听到已经过去了一个月,李往矣有些惊讶。
他感觉自己在小院中,真的只待了一小会儿。
不过其实也很正常,正所谓: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修行之人闭关进入顿悟境界,一般都察觉不到岁月流逝,他这只过了一个月还算是短的,很多修士一次闭关超过三五年都是常事。
甚至有些大神通者,一次坐忘参悟,百年也只弹指而过。
他看向左思贤,问道:“左老前辈,鸿洲文运应该归来了吧?”
左思贤老脸带笑道:“都已经归来了,老朽代鸿洲文道、全州学子,拜谢先生!”
旋即便拱手作揖,鞠躬下腰,诚挚拜谢。
李往矣想拦都拦不住。
既为鸿洲学子故,李往矣便受了这一拜。
左思贤随后又要奉上谢礼,被李往矣推却了,不过左老爷子的另外一个要求,李往矣倒是没有拒绝。
鸿洲地处南梦华洲这一道门大洲,难得有儒门大贤前来,文运事了,又恰好来到了州学,左思贤盛情邀请李往矣这位登上《惊世名录》的儒门奇才,为州学生员讲学几日。
不说是促成天地封正,独登《惊世名录》这一天下盛举,就是北止戈洲四大儒门书院之一——寒山书院嫡传的身份,对于鸿洲学子来说,那也是在云端之上的存在。
若是能请得动李往矣,对于整個鸿洲文道来说,都是莫大的喜事。
李往矣性子闲散,在寒山书院的时候,身为副山长的入室大弟子,他都很少给人讲学,只在先生没空的时候,偶尔为二师弟余渡白解一二处惑。
但看左老爷子诚意相邀,而鸿洲又地处文道薄弱之地,便应承了下来。
当听到独登《惊世名录》的寒山书院李往矣,出现在鸿洲,并将讲学三日的时候,整个鸿洲都沸腾了。
从州学到州郡九县的各大书院,乃至是一些私塾、学堂,都一片欢欣鼓舞。
甚至连鸿洲学正、太守,一位致仕归乡隐居鸿洲的耄耋老翰林,也亲自递帖拜访。
李往矣一一接待,座谈畅叙。
二日后,当李往矣正式于州学后山一松下石台讲学时,整个后山都挤满了人,有州学和各大书院的青壮学子,有皓发苍髯的老儒,有意气飞扬的少年,也有穿着整洁小儒衫,由娘亲或者祖父陪同来的小蒙童,真可谓是人山人海。
李往矣换上了一袭青衫,立于松下石台,身段高挑、气质清逸,光这份风采,便已倾倒了鸿洲文道,有老儒抚须称赞,不愧是寒山书院高才。
一些来自书院的年轻女生员,或者是背着家里,偷偷跑来听学的闺阁小姐,见之则禁不住心泛涟漪,水眸轻送。
李往矣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但出身寒山书院的他,自有一股气度,面对众人志趣不同的目光,很是从容。
因为来的人有老有少,学问有深有浅,他从自己少小于村学,“偶遇”先生周冷溪,开始了这场讲学。
当讲到身为寒山书院副山长的周夫子,为了将他带上寒山书院,用上各种办法求拜师,他却不给面子的时候,那些年纪幼小的蒙童,觉得有趣先笑了起来。
几位来自私塾、学堂的先生听了,也为之讶然而深思,始知教学一途,赤子渴求名师,名师亦期盼赤子的传闻,是真的。
而那些青壮年生员,则惊讶李先生的天赋如此之高,能让一位鸿儒圣贤,放下身价,只为将其收入门下。www.
