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洛阳城里出现了三位风尘仆仆的年轻人。
几人英姿勃发,一个赛一个俊朗,尤其为首的那位剑眉星眸,身姿挺拔,粗缯大布遮不住一身贵气,惹得过路的女子们频频回顾……
不过男子毫无停驻之意,匆忙穿梭于洛阳市坊之间。
他们先是进了紫微宫,只是昔日的天堂、如今的佛光寺已经荡然无存,连断壁残垣都被清理干净,只留一片焦黑之地,还能隐约看出那场大火的痕迹。
他们又去了城南裴府,府内除了几名家丁照看宅院,已经好久没有客人来访。
他们甚至去了林远的旧宅,这里曾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如今只余断壁残垣,杂草丛生,阒无人迹……
天边晚云渐收,最后一抹余晖洒在男子的脸上。
一处处的找寻,一次次的扑空,让他眼里最初热切的光,逐渐暗淡了下去。
所有可能的地方都找过了,依旧一无所获,徘徊在洛阳长街,这熟悉又陌生的地方似乎处处都有她的气息,但他却不知道还能去哪里找寻她的踪迹……
“陛下,天色不早,咱们还是早些回京吧。”
趁着四下无人,身后的高力士小声的提醒着。
“是啊,陛下此番微服出京,切不可耽搁过久,一旦走漏消息,怕要平添不少风险。”
一旁的王毛仲也随身附和。
身为随身副将,他追随李三郎多年,随同出行多次,走过万水千山,度过千难万险,但此番却有些紧张,毕竟三郎的身份已经不同以往。
好在太平公主一党已经伏法,否则还真不知道会有什么危险等着他们。
可是找不到牡丹,李三郎根本不愿离开。
高力士无奈,只得去驿馆表明身份,冒着暴露行踪的风险,找来东都留守元行冲,详细询问佛光寺那场火灾的前情后事。
要知道,诛杀太平一党之后,高力士如今已是右监门将军,皇帝跟前的大红人,元行冲自然十分恭敬,有问必答。
对于这场大火,元行冲记得很清楚。
毕竟佛光寺身为皇家寺院,又在皇宫大内,寻常百姓岂能擅用,但来人是盈盈公主,不但带着太上
皇的印信,还有郭元振的护佑,他哪敢多问一句,自然赶紧放行。
恰巧那日正值皇帝登基,洛阳众官自然也有相应的庆贺仪式,所以格外忙乱。
盈盈公主又有吩咐,闲杂人等不得打扰,所以他们对佛光寺并没有特别看守。
本以为只是一场普通的超度法事,没想到竟引起一场大火,以至佛光寺被付之一炬……
好在公主和郭元振都安然无恙,不至于酿成滔天大祸。元行冲十分忐忑,火速清理了场地,并将火情呈报长安。
当时正值新帝登基,火情不易张扬,太上皇并未追究,也就不了了之。
不过,大火之后,余波未断。
这一年来,长安那边不管有人来查探找寻,均无所收获。
几人说话之时,藏在屏风后的李隆基,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高力士心领神会,立马追问元行冲。
“大火之后清理场地,可知伤亡几人?”
“这……说来惭愧,下官也不清楚。”
“此话怎讲?”
“说来这场大火烧的蹊跷,火势又猛,无人能近,久扑不灭……加之人力不足,颇为杂乱,寺庙焚毁殆尽之后,最后只寻得一枚玉环,被公主带走了。”
“就只有一枚玉环,就连一具焦尸都没有吗?”
“这……火势实在太大了,且不说佛光寺全是木制结构,常年堆积着大量的香烛、麻油、经书、烧纸等物,还有长明灯、酥油灯等,一旦起火根本无法控制,即便有人伤亡,怕是也已灰飞烟灭,无从寻觅了。”
元行冲的话也是实情,让高力士和王毛仲无从反驳。
众所周知,寺庙起火向来无从救助,多年前天堂失火,殃及明堂,即便倾全宫之力也无济于事。
这时,藏在屏风之后的李隆基再也藏不住了,忽的现身出来。
“所谓在其位,谋其政,身为东都留守,竟然一问三不知,如此疏于职掌、怠于政务,你可知罪?”
骤然见到皇帝,元行冲吓了一跳,赶紧跪下请罪。
“微臣参见皇上!不知御驾亲临,望陛下恕臣死罪。”
李隆基冷眼看他,久久不语。
虽然今日元行冲的话和之前盈
盈的说法没有出入,但三郎依旧心存疑虑。
他始终不愿相信,牡丹真的随着那场大火灰飞烟灭。
所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既然来了,他怎甘心如此不明不白的回去。
在他看来,之前有太上皇的庇护,元行冲可能有所隐瞒,今天自己恩威并施,务必要问出个子丑寅卯来。
想到这里,李三郎收起怒气,伸手扶起了元行冲。
“朕此番本就是微服私访,不想惊扰地方,但佛光寺一事关系重大,你切不可再有丝毫隐瞒,仔细想想可有遗漏,可还有人逃出生天?”
眼看皇帝亲临亲问,元行冲哪里敢再有丝毫隐瞒。
其实这一年来,随着长安那边不断有人过来查问,他也觉得事有蹊跷,慢慢得知了一些内情。
原来佛光寺的那场法事超度的不是旁人,正是盈盈公主的未婚夫婿——活死人薛林远。
因为薛林远少年时曾追随薛怀义出家为僧,对僧人而言,世缘法量的圆满和合为荼毗,所以荼毗火化是其最高归宿。
洛阳街头早有传言,痴情的盈盈公主为了给薛林远超度,私自烧毁佛光寺,以整个皇家寺院为其陪葬……
反正公主是皇上亲妹,如何追责就看圣意了。
于是,元行冲搬出了盈盈公主。
“陛下容禀,微臣只知道盈盈公主当日是带了一位活死人入寺,身份不明,至于其他人事,也只有公主知情了。”
元行冲这话,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李三郎看他神色真诚,应该没有隐瞒,看来他根本不知道牡丹一事。
也是,牡丹一向行事低调,善于藏身,此番她有意隐瞒身份,想要瞒住众人何其简单,只需扮成公主身边一名侍女,便可瞒天过海。
虽然李三郎已然觉得事有蹊跷,却也无从探究。
确实,佛光寺法事的初衷就是为了超度林远,再追责下去,只能把盈盈牵扯其中,损害她的清誉。
眼看问不出什么来了,只能就此作罢。
挥退了洛阳留守元行冲,心有不甘的李三郎带着高力士等人连夜赶去玉清观。
即便找不到牡丹,也要拿回玉环——这是他最后的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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