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后,人们骇然看到,玉狼山的东侧塌掉了一小半,形成了一个豁口,看着宛如怪兽的巨嘴。
泥石流掠过的地方,一切尽被掩埋。
幸好这边距街上比较远,才没有造成更大的灾难。
但戏场里没能及时撤离的那些人,要么被压在了废墟下,要么被洪水冲走,即便侥幸还在坚持自救,也会被泥石流埋葬。
由于没有大型机械,救援人员只能用铁锨等工具挖。
清理出来的淤泥,要么用架子车拉走,要么用三轮车拉走。
百姓们都自发参与救援,完全不知疲惫。
那淤泥下,很有可能埋着他们的亲人。
被掩埋的人生还的可能性很低,但这世上,从来都不缺少奇迹。
只要他们的速度能再快点,说不定就能挽救一条鲜活的生命。
阿依慕继续朝下游走,路如慧跟在她身边。
河里的水流仍很大,她们不敢过于靠近河岸。
阿依慕只是希望能在岸边看到叶飘,或者从那些救援人员的身影中看到叶飘。
“姐姐,我弟弟肯定没了,但叶警官他……”路如慧睡了会儿后,整个人完全冷静了下来,心知弟弟在被人拽进洪流中后,就注定无法生还。
阿依慕斥道:“别胡说,叶飘一定能将你弟弟救回来。”
路如慧垂下头,如今除了跟在阿依慕身边,她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去哪,该去做什么。
奶奶,爸爸,妈妈,他们的电话全都打不通。
一家人只是看个戏,怎就搞成了这样?
东川村那边的人,家家户户都种着苹果树。
在河道两侧,成片的苹果树郁郁葱葱,结着累累硕果。
如今洪水过去,果树倾倒,枝头连叶子都没剩下,损失惨重。
“姐姐,那、那是人的手吗?”路如慧的眼睛很亮,看到在远处的淤泥里,好像有个人手形状的东西。
阿依慕跑过去,深吸口气,催道:“赶紧救人。”
她手里虽然拿着铁锨,但她不敢贸然开挖,生怕会对那人造成二次伤害,用手刨是最安全的。
路如慧尽管心里很害怕,可看到阿依慕如此勇敢,也过来帮忙。
两人用手挖出那人时,都被吓得不轻。
那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尸体冷冰冰的,被泡得又肿又胀,很是吓人。
阿依慕鼓起勇气擦掉他脸上的淤泥,看清这人不是叶飘时,长舒口气。
现在她最怕的就是会发现叶飘的尸体。
随着一具具尸体被挖出来,救援人员的心情极为沉重。
到下午的时候,从县里来的大型救援机械到来,这让搜救的速度得到了很大的提升。
“我们的工作没做到位,最后还是害了老百姓啊。”林立仁看着那些被挖出来的尸体,热泪盈眶。
站在他身旁的张鹤想说几句安慰的话,但这时候最悲伤的是那些失去家人的人,而非林立仁。
甚至有的家庭,一家好几口人全都丧生在这场天灾中。
“赵所长,您真是大忙人啊,可算把您给盼来了。”正有些手足无措的张鹤,陡然看到不远处有一个人匆匆跑来,顿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
那人个子不高,却很胖,尤其是那个啤酒肚,怀胎八九月的孕妇都比不过。
这人正是白杨乡环保所的所长赵文来。
张鹤记得很清楚,就在四月初三那天,他亲自审批了环保所的工作报告。
自古以来,玉狼山养育了白杨乡的百姓,同时也对白杨乡百姓的生命安全有很大的威胁。
在历史上,玉狼山的东侧多次发生泥石流或山体滑坡等自然灾害。
后来在政府的引导下,生活在东侧山脚下的百姓,全都搬迁到了安全的地方。
玉狼山的构造极为独特,北西南三面都是绿树成荫,有着保存相对完好的原始森林,发生泥石流和滑坡的可能性不大。
唯独这东侧,很有黄土高原的特色。
东侧的山坡上几乎没有树,就连野草都很稀疏,水土流失非常严重,也是各种自然灾害的高发地。
为此,乡政府这些年一直都在东侧植树造林,就是希望能改善生态,可惜收效甚微。
哪怕雇人经常给种下的树木浇水,树木的成活率仍很低,有的树看着活了,可来年又会枯死。
从省城请来的生态专家经过调研,确定这片土地不适合任何树木生长。
只不过白杨乡百姓从来都没放弃,每年都会坚持在玉狼山东侧植树。
让那贫瘠的黄土高坡穿上绿装,乃是一代代白杨乡人共同的愿望。
赵文来提交的报告,有一半就是在说玉狼山的东侧。
这地方最容易发生泥石流和山体滑坡,故而赵文来带着大量工作人员,经过多日的勘验,确定没有出现裂隙,就算遭遇强降雨,绝不会发生山体滑坡等自然灾害。
报告上有理有据,张鹤仔细阅读,赞赏了环保所所有工作人员的努力。
山下的人虽然已经搬离,但在那下面,却有成片的果园,也有成片的良田种植着各种农作物。
此外
,玉狼庙就在东侧的山脚下,每年的庙会都会吸引大量百姓聚集。
安全是一切工作的重中之重,容不得有半点的马虎。
“赵所长,你不是说绝不会发生自然灾害吗?”看赵文来只是在擦汗,张鹤再次厉声问道。顶点小说
赵文来心想这是要将全部的责任都推给他,可自然灾害根本无法预料,他们的工作已经做得很完美,像昨晚山上突降的特大暴雨,百年都难得一遇,气象部门不也没检测到吗?
国家也有明文规定,由于自然灾害的不可预见性,一般不会对当地的官员进行追责,除非在此后的救灾中,有谁推三阻四,甚至贪污救灾款,才会被处罚。
“乡长,这事……”赵文来还是想解释一下,该是他的责任,他会承担,但如果不是他的责任,他也绝不会背这口黑锅。
林立仁看都没看赵文来,直接开口打断了赵文来:“现在不是推卸责任的时候,当前我们要将救人放在第一位。”
“是是是……”书记都发话了,赵文来只剩下点头称是。
张鹤还是死抓着赵文来不放,皱眉问道:“你干啥去了?来得这么晚?”
赵文来支支吾吾,半晌都没放出个屁。
……
“那边有人。”
“头在外面,说不定还活着,快……”
救援人员在一片淤泥里又发现了一颗人头。
就在十分钟前,在靠上点的地方,他们也发现了一颗人头就镶嵌在淤泥里,本以为脑袋露在外面,可能会是幸存者,结果稍微一挖,就能将脑袋拉出来。
那真的是一颗人头,没有连着身躯,脖子的断口呈撕裂状,脖子应该是被外力强行扯断的,非常残忍。
“别忘了刚才……”有个年轻的救援人员低声提醒。
他这话刚出口,就被一个年老的人斥责:“不能因为前面发现的是尸体,就觉得后面发现的也是尸体,我们必须争分夺秒,看似我们是在跟时间赛跑,其实我们是在跟阎王抢人。”
年老的人嘴上在说话,人已是踩着淤泥趟了过去。
他用双手刨开脑袋四周的淤泥,只要这人还活着,这么做能帮助这人呼吸。
帮那人露出脖子后,年老的救援者在其脖子上摁了摁,激动地说:“快,快点,还有气……”
其实几人一听这话,都很振奋,赶紧过来帮忙。
但当他们将那人全都挖出来时,所有人都沉默了。
在那人的背上,居然还绑着一个小男孩。
小男孩早没了生命体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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