难怪能在弱冠之年,便独登《惊世名录》,真不愧是名扬天下的天才读书种子。
场子热闹起来后,接下来的讲学就容易了。
李往矣主修的是《易经》,他要讲的也是易学,再夹杂自己看过的百家经典与各种闲书,旁征博引间将博大精深的易学,讲得通俗易懂、妙趣横生,不仅场中的蒙童能听得懂,很感兴趣,连陪同而来的长辈,也忍不住连连鼓掌。
《易经》作为世间万经之首,除了占卜推衍之术外,也包含天象地理、九
洲风物,以及为人处世之理,对于寻常百姓与修士来说,哪怕只得其中些许真义,也能受益无穷。
猫猫国师趴在石台角落处,原本只是来凑热闹的,结果听着听着,不知不觉也听入神了,不再慵懒地趴着,瞪大了眼睛,竖直了耳朵。
也不知道被哪一点启迪了,有所领悟,小小的身体不时有道韵流泻。
宁小枝与化身中年文士的文庙老爷左思贤一起,站在石台边上,也如那些蒙童一般,听得津津有味。
今年的天气也不知怎地,自立冬以后,连南梦华洲这座天下最南大洲,也有寒潮跨越千万里而来,下午的时候,天色阴晦的鸿洲城下起了小雪。
然而州学后山讲学之地,却温暖如春,没有一丝寒意。
也不知道是因李往矣的讲学之功,还是大家的热情太过炽烈,那雪花与雨丝竟然落不下来。
李往矣这场讲学,从上午一直讲到了傍晚,见一些蒙童与老人家面露倦色又不愿离去,便先停下。
第二日。
第三日。
……
原本说讲学三天,结果因为听众太过热情,反响太过热烈,到得第三天傍晚结束时,仍有源源不断的人,从鸿洲各县乃至临州赶来,李往矣只好延长讲学的日子。
最终连讲了七日。
一开始他还只讲易学,到得后面,心有感触,又讲起了人间世情与新悟的“变”之要义。
一番讲演与交流下来,不仅鸿洲学子、老儒、蒙童眼界顿开,连李往矣自己也多有所感,受益匪浅。
对于世间万物的旧与新,动与静,止与变,进与退,都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
讲学结束的第二天清晨,雪过天晴的鸿洲城外,一片清朗而旷远。
李往矣带着猫猫国师、宁小枝,骑青驴离去。
文庙老爷左思贤,作揖送行。
“小李子,罗浮道宫的罗天大醮早都结束了,咱们接下来去哪儿?”
“既然没这份道缘,赶不上罗浮道宫的斋饭,那咱们就直接去往海上归墟吧,看看山长他老人家,有没有留下点什么印记。”
“你在讲学的时候,说你和那位谢家子,以前经常去你家山长的地窖里偷酒喝,为了不被院子里的那头呆头鹤发现,还需要用上三十六计,是不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不过那并不是呆头鹤,而是一头仙鹤,地位又高,实力又强,我们当初打不过它,想要偷得酒喝,只能用各种办法先将它引开。”
“嘁,什么仙鹤,在猫猫看来就是一只蠢得不能再蠢的呆头鹤,但凡有一点脑子,都不会让你和那谢家子一而再地得手,猫猫藏的那些‘小鱼干’,就从来没有人能找到!”
猫猫国师很看不起寒山书院上的那头仙鹤,什么境界啊就敢称仙鹤,猫猫它身为天香国师,还只是个妖圣呢。
猜到国师大人为何贬低那头仙鹤,共乘一头小青驴的宁小枝掩嘴笑了起来。
李往矣也是忍俊不禁。
“大哥哥,那位陆山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呀?他要是知道你和那位谢公子,将他收藏的酒都快偷喝没了,会不会很生气?”宁小枝有些好奇地问道。
李往矣微笑回道:“放心吧,山长是一个很随和大气的人,他不会生气的。再说就算生气也不怕,酒都是谢家子偷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要怪罪,让他找谢家子去。”
宁小枝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没想到大哥哥竟然这么“坏”。
猫猫国师则撇了一下小嘴,似乎早就清楚小李子什么德性。
李往矣没理会二小这揶揄的眼神,思考着此次海外归墟之行。
他在小院破阵、悟道,持续了一个月,罗浮道宫的罗天大醮早就结束了,无缘盛会,他只好去往下个目的地。
当今九洲世界乱象迭生,暗潮汹涌,有一种天发杀机,龙蛇起陆的感觉,在这种紧要时刻,他觉得寒山书院,需要有一位大圣人坐镇。
虽然他家先生,与董、柳两位副山长,都是圣人
,但在他看来远远不够。
若是山长能够回归,才能让书院众人安心。
以山长的境界,就算是天真塌下来,也能护得寒山书院安然,甚至左右北止戈洲的局势。
陆山长已经消失太久了,再不出现,只怕书院内外,很多人会有一些不好的举动。
“大哥哥,归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啊?听起来很神秘的样子。”
“归墟啊,它……你去了就知道了。”
李往矣没有直接回答,毕竟他也只在书上看过。
猫猫国师也对这归墟很有兴趣,一听说是在海上,便想着要钓几只大鱼出来,鱼饵它都准备好了。
随后一大二小便直奔南梦华洲东南角的海外归墟而去。
……
中土神洲,中域某座大城。
一身青布粗衣的萧野,坐在一间茶楼上,独自饮茶。
茶楼里,大街上,有无数人正心情各异地盯着他。
“他就是来自北止戈洲的那个无敌武夫萧野?看着挺温和的,不像传闻中的那么凶狂啊。”
“伱知道什么,他这是已经踏入了武道十境,返璞归真,神韵内敛,就是这样的武夫才可怕呢!”
