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友情?兄弟?依赖
库洛洛对于我和山鬼的友情,是大概永远无法介入的,虽然他的功课成绩比我好(因为我的文字入门课的写字总是扭扭歪歪)。他有时会在我和山鬼纠结于一道题时,教给我们答案,但这无法改变山鬼对他的讨厌。
我也不想承认我不如那小家伙,这里的数学跟以往学到的还有一些不同。让我一下子改变曾经的观念重新建立一套思维运算系统,怕是像改一张画比重新在白色画布上画一样要难很多。
山鬼时不时趁库洛洛不在时欺负他的小白狗玩,那条狗被库洛洛冠名叫可乐。其实山鬼是羡慕库洛洛的,他逗弄那狗时,掩不住的是对小动物的关爱之情。
生活就这样平淡,我有一上一世不曾想象的家,有父母,还有兄弟。
我对廖柔的思念,有时会化作对山鬼的爱怜,而对于库洛洛则是介于他的名字对他不很亲近。他远远看着我和山鬼耍在一起,很是羡慕,也越发小心我的脸色,有时有意讨好。
他渴望一种来自兄弟的关爱。
心里无法释然,我也无能为力。其实他已经拥有了很多美好的东西了。
“哥……”库洛洛半夜推醒我,带着哭腔,“可乐他要死了。”
我被他一推就坐了起来,看着他这次可不是光打雷不下雨而是真的哭了,便边穿衣服便听他讲。库洛洛怀里抱着长大的可乐,它的肚子圆滚滚,嘴边呼哧呼哧只吐气不进气了。
“哥……可乐他要死了,怎么办……呜呜呜……”大滴大滴的眼泪涌了出来,小脸已经哭花成一道道的了,今天父母恰巧都不在家,母亲陪父亲去了市里参加作家大会去了。
“是不是吃坏肚子了?”还是得了怪病?我不敢说出口怕库洛洛担心,外面一声响雷,夏夜里的暴雨哗啦啦地下着,打得窗户上的玻璃噼里啪啦的。
“我……呜呜呜,我把阿丽给我的巧克力给可乐了,呜呜……”库洛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真怕他一下呛住一头倒下去。
不过行啊,好小子,就一块巧克力不吃给可乐吃,把我排到狗的后面。突然我愣了一下,是习惯了库洛洛的小心示好吗?还是在期待他对我的特别殷勤,为什么……我会期待呢?这绝不是我期盼吃一块巧克力,而是期盼的来自库洛洛的……
来不及多想,库洛洛的哭声让我回过神,把唯一一件雨衣给库洛洛套上,我抓了一把父亲留下的钱塞进口袋里就往外跑。一出门,劈头盖脸的大雨就把我给浇了个透心凉。
我们的贫民楼位于市和镇的交界处,而去市里远比去镇里要远。穿过这条小河,再穿过一片小树林,不多远就是镇子了。但暴雨导致小河水涨得厉害,之前的过河踩的大石头早就被河水淹没。
待我踏上石头的时候,一回头库洛洛站在岸边焦急地踱着步子迟迟不敢下水,我伸出手他咬唇犹豫了几秒钟拉住了我的手。走到河中央时,身后的人没有站稳,脚下踩着石头一滑,人已经滑到了水中,顺着流向大力拉扯着我。
我第一个反应就是扑倒在脚下的石块上抱住它,冰冷的河水一下扑面,把湿的不能再湿的我又浇了一边,呛了口水,眼泪流了出来。我看了看河里冒了个头的库洛洛,他也一手拉着我一手抱着可乐奋力挣扎。
“把狗扔了!”我咳了几口痰大声吼道,头顶上一声炸雷,倾盆大雨中再加上河水的拍打声只有狂吼才能听到。
库洛洛没有动静,但我敢打保票他已经听见了。
“不扔我松手了!”我吼道。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眼中是不相信和乞求,明亮的眼睛一看就是又流泪了。也就几秒钟,一个浪头过来,他沉进了水里。
到底上辈子是做了什么孽?我又吐了几口水,扒着石头跪着往前爬,五分钟后耗尽全力地到了岸边,库洛洛坐在我一边摇着怀里的可乐,可乐真是福大命大没死。
休息了一会儿我们继续前行,当走到兽医门口时,那家已经熄灯了。我用拳头擂打着铁门,咣咣的声音在大雨中不是很清晰,就算兽医听到也不一定想起来。看着坐在台阶上抖着肩膀的库洛洛,我跟着坐了下来。
“哥……”库洛洛抓紧我的手,冰凉的小手上很有力,“救救可乐吧。”
我叹了一口气,转身找了块砖头,砸进了兽医馆。随着玻璃啪啦碎裂的声音和落地的霹雳啪啦声,一个男人脾气暴躁地吼叫着开了门,我后退几步眼神冰冷下来,摸出随身带的小刀握在手中。
“你们这群小鬼到底什么事!”
