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鼓齐鸣,法螺齐奏——午时,无遮法会于天堂隆重举行。
结界洒净,发符悬旛,奉供上堂,告赦召请,一番精心准备之后,薛怀义率领一众法僧,浩浩荡荡走向法坛。
众人合掌肃立,场面庄严神圣。
不过,眼看吉时将过,百官肃立,开坛仪式还未举行——原来女皇陛下还未驾到。
此时,武则天正在明堂大殿不慌不忙的踱步,不远处的天堂传来法音阵阵,女帝却丝毫不急。
身边的上官婉儿,身后的太平公主和林远,都是默默的陪着,谁也不敢提醒或者催促。
看着昨日明堂大殿被挖下的大坑,此时已经填平了——武则天有些头疼。
这个薛怀义,实在是太能折腾了。
自从他建成了天堂,就居功自傲,膨胀的忘乎所以,慢慢的不愿进宫侍寝,还养了一种身强体壮的武僧,在白马寺日日操练,去街市上为非作歹,终被大臣参奏有不臣之心。
武则天倒不信他会谋反,只是怕他闹出大乱子,就将那一众武僧遣散流放。
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她对薛怀义并未处罚,只是从此疏远了很多。
最近这段时日,薛怀义倒是收敛了一些,不再在外面胡作分为……
只是,他又开始热衷于举办无遮大会。
无遮法会,大善佛事,为死者超升,为生者解冤——在之前,武则天是赞同的,也是支持的。
一来是为了弘扬佛法,彰显自己是弥勒转世;二来是为了超度那些曾经死在她手上的亡灵……
毕竟,身为君王,手上不可能不沾血,而她的称帝之路,更是累累白骨,血流成河……
礼佛一拜,罪灭河沙——所以,武则天原本是支持薛怀义举办无遮法会的。
不过,如今这薛怀义把法会当成自己扬名立万、邀功请赏的机会,举办的越来越频繁了……m.
从正月初一开始,天堂刚办了为期九天的无遮法会。
这才过了几天,就又要再度筹办,而且据薛怀义所言,这次法会至少要持续十日之久。
按照规矩,皇家礼佛堂举办法会,武则天这个皇帝自然每日都要出面。
除了必备的拈香礼佛,有时还要登坛诵经
祈福……
武则天毕竟年纪大了,有些累了,也有些倦了。再者,她的手下真的有那么多的亡灵要超度吗?
她是一国之君,并非真的弥勒,对这无休无止的法会真的厌倦了……
或许自从之前薛怀义恃宠生娇,不愿进宫侍寝的时候,武则天对他的心就慢慢的冷了……
总之,任凭如今的薛怀义怎么做,她对他的宠爱再难恢复如初了……
——
武则天越是冷淡,薛怀义越是忐忑。
这薛怀义是个粗俗之辈,只顾邀功请赏,丝毫没有察觉武则天的厌倦。
为博陛下欢心,这个上元节,他可是下了大功夫。
可不管是张挂在天津桥上的巨幅血绘佛像,还是明堂大殿的从地下涌出的大佛,都未能让陛下再对他另眼相看……
如果这无遮法会陛下再不来,薛怀义觉得自己就真的被彻底抛弃了……
就在他无比忐忑的时候,武则天终于来了。
迎请上香、献供拜愿,武则天于佛前献上七宝、四果,香华、灯烛,并行表白愿文,祈求国泰民安,无遮法会正式开坛。
戒定真香,焚起冲天上。弟子虔诚,爇在金炉上。顷刻氤氲,即遍满十方,众生祈求免难消灾障……
随后,鼓钹阵阵,鸣磬振铃,洒净使者手捧圣水,宝灯使者手捧莲灯,众使者鱼贯上场,在坛场绕行……
圣水洒落,绕佛传灯,法喜在每一个人心中荡漾,慈悲弥漫在坛场四周……
似乎所有人都沉浸在这种虔诚肃穆的氛围中,除了人群中心不在焉的林远。
自从使者登坛,他就一直目不转睛的所搜寻着……
这些使者都是年纪不大的少年,一个个眉清目秀,衣着讲究,林远觉得冯元一肯定就在里面……
可是,他瞪着眼找到眼花,也没发现冯元一的影子……
难道是太久不见,这冯元一变了样子?自己竟然认不出来了?
还是今日他根本就没参与法会?
不应该啊,作为“金刚力士”,在法会如此重要的日子里,肯定要出席,陪在陛下身边的。
林远不甘心,继续在人群中搜寻着……
此时,武则天已经礼佛完毕,在绵延不绝的佛号声中
,薛怀义开始登坛诵经祈福。
若是以往,武则天多少会待上半个时辰以示看重,但今日,她一刻也不想多待了。
所以,就在薛怀义刚开始讲经的时候,武则天转身离开……
看着陛下离去的身影,法坛之上的薛怀义很是失落,他无心多讲,拉了其他法僧代场,赶紧追了上来。
“陛下,陛下,这场法会为期十日,还望陛下……”
不等薛怀义说完,武则天不耐烦的打断了他。
“怀义啊,依我看,天堂这边才办了法会,你倒是该去白马寺张罗一番。一是宫外信众也需佛祖庇佑,二是宫里也需清静一些时日了……”
“陛下,陛下……”
不等薛怀义再说,武则天乘辇离去……
——
太平公主、上官婉儿都跟着离开了,只有薛林远留了下来。
他打算找机会问问薛怀义,关于金刚力士的事情。
毕竟曾经师徒一场,看着薛怀义沮丧愤懑的样子,林远上前劝慰。
“师父莫要在意,今日陛下忙于东宫喜事,晚上还有宫宴,最近也是太辛苦了……”
“晚上有宫宴?我看是有沈南璆吧?这个糟老头子,天天去爬龙榻,也累不死他……”
薛怀义恨恨的骂着。
“佛门净地,师父慎言……”
林远赶紧小心提醒着。
跟着薛怀义几年,他知道这人向来脾气暴躁,口不择言。不过在法会之上,污言秽语的公然谩骂女帝,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薛怀义倒不在意,做了这么多,都换不来陛下的一个笑脸,如今他已经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架势了。
“怕什么,许她做,还不许我说了?”
薛怀义一边骂着,一边扯下了身上的袈裟,摔在了地上。
这袈裟本就是为了陛下所批,如今既然陛下不喜,他也懒得再穿。
恰巧此时,有个不开眼的和尚跑了过来,请教接下来的仪式流程……
“撤了!都撤了!不办了,还办什么!”
薛怀义骂骂咧咧,一脚踢飞了身边的一鼎香炉……
眼看法会已经乱成一团,众人纷纷散去。
巍峨高耸的天堂之内,只有那尊通天大佛威严伫立,双眸低垂,静静的看着这场闹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