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警方把朱钰带回了警局。
在办公室等待审讯结果时,虞红豆看见一名身形佝偻的老大爷被警员带进了会议室。
老头面色沧桑,脸上布满了苦累留下的沟壑,看上去六十多岁。他头戴毡帽,身上穿的是打着补丁的棉服,脚下踩着双沾满泥土的棉鞋。自从进入警局后他的神色就很拘谨,眼神瑟缩着不敢到处张望。
那警员给他接了杯水进去,出来时走到虞红豆身边,小声说道:“虞队,徐老大叫你进去旁听。”
虞红豆问道:“刚刚那是谁?”
警员小声答道:“郑鑫他爸。”
虞红豆诧异道:“这么老?”
警员看了眼会议室的方向:“其实只有四十多岁……农村人,干了一辈子活,老得快。”
虞红豆心里了然,起身走进会议室。
会议室里,徐晟正坐在郑父身边,虞红豆进来时他正说着:“郑大爷,这件事我们同事应该已经告诉过你了,你节哀,等法医那边的尸检报告出来了你们家属就可以去看了,所以耐心等等。”
虞红豆看向郑父,发现他一直低着头,不管徐晟说了什么都只是唯唯诺诺地点头,他的脸色虽然悲伤,却也远没到丧子后悲痛欲绝的地步。
虞红豆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安静地旁听。
徐晟继续说道:“郑大爷,今天找你来除了向你说明一下情况以外,我们还有些事要问你,希望你能配合我们工作。”
“配合配合。”郑父还是点头,“你问就是了。”
“是这样的。”徐晟斟酌了一下才开口,“我们在郑鑫租住的房间里发现了一份人身意外险的保单,通过联系保险公司我们知道这份保险是不久前你主动替郑鑫买的。能给我说说原因吗?”
郑父点头的动作停了下来,思考了很久后,他小声地说道:“鑫娃子命苦……从小就得了那个劳什子怪病,我们家穷,折腾来折腾去治了这么久,连供他读书都供不起了,结果还是落下个残疾。”
“现在家里还有个小的娃要供,但鑫娃子懂事,不读书后就出来找活干,挣的钱基本都拿给了家里。这娃从小就受别人白
眼,性子倔得很,被欺负也从不肯拿回家说……”
郑父的声音逐渐沉闷:“说到底还是我没用,家里那个小的还在读书,今年前半年老婆子的肝又检查出来问题,每个月都要吃药……”
郑父吸了吸鼻子:“……家里实在是没钱了。”
“我只好去找鑫娃子,让他帮着想想办法——但其实我也知道,鑫娃子的钱大部分都拿给了家里,自己手头哪有什么钱,我就只是……只是试试。”
“然后就是前段时间,我在电视上看到卖保险的广告,说是万一出事了可以赔好多好多钱。”
说到这,郑父突然抬起头来望着徐晟,他嘴唇微颤:“警察同志,我当时真没想着鑫娃子真的会出什么事,但他身体不好,又一个人在外面,我,我,我只是……”
“我只是以防万一!”
说完这句话,郑父像是整个人失去了精气神,背脊更加佝偻了:“鑫娃子是我的崽,我不可能想他死的,也许——也许我给他买保险时是想过这种可能,但那也是因为他的身体……说不定哪天就……”
郑父的情绪起伏,有些激动,徐晟拍着他的肩膀安抚:“我知道你的意思,别急,慢慢说。”
郑父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买保险这件事我给鑫娃子说过,他当时也是同意的,亲手签的字。”
“做了这件事后我的心里也难受,当爹的给儿子买人身意外险,说出去简直让人笑话——村里人都说我是盼着鑫娃子死,好拿鑫娃子的买命钱去养无病无灾的小儿子,但这些我都可以当做听不见,我唯独只怕鑫娃子怪我。”
“可他还是什么都不说,同意了,签字了,唯一说的一句还是,还是……说我这个当爹的做得对,该买。”
郑父的声音不知不觉有些呜咽。
“可,可这比他怪我怨我还让我难受……”
“说到底,还是我没用。”
会议室里沉默了许久,只有郑父轻不可闻的啜泣声。
半晌后,徐晟打破了沉默:“郑大爷,但是我得告诉你一声,如果最后案件侦破,郑鑫是自杀的话,是不在保险理赔范围内的。”
郑父抬起头来
:“不是他杀吗?来接我的那名警察同志不是说是鑫娃子是被别人杀害的吗?”
“只是猜测。”徐晟打断道,“目前我们还不能断定到底是他杀还是自杀,我只是告诉你如果是自杀的后果。”
郑父突然一把抓住徐晟的手臂,死死地望着:“怎么可能是自杀?鑫娃子不可能自杀!他必须是被别人杀的!不然——”
“不然他就真的白死了啊!”
……
下班之前,虞红豆回到了学校。
审问还在继续,尸检报告也要明天才能出来,在听完徐晟和郑父的对话后,虞红豆很是疲惫——不是身体上,而是精神上的。
所以她给徐晟打了个招呼后,就先回学校了。
因为马上就到下班时间,所以虞红豆索性没有再回巡查组,而是直接来医务科找柳学冬。
推开办公室门,虞红豆走进来,看见柳学冬正坐在办公桌后看书。
听到声音,柳学冬抬起头,看到虞红豆后露出了笑容:“忙完了?”
虞红豆摇了摇头:“没呢,明天还得去警局。”
柳学冬起身,牵起虞红豆来到沙发上坐下:“怎么感觉你没什么精神?出什么事了?”
“我没事。”虞红豆勉强笑了笑,“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柳学冬看了看表:“反正时间也差不多了,那我们回家吧。”
二人开车接上了胧月暻,往家驶去。
依然是柳学冬开车。车上,胧月暻因为好奇问起了案子,结果发现白天听到的传闻果然和虞红豆手里的案子有关。
但因为案件还未明了,虞红豆不能透露详细内容,所以就隐去真实人物姓名后,把案件经过简单地给二人说了说。
当听到死者生前曾长期遭受欺凌后,胧月暻很是愤慨,这反而让虞红豆感到奇怪了:“以你的家庭不应该对这种事司空见惯了吗?你这么生气干什么?”
胧月暻一时语塞,还是柳学冬帮她解了围:“她不参与社团的生意,所以没怎么见过这种事。”
胧月暻奇怪的表现让虞红豆有一丝疑惑,她打量了一眼柳学冬的后脑勺,然后对胧月暻问道:“对了,你当年是怎么和柳先生认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