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罗单手勾住玉锦相的手臂,一边抬头好奇地打量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道很长的通道,和富丽堂皇的偏堂不同,这里显得更加古朴典雅,四壁都是雅致的竹木,隐隐散发着清香,在燥热的夏日里格外舒服,阳光就透过竹隙洒进来,被切割成一道一道的,印在地上。
颜罗细细地打量着,一言不发。
“怎么了?是不是觉得这里的装修特别完美?”
“想知道设计师是谁吗?”
颜武安下意识挺了挺胸膛,从眼里透出一份骄傲自得,就期待着颜罗说出赞美的话。
颜罗直言不讳:“好奇葩的审美。”
“你也不看看……啊?”颜武安骄傲的话语忽然卡在了喉咙口,不上不下的,脸上表情变了又变,十分精彩。
“就是奇葩啊。”颜罗理直气壮振振有词,“隔壁富丽堂皇暴发户,这里古朴典雅家徒四壁,这是什么搭配?黑旋风病补雀金裘,俏张飞情掩虾须镯,贾宝玉三打白骨精?还是贾母智取生辰纲?”
颜武安:“……”
多离谱啊。
八旬老太智取生辰纲。
“就不能是中西合璧吗?”颜武安幽幽道。
“合不合璧我不知道,但是挺沙壁的。”颜罗真挚评价道。
颜武安更心塞了。
这里的设计正是按照他的预想装修的,主殿因为是他们这些老头老太吃饭聊天的地方,他们都喜清幽,觉得那些金灿灿的布置晃眼得很。
偏堂就是年轻一辈交涉合作的宴会厅,十分气派,适合进行生意上的往来。
他还在心里乐着自己的天才设计呢。
要是颜罗的表情不那么认真诚恳的话,他姑且还可以认为小孩子童言无忌,可是颜罗的眼神语气和表情都在说:她是认真的,她真的很嫌弃。
颜武安默默咽下了想把他就是这里的设计告诉颜罗的想法。
“对了爷爷,你刚才说这里的设计师是谁?”颜罗忽然想起,只觉得颜武安的表情有些怪怪的。
“小孩子不该打听的别瞎打听,什么都想知道只会害了你!”
“哦。”颜罗也不在意,随口应了声。
颜武安越想颜罗的评价越觉得愤愤难平,忍不住出声问:“你刚才怎么没这么牙尖嘴利?你可不是那种别人为难你还能隐忍的人。”
上啊,怼他们啊,把他们怼得和他一样怀疑人生啊。
“牙尖嘴利?”颜罗的大眼睛满是疑惑,“我有牙尖嘴利吗?我不是一向都是你们的小棉袄,隐忍善良,有委屈往肚子里吞,害怕爷爷们因为我而闹矛盾的小可爱咩?”
颜武安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纠结:“……你最好是。”
也不知道是谁,就因为他上次约她去钓鱼的时候偷偷从她的木桶里顺了只小鱼苗,就气得把他钓了一整天的大鱼全部放生了,还向皇天后土,江山社稷,祖国的美好山河发誓再也不跟他钓鱼了。
两人交好的契机可谓成也钓鱼,败也钓鱼。
“我当然是。”颜罗哼哼。
“不过老颜,我觉得你在你的好朋友们里面,是不是经常被坑的一个?”
颜武安真想让颜景策和嵇镜
水来看看,他们口中最乖巧懂事的女儿是怎么“人前爷爷,人后老颜”的。
最混的颜南挚都不敢叫他老颜!
而罪魁祸首振振有词:这是他们钓友之间亲昵的爱称,是亲近感的体现!她就不喊玉锦相“老玉”。
不过颜武安不得不承认,自己被她拿捏了……他还挺受用的。
“怎么说?”他斜晲看她。
“因为你笨笨的,和颜南挚一样,颜南挚在我们中间也经常被坑。”颜罗合理运用类比推理法,得出颜武安=颜南挚的结论。
“和颜南挚一样?你侮辱谁呢!”颜武安怒道,颜罗说他笨他都没那么生气。
他怎么可能沦落到和颜南挚一样?
不可能。
他不要相信!
“老颜,别生气嘛,你就不想扳回一局?”
“哦?”颜武安眼里趣味渐浓。
玉锦相看着远离她勾肩搭背窃窃私语的爷孙俩,摇摇头叹了口气。
她愚蠢的老公,完全被孙女牵着鼻子走了。
……
颜武安三人终于走到了用餐的地方,菜已经上齐了。
颜罗稳稳落座,用满分甜美笑容面对面面相觑的老者们。
颜武安从坐下来的同时就开始忙碌,用热水给玉锦相和颜罗的餐具烫了烫,闷着头给她们剥虾。
一言不发,还气着他们刚才为难颜罗的事。
玉锦相的腰板板直,优雅地用公筷给颜罗的碗里夹菜。
气氛正好,可惜还是有人打破了这份宁静。
“颜罗啊。”罗克钟重整旗鼓,复盘了刚才的失败,再次出击。
“怎么了罗爷爷?”颜罗眨巴眨巴眼睛。
“在场的人中,有你讨厌的爷爷吗?”罗克钟弯起慈祥的一双眼睛,笑容和蔼亲切,就是在颜罗的眼中怎么看怎么觉得奸诈。
颜罗无辜地抬头,咽下嘴里的一口食物,反问道:“在场的人包括您吗?”
