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三郎多虑了,对于河西九曲之事,牡丹一无所知,因为她已经忘了还有吐蕃一事。
不过,对于自己的健忘之症,牡丹渐有察觉。
比如有次她帮宋单父在苗圃忙活,特意选了几株品相好的苗株,说好了等过几日育大一些,就栽种在自己窗下,可等宋单父送了苗株过来,她却一头雾水,完全忘记了此事。
还有,三郎酷爱音律,专门在道观放置了几套乐器,琵琶、横笛、羯鼓等一应俱全,还在温泉宫养了一批乐工。
他每次来骊山,都会带着牡丹去温泉宫沐浴,小住之余排练两首新曲。
以前过目不忘的牡丹,却怎么都记不住那排练了数遍的新曲。
好在三郎为了安慰她,也就不立章度,随音即成,取适短长,竟皆应散声,皆中点拍。
三郎虽可即兴作曲,极力掩饰牡丹的错误,牡丹却知道自己的记忆可能真的出了问题。
尤其是自己每次去莲花汤沐浴之后,她的精神虽会好一些,但记忆却会差一些。
且不说近期发
生的事情,她总是记不清;就连一些原本熟悉的人,她也要忘的差不多了……
身为医者,牡丹心里有数,她这健忘之症可能是心血干涸和肾水衰竭之故,若想改善,需从强心补肾、填精益髓入手。
三郎也请了不少名医过来,给她开了各种方子调理,不过牡丹不想再折腾了。顶点小说
她总觉得,也许冥冥中一切都是天意,那莲花汤本就涤垢濯尘,浴心净神,临走之前,让她忘却红尘三千事,无牵无挂的离开……
忘了也好——身为误入者,或许最好的结局就是如同一缕尘烟逐渐消散——这些年的笑和痛,这些年的爱和恨。不留一丝痕迹,彻底消失在历史的尘埃里。
所以,牡丹不愿服药,只是顺其自然,独自静坐的时间也越来越多。
面对牡丹的消极态度,三郎很是担心。
他不愿意牡丹就此放弃自己,更不愿牡丹忘记两人的恩爱过往,所以他一来道观,总是缠着牡丹,和她聊起之前的旧事。
他讲自己从小养的那只鹦鹉,讲
牡丹留给自己的那枚玉佩,讲两人在西域的生死经历,讲两人在潞州的甜蜜过往,也讲了牡丹隐身这两年,他对牡丹思念入骨的日日夜夜……
牡丹浅浅的笑着,和三郎一起回忆着过往的一幕幕,可这些往事变的恍惚又朦胧,像是在说着不相干的前尘往事。
牡丹知道,自己是要回去了;她有些庆幸,又有些悲凉。
庆幸的是,自己如果忘了一切,临走之时就不会有痛,不会难以割舍;心痛的是,如果自己忘记一切,对三郎何等不公,对自己又何等残忍……
一想到这里,牡丹就心如刀割。
她虽然一直都想回去,却并不想就此忘记三郎,真的不想。
修行这么久,始终无法做到无欲无求,无恨无爱,看来自己真的是慧根轻浅,道缘稀乏。
而想到司马道长的《坐忘论》——气漏形归厚土,念漏神归死乡,心死方得神活,魄灭方得魂强,牡丹忽然有所领悟。m.
如果林远回去的方式是不死不灭,自己怕是要等到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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