钧天塔顶层内部与外面所见也没什么区别。
只是多了一个秦玄易。
盘腿坐在角落里,听到声响只是抬头看了一眼,见是容晴也没有什么惊异的情绪。
但容晴却有些惊讶,随即是了然。
被关在此地不知何时才能出去的折磨,秦玄易可以淡然视之。只有他所有的谋划和希望都成空才将这个天资卓绝的强大武修瞬间击溃。
他变老了。
纵使身体机能仍然活跃强盛,但他的眼神不再有锐气,容晴的到来也没给这死水一片带来过多波澜。
“为什么这么做,还请师父为弟子解惑。”
秦玄易嗤笑一声,懒得再装。他自下而上扫视着远处的白衣女修。气场威压无一不昭示着这位新晋的化神九转有多么强悍。
是她,不是他。
秦玄易慢吞吞地说:“师兄没告诉你原因?他敢放心把你送进来,不会是你心慈手软放过了我吧?”
“正是。”
“妇人之仁!”他握紧右拳猛地在身后的墙上敲了一记。
容晴看着完好无损的墙壁,再度开口:“请师父为弟子解惑。”
“你有疑惑,去问师兄。我不再是你师父。我为何要替你解惑。”
凌乱的发丝覆面,一双阴鸷的眼便这样冷漠地盯着容晴。仿佛当年师徒四人在守经阁升降平台上一边烤肉一边欢声笑语都是大梦一场。
“是师父的师兄,还是我的师兄?”容晴缓缓说道:“纵使宗主师伯还不曾提及,但我这段时日想了一想,师父门下弟子中,大师兄的存在是第一古怪,西子师兄的存在是第二古怪。大师兄明明天赋极强,按理说宗门该高兴才是,却硬是要压制他,让他龟缩在道门中不得有越轨之举。而西子师兄天赋平平,在修行上也无甚进取之心,偏生却拜在了您的门下,您虽敲打他,但很多时候还是听之任之。难不成西子师兄当真有什么了不得的身世吗?
我并非好奇心重的人,也无意探听师兄们
的过去。可师父先前所为,让我实在无法自遮双目装糊涂。
能让师父万般周全的人,必定是与吞天道尊相关之人。持正师兄,西子师兄,谁是吞天道尊的血缘亲人,还是说两个都是?”
钧天塔顶层沉默了很久。容晴也不催促,有十足的耐心等秦玄易开口。
她有预感,对方将说出极大的隐秘。
盘腿坐在角落的秦玄易猛地仰头朝身后墙上撞击了数下。古怪的笑声溢出,说不出的寂寥心酸。曾经风光无比的强大武修如今这般形状,局外人看了都忍不住皱眉。
“吞天师兄……只有一个儿子。”
秦玄易终是开口。
“那便是持正。”
“这个名字是尊界送来的,我很不喜欢。吞天师兄出事的时候,你大师兄才刚出生,一个无知婴儿,持什么身守什么正。他这辈子的所有所有都是别人强加于他。他分明跟吞天师兄一样,是那样有本事,但所有人都不许他出头,所有人都不许他崭露头角。他要永远守在道门为吞天师兄赎罪,不得有道侣不得有子嗣。”
持正去过青杭界最神秘的秘境,名为十万大山。
持正去过青杭界最热闹的坊市,名为钧天塔。
他去过青杭界最好的地方,但这都不是自由。
曾经持正也气盛,在钧天塔力压同阶天才,何等意气风发。
可很快现实便让他从此安静地呆在道门的一方角落,沉默地接受自出生起就禁锢在身上的无形枷锁。
“宗主师兄说能留持正一条命是尊界的仁慈,要感恩。你觉得,这仁慈不虚伪吗?”
“虚伪。”容晴点头:“但有必要。我无从猜测尊界的想法,但从持正师兄的角度出发,既然活下来了,那便好好活下去。夹缝之中未必不能生长……”顶点小说
尊界给了一次仁慈,谁知道会不会出现第二次?若自己放弃了自己,那才是真的谁也救不了。
话说到一半,容晴突然顿住了。
目光惊疑不定地看向秦
玄易,随即慢慢沉寂下来。
“我真没想到……”m.
“哦?”他饶有兴趣。
“师父口口声声说尊界虚伪,其实你也不遑多让。”
“说说看。”秦玄易直起身子。
“持正师兄钧天塔扬名是你早就计划好的。你很清楚大师兄的优秀,也很清楚他扬名后各宗知情的高层们的反应。但你还是放他去钧天塔展露自己的天赋。大师兄当时不明白,难道你不明白其中利害么?你就是故意这么做的。”
“我故意什么?老夫那是不忍,不忍他这辈子都默默无闻,纵使是片刻的放纵也是好的。”
“是啊,放纵之后呢?”容晴冷笑:“对持正师兄的看管只会更加严厉。你要的便是这严厉,让他只能呆在你的看管之下。将他捏在手心中对你的好处可太多了。我应当不是你第一个选中修炼吞天禁法的人吧。论起让吞天道尊成功夺舍归来的概率,大师兄作为道尊亲子,概率远高于我。”
容晴抿唇,等着秦老反驳。或者说,她心里希望他反驳。
可秦玄易却大笑道:“这些话是谁教你的?”
“无人教我。”
“无人教你,却能想到此处。”秦玄易敛了笑容:“余容啊余容,你与我是同一等货色。别看宗主师兄修为高于我,他们那些人都是畏手畏脚的蠢直之辈。成了道主又如何,除了吞天师兄外,你见哪一个成了道尊。他们之中只有青凰一个封王,但她离道尊还差得远呢。”
秦玄易手心向上,缓缓收紧:“天道给予修士的只有这么一点,就这么点东西,尊界分去其九。我们要搏个出路,就是要不择手段。”
“不择手段?”
“你现在大可不屑,对为师教你的道理不予理会。待你技穷的那一天,你会比为师更加疯狂。”
秦玄易看着容晴冷漠离去的背影缓缓闭上双目。
他绝不会看错。所谓温和友善不过是连她自己都欺骗的表象,而骨子里俱是虚伪与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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