“……”
你小子什么意思?
罗克钟笑容未僵:“当然。”
颜罗眼珠滴溜溜地转了转,注意到许多双眼睛若有若无地落在自己的身上,故意沉思几秒,才对上罗克钟的眼睛,笑着摇摇脑袋:“没有噢。”
罗克钟莫名长舒了一口气。
“不过罗爷爷啊……”颜罗故意长吁短叹,“我们俩都是罗字辈的,说不定上辈子还是本家呢,为什么罗爷爷老是这么为难我呀?”
罗克钟在心里嘀咕:“谁跟你个古灵精怪的丫头上辈子是本家。”
“因为他缺德!连小孩子都为难。”不等罗克钟回答,颜武安已经气愤开口。
他按照刚才密谋的计划,故意道:“说说说说说,连吃饭都不让人安生,这顿饭不吃也罢!我们走!”
颜武安愤然起声,拉着颜罗就站了起来。
玉锦相一言未发,淡然地拿起餐巾纸擦了擦嘴角,悠悠地拿起自己的小珍珠包准备离席。
“诶诶诶。”罗克钟见把人惹毛了,连忙起身拦住他们,叹了口气,“这不是我们太久没接触过新鲜的小孩子,家里的小朋友各忙各的,也不搭理我们几个老头子,还不然我们几个自己找找乐子了?”
其实他们都是实现商量好的,要是颜武安
表现出很在意这个孙女的话,他们就趁机多捉弄捉弄她来气死颜武安。
要是表现出冷淡的样子的话,那他们也会礼礼貌貌客客气气的。
当然还要根据小姑娘的性格来随机应变,要是内向害羞的,他们就会适可而止——
毕竟谁都不想弄哭了小姑娘再手足无措地哄。
颜武安冷笑:“你们自己的孙子不陪你们玩,来作弄我的孙女?”
“我们错了还不行嘛。”罗克钟压低声音,对着颜武安悄悄挤眉弄眼,“孩子还在这呢。”
颜武安可不打算给他面子,他刚才可没见这几个老家伙给颜罗面子,“就算我能原谅你,小孩也原谅不了你。”
颜罗适时见缝插针,眼睛发亮,乖乖地举手,声音清亮:“我能原谅的!”
颜武安用敬佩的眼神上下扫了她一眼,要不是他知道她睚眦必报的本性,还真被她小可怜的模样骗过去了。
罗克钟立刻舒缓了眉眼,眉开眼笑:“你看看,我们小罗多懂事。”
瞧瞧,这就我们小罗了。
“我想罗爷爷也不是那种欺负小孩子的奸诈耍蛮不讲理,不近人情,歪谈乱道,无赖不成话,贫嘴强辩荒诞不经的坏蛋吧?”
颜罗对着罗克钟眨巴眨巴眼睛,日渐圆润的脸蛋上写满了无害单纯。
罗克钟:你再骂你再骂你再骂!
他笑容勉强:“当然,爷爷当然不是那种坏蛋了。”
“那我原谅罗爷爷了。”颜罗装作看不懂罗克钟脸上的僵硬,笑得越发开心了,转而向颜武安使眼色。
颜武安秒懂了颜罗的意思,轻咳了两声,“既然……小罗原谅你了,那……那你的见面礼……呢?”
颜武安第一次干这种事,莫名觉得老脸一阵发热,幸好他皮肤黝黑看不出他脸上的红晕和不自在,不然他就丢大脸了。
“就在……”罗克钟刚刚抬起手,指向不远处用盒子堆成的小山堆处,话还没说完,被颜武安一把握住手腕,“什么?你要送颜罗你最爱的足金金表?”
颜罗吃惊地瞪大眼睛,“真的吗罗爷爷!你真的愿意把你最爱的金表送我?”
罗克钟茫然地微微张嘴。
他有说要送金表吗?
颜武安已经眼疾手快地扒掉了金表,转手扣在颜罗的手腕上,金灿灿的手表在她白皙的手腕上熠熠生辉,格外好看。
颜罗“感动”地死死捂住金表,生怕被人扒走,“爷爷,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颜武安“哎呀”一声,“你这没心眼的实诚孩子,罗爷爷给你你就收下,不然你罗爷爷会伤心的,还不谢谢爷爷?”
颜罗甜甜地道谢:“谢谢罗爷爷。”
爷孙俩一唱一和,对话如同行云流水般丝滑,丝毫没给罗克钟插话反驳的机会,金表已经到手了。
“我们再去找别的爷爷奶奶道谢去。”颜武安心里畅快无比,一向都是被坑的他初尝坑人乐趣,迫不及待去寻找下一位幸运观众。
罗克钟终于从得意的爷孙俩背影中移开视线,后知后觉地低头看着自己光秃秃的手腕,气得发抖——
土匪啊!!
一窝土匪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