“叔叔,你救救它吧!”库洛洛举起怀中苟延残喘的可乐。
那人眯着眼打量了外面的光景把门打开叹了口气道:“进来吧。”我把刀子放了回去。
门一关,外面的狂风暴雨声音小了一些,但我看看破了的窗户,将湿透的钱放在了桌子上。
男人瞟了我一眼将可乐摊在桌子上,用大手轻轻揉着它的肚子问道:“它吃了什么?”
“他吃了巧克力。”我抢先一步答道,站在库洛洛的前面,让库洛洛那慢性子说着就得哭起来。身后的的库洛洛双手用力拉住我的肩膀,还颤抖着。
“巧克力中的可可碱会使动物输送至脑部的血流量减少,可能会造成心脏病和其他有致命威胁的问题。纯度愈高的巧克力所含的可可碱含量愈高,对狗的危险性也愈大。而且巧克力会黏住狗的肠胃。”男人说着,取了一支针给可乐打了进去,继续顺时针揉着可乐的肚子。
过了一会儿他将可乐递给我:“抱着到外面去。”
“叔叔你不救了吗?”库洛洛抢先问道。
我看了一会儿男人,听话地抱着可乐到了外面,学着男人的姿势揉着可乐的肚子。马上可乐就有了反应,只听一声”噗”,随后绿色的狗屎喷了我一身,随即我闻到一股媲美公共厕所的味道,那味道真是……好极了。
男人抱着手臂哈哈笑道站在门里:“臭小子摸什么刀子?”原来他看见了,我再次深深看了他一眼,直觉这个男人不简单。
怀里的可乐跳到地上继续拉了一滩,随后活蹦乱跳地殷勤地绕着我转圈。
库洛洛一把抱起可乐亲了一口。
没有人看见老子满身的绿色狗屎吗?我嘴角抽了一抽,对男人道了一声谢。
看着身后的门关上,雨似乎也渐渐停了,我抬起一只手,嗅了一下那绿色的不明物,表情立刻变得奇怪,满面扭曲起来。
“走吧。”我对着库洛洛说道,率先往家的方向走去,路过小河一定要洗个澡,直到把这身狗屎味洗掉才离开。
身后的小孩子急匆匆赶上来,他拉了拉我的胳膊,刚转身一个温暖的身体靠了上来。他用那瘦小的胳膊搂着我的脖子,将头搁在我的锁骨处慢慢蹭着。
“谢谢哥哥。”闷闷的声音传来,小声的,感激的。
我诧异的表情缓和下来,心扑通一跳,整个人顿时发热,脸上开始发烫,我一定是脸红了。
没什么,真的没什么。我舔了舔唇,把头扭向一旁,心中的欢喜是从何而来?这个拥抱又代表了什么,我不知道。但似乎两人之前个隔阂不像之前那么深了。
这个温暖的怀抱我收下了。
“你做什么呢,沾了一身狗屎。”我后退几步,率先向前走去,不能让他看见我脸红了。
但其实,今晚出来不是遗憾呢。
当夜回去,库洛洛就开始发烧,脑子糊涂了一会儿喊妈妈一会儿喊爸爸。
他还发湿的头发已经被他揉成了一撮一撮,身子虽然已经擦干,但发烫的很。我拿湿毛巾给他擦了一遍又一遍就是无法降下来。昏黄的台灯下,库洛洛难受得光着屁股滚来滚去。
养孩子这活儿果然是最累人。我撇了撇嘴,打算这辈子也不想干这种事了,一不小心养死过错就大了。
这就是库洛洛和我的区别,有父母的孩子和孤儿的区别。我们的确差别太大,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当我挥着砍刀和人血拼时,他可能还在念着高中,有着良好的教育,有喜欢自己的女孩子,每天发愁的就是完不成的作业。
当有人跟他抢女朋友的时候,他可能感觉到这是他遇到的最大的困难,最大的竞争对手。可能他还不知道同龄的我正打算干掉一个对方门派的小头目,而设计好路线去砸场子。
他可能会受到情敌一顿乱揍,觉得受到了天大的委屈或者是痛苦。而我早已经承受过帮派里失误的惩罚,被粗*大的石棒一下打断肘部。
他现在发烧喊着父母,假如是我,也只能吞下药片靠在墙角强忍挨过去。
他已经足够幸福了,将来也会更幸福,非得要得到那不可能的兄弟的关爱做什么?