“不错,我听说他刚踏海而来的时候,距离十境武夫还差最后半步,威势雄浑霸道,笼罩百丈之地,别说是我等了,就是八境、九境的修士,也难以靠近,甚至多看一眼,都会引来强大的威势袭压,端的是恐怖绝伦!”
“他虽然是北止戈洲年轻一代第一武夫,可是我中土神洲乃是天下第一大洲,武运之盛,与北止戈洲比起来只强不弱,难道真的没有一个武道天骄,能敌过他吗?”
大街上人们议论纷纷,有的惊讶于萧野的温和气质,有的惊讶于他的年轻强大,而也有的人不服气。
毕竟这里是中土神洲,而非北蛮子所在的北止戈洲,萧野已经击败了几十位同境武夫,迄今未尝一败。
这让许多中土神洲的年轻修士,觉得脸上无光,希望有年轻天骄横空出世,击败萧野,挫一挫他的威风。
听得那人不忿,旁边一位身材瘦削,年约三十许的修士说道:“老弟,虽然咱都是中土之人,但不得不说,光论武运,咱们中土神洲与北止戈洲还是要差一些的。”
“北止戈洲是真正的天下第一武运大洲,因而这座北方大洲,代代皆有盖世武夫出现,萧野作为北止戈洲当代第一武道天骄,有这等无敌威势,也是应当的。”
“不过,你也不用气馁,咱们中土神洲在武道一途,虽然比不得这些北方蛮子,但咱们作为天下第一大洲,辽阔浩瀚,卧虎藏龙,气象万千,有数不尽的道统与圣地,尤其以儒门为盛,听说今日约战萧野的,是来自某座学宫的一位少年贤人,今日定可打败萧野!”
这番话一出,茶楼内外的人,都兴奋起来。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期待有人能够击败萧野,好让压抑了许久的大伙儿,一扫颓气,扬眉吐气。
要不然让萧野一直赢下去,真以为中土神洲没人了。
萧野端坐于茶室中,听到了这些议论,却毫不在意。
他今天来这里,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见一见那位传说中的少年贤人。
想要知道这位出身儒家学宫的少年贤人,与他认识的某个家伙相比怎么样。
当他饮完一杯茶,正要倒第二杯的时候,大街上的人突然一阵异动,随后便让开一条路来。
“来了,少年贤人来了!”
“太好了,今日一定要打败萧野,好扬一扬咱们中土神洲的神威!”
“王小贤人来了,今天肯定没有问题,萧野输定了。”
在大家的欢呼声中,一个面如冠玉,身着白色长衫的年轻儒生,从街道那头走了过来。
萧野透过窗户抬眼望去,眼露笑意,暗语道:“光这风姿,比起李往矣来,便要差了许多,看来所谓的少年贤人,也不过如此。”
“希望等下动手的时候,不会让我失望。”
随即他放下茶杯,等着那位少年贤人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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