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日都不需要挪动自己,就能拿到刚才喝水的碗。
抓着碗用力一掰,就把这个陶碗给掰成了两半。
阿日拿起粗糙又锋利的碗片,对着自己的脖子比划两下,突然压抑的哭了:“阿太是被砍头的,如果我割……阿太会不会不认识我?”
阿太的头颅和身体分开了,若是他的头颅和身体也分开了,阿太是不是就找不到他了?
阿日又把碗片对准胸口:“阿心的肋骨断了……”
阿心应该不想自己选和他一样的死法吧?
阿日又哭又笑,碗片在身上来回比划,他居然不知道自己该刺哪里,才能对得起所有曾经保护过他的人。
可他不需要别人保护,他本就是一个该死的人,早该死掉,这样阿太和阿心都不会因为他而死。
害怕被长生听到自己的哭声,阿日咬着兽皮被呜咽着,犹豫再三后,他把碗片对准了手腕,重重的划下去。
阿瑟说,之所以会有护腕,就是为了保护这里的脉博,这里如果大出血,人也是会死的。
划了一下,血缓缓流出来。
很疼,却不如心口疼。
阿日在原伤口上又划了两下,疼痛让他皱眉缩脖子,却依然还是划了第四下。
他不敢看伤口,迅速把流血的手塞进兽皮被里,可他能感受到血流淌的动静。
阿日把握着碗片的手,也放进被子里,脸上带笑:“终于不用再害人了!”
一个早就该死的人,就不该活着。
越是和自己亲近的人,死的越快,他这种人还算什么人,连野兽都不算。
长生和自己最亲近,他若是出事了,自己就算是死一百次都赔不了青龙部落下一个族长。
若是族长和阿瑟出事了,他就算是让丰收剁碎了,也赔不了青龙部落族长和神女。
不该活着的人,那就不要活着,免得害死不该死的人。
阿日轻喃:“天神,我给你祭天了,你别再让青龙部落的族人死了好吗?”
他现在来祭天,还来得及吗?
阿日长叹一口气,感受着血
液的流失染湿干的衣服,鼻尖全是血腥味。
他很疼,也很害怕,可他更害怕自己会再害死人,就这样吧?
就这样吧!
眼泪自阿日眼里滑落,其实,他真的不想死,如果他想死,在被赶出深渊部落时,他就不会那么努力的活下来?
如果他真的想死,他就不会在中箭后,死死的抓住长生求他救自己,并赖上了他?
如果他真的想死,他就不会努力训练,让自己变成特战勇士?
他不想死,他想活着。
活着和长生在一起,活着和族人们一起打猎,活着吃甜食,活着和族人们一起开开心心,快快乐乐。
活着看这个美丽的森林,活着看这一望无际的大田野,活着看他没见过的事物,活着学更多的东西。
他喜欢看着长生,逗着他,哄着他,看着他冰冷的面容,忍俊不禁绽放的笑容。
他喜欢骑着恐狼奔跑,那种肆意的潇洒,让他感觉自己就是天地中的一团风。
他喜欢骑着阿剑,或者是阿虎,与它们一起追逐。
他喜欢与部落野兽在一起,看着它们从茫然而警惕的眼神,变成对自己相信和依偎。
他喜欢阿句用他那又小又软的手,抱着自己的脖子,温柔的和自己说话。
他喜欢族长板着脸凶他,实则是在教他生存之道。
他喜欢阿瑟对着他无奈又善意的笑容,教他想要知道的一切。
他喜欢爽朗大方的阿喜在自己的甜食里多加蜂蜜,并开怀大笑的说着让自己要幸福的话。
他喜欢烤肉,喜欢米饭,喜欢红缨枪,喜欢大黑刀,喜欢大角鹿……
他喜欢部落里的所有族人,部落里的所有都是最好的,他全都喜欢。
他舍不得离开他们,舍不得再也听不到长生喊他的名字,舍不得……舍不得……舍不得……
可他不死,他一定会害死长生,甚至是整个青龙部落。
为了这样该死的他,不值得,不值得啊。
泪水自眼角滑入耳朵里,滑进头发里,滴进兽皮被里。
既然注定要
死,为什么还要让他活?
血腥味越来越大,阿日的面容也越来越白,紧抿的嘴唇微颤。
他好痛,也好怕。
怕长生没在第一时间发现他死了。
又害怕长生第一时间发现他死了!
可他不该活着!
不该活着啊!
血腥味对于经常和野兽打交道的雄性们来说是最敏感的。
站在帐篷外,仰头闭眼的长生,他第一时间闻到了血腥味。
他睫毛轻颤,阿日伤着了脚,流了血有血腥味很正常。
阿心虽然换了干净的衣服,可刚才阿心的血迹,还是充满了整个帐篷。
此时闻着这些血腥味,他觉得很正常。
可长生还是不放心阿日,他怕阿日醒来后没看到自己,会胡思乱想。
若是阿日想要看看阿心,他用一条腿跳着去看阿心,万一又伤着了断腿怎么办?
长生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
他的眼睛通红如兔子的眼睛,又如红宝石。
天边的一抹暗红,正挣扎着要跳出来。
天,快亮了!
长生眨眨眼,吸吸鼻子,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悲伤,他要用开心的面容面对阿日,让他不要乱想。
阿日很伤心阿心的死,所以他才不愿见自己的吧?
他是不是怪自己没有早点找到他?
如果早点找到他们,阿心是不是就不会死?
阿心那个娃崽,他一直都在等自己对他的认可。
可自己这个认可来的太晚了。m.
长生揉揉眼,无奈轻叹一声,掀开帐篷走进去。
“砰!”
放在阿心床上旁边的竹筒,突然掉下来,滚落在长生脚边。
长生怔怔的看着滚落下来的竹筒,刚调整好的情绪,又崩了。
阿心想对自己说什么?
刚才自己已经替他合上了双眼,他还想对自己说什么?
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长生心仿若被红缨枪绞着,再绞着往下拉扯着一般疼。
他蹲下身,捡起竹筒,拿在手里,仔细端祥。
突然,他猛的抬头朝前方望去,瞳孔瞪大,满眼不可思议。
阿日的床板下,居然有血在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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