天亮时分,我喊来山鬼照看库洛洛,自己去买药。等喂库洛洛吃完药,山鬼从写字台上瞅瞅我,放下做数学的笔问皱眉道:“你就这么一直看着这小鬼?”
“是很麻烦。”我累了一夜,大手一张挂在椅子背上,把他挤下去,“一边儿去,给我坐坐。”
“那干吗对那小鬼这么好。”山鬼站起身,不满道,“他凭什么?”
我看着山鬼不说话,他自己好像也觉得自己说错话一样,冷哼一声撇过头去不看我。随后实在受不了我看他的视线,使劲推了我一把:“老子就觉得他是个窝囊废!什么都不会,都不懂!”
“得儿,又跟你爹学说话,什么‘老子’的。”那是我这种大人才能说的,我把话题引走,“摊上这么个弟弟没办法。你起名字那事怎么样了?”
山鬼说要自己起个名字,他那个酒鬼父亲捡了他后是随口掐了个,意思是山上的鬼怪之类的。山鬼说他一辈子都讨厌这个名字,一个光棍汉随口念叨的发音就那么简单决定了他的一声,他很不满意。而最近他老说要给自己起个新的名字 。
“是,我想好了――查尔斯。”山鬼很满意,他给自己起了个我老爸童话书中王子的名字。我噗嗤一下笑了出来,这小鬼,不忍打击他我继续问,“真要一直用这个名字?”
“怎么?”山鬼挑眼睛看我,“我要一辈子用它,永远。”这小家伙最近学了个词叫永远。他脖子上用一根草绳穿了个挂坠,平时不轻易示人。我以前见过,是两只海豚环绕嬉戏的透明蓝水晶(我认为是水晶),他酒鬼父亲捡他时就有了,所以山鬼有个王子梦,说哪天豪门就带他回去了。
“永远?”永远有多远?一辈子又是多久?一辈子也到达不了永远。没有什么是永恒的,说不定在某刻因人的一个念想,从前的事就千变万化了。
“我打赌你说不定以后会喜欢自己现在这个名字的。”用惯了,都是会有感情的,“自己起的名字也没个水准,哪有王子这么落魄的?”
山鬼奇怪地看着我:“你丫找死啊?”说着冲着我的脑袋就是一拳,当然他没有得逞。因为库洛洛醒了,我抛下山鬼来看库洛洛,这家伙睁着一双大眼,看见我第一句话就是――
“哥,我饿了。”
饿了?饿了找你妈去啊。我笑着转身,立刻下一秒表情就变得很凶残,我盯着山鬼威胁道:“听说你每天给你那醉鬼老爹做饭,去,炒个菜去。”
后者狠狠瞪了我一眼,瞟了一眼在被子里眨眼睛的库洛洛,冷哼一声扔下课本就出去了。
我打了个哈欠,望**一靠,库洛洛与我面对面着,他笑了笑。
我闭上眼睛困觉,惊讶地发现就这样过了两年的和睦相处,未来强盗头子叫我哥叫的那个亲切。这个世界是不是混乱了?我感觉得到却又不想承认,生活越幸福,我就越怕失去;随着我与库洛洛的年纪增长,我越来越不安。
也许是一种错觉,我感觉幸福的生活马上就要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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