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辅张周正迫不及待的往下看下去,越看越是入迷激动。
这篇奏疏,把女帝登基这些年干的那些糟心事,一条条,一件件,清清楚楚的列了出来,明明白白给你揉碎了讲清楚。
全程没有拐弯抹角,含沙射影。
完全就是一个堂堂正正的清白臣子,一心为公,以死直谏的肺腑之言。
一口气读下来,张周正只感觉文章行云流水,酣畅淋漓,浑身畅快到了极点。
张周正立刻意识到这篇奏疏意味着什么。
他明白自己见证了历史。
也身在历史中。
最先发现张周正不对劲是李光弼,他本来是想看张周正为难出丑,却渐渐发现他的表情越来越不对劲。
先是震惊,然后是难以抑制的激动,最后更是进入一种超然物外,窥见历史的奇妙境界,痴迷的看着那份奏疏。
王守正也发现了张周正的异样,试图呼唤,“周正,周正.....”
喊了许多声,才把张周正喊醒。转头看向王守正,脸上还带着对文章意犹未尽的痴迷。
王守正问他,“周正,你怎么了。”
张周正张了张嘴,长长吐出一口气,“这篇奏疏不是自辩的。”
不是自辩?
王守正和李光弼都明白不对劲了,什么样的奏疏。竟然让次辅大臣,如此失态。
“不是自辩奏疏,那是什么?”
张周正也不知道怎么描述,也无法描述。
“你们自己过来看看就知道了。”
王守心和李光弼立刻都凑了过去,大周朝权力最大的三位内阁大臣对着那份奏疏,仔仔细细的看了起来。
然后他们也被震惊了。
“臣受国厚恩矣,请执有犯无隐之义.......披肝胆为陛下言之....”
“陛下一意修玄,富有四海,不曰民之膏脂在是也,而侈兴土木。四余年不视朝,纲纪驰矣......”
这是要批龙鳞啊!
首辅王守正看到这里,口中忍不住念道。“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天下竟然有这等奇才......”
李光弼越看脸色越苍白,冷汗浸透了全身,一股巨大的恐惧笼罩着他。
自己这边才刚刚说叶浩然是个小人,结果他就上了这么一篇至刚至正,足以载入史册的千古政论,把他碾压成了渣渣。
堂堂次辅又怎么样,在这种千古雄文面前,别说自己,就是女帝看到了,也得给叶浩然跪下来。
求他收了神通,别骂了。
这一条条一句句,都要写进史书里,千古流传下去的。
叶浩然的文字触目惊心,李光弼在看到那
句。
“宁为光弼之顺,不为栋梁之才。今甚者贪求,未甚者挨日......”
更是差点心倔昏死过去了。
这是把他当成反面教材的奸臣批判了,他知道要是不做点什么,这辈子算是完了。
以后无论他做什么,只要读书人提起李光弼。都会很自然的说,“李光弼我知道,叶浩然那篇直言天下第一事奏疏里说的那个奸臣。”
李光弼这个时候,后悔的想把自己的心给掏了。
他本来可以名留青史的,叶浩然本来就是自己的学生加女婿,如果自己什么都不做。
那么凭着这份奏疏,自己不仅也跟着名留青史。和他联姻后,更是光耀门楣的大事。
就连首辅的位置,也是板上钉钉了。
不.....
只要能当叶浩然这位千古直臣的岳父,李光弼觉得,首辅之位也没什么好稀罕的了。
可是这一切都让自己给毁了。
李光弼想死的心都有了。
三人读完整篇奏疏,房间里鸦雀无声。
许久,许久....
首辅王守正长长叹息,“文章宛若天成,一纸浩然气。圣人在世,也不过如此了。”
张周正立即接了他的话,“阁老这句话说得极好,待会我写进批语里,奏请圣上重新审核叶浩然一案。”
这个马屁让王守正极为赞同,点头说,“叶浩然一案,陛下越过三司,不合规矩,如果要定他死刑,还是要经过三司会审才行。”
之前女帝处死叶浩然,内阁还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着叶浩然这份奏疏出世,事情已经完全不同。
这件事已经注定成为载入史册的历史事件,内阁要是什么都不做。
未来历史上一句昏庸无能,助纣为虐是逃不了了。
“阁老说得是。”张周正看着奏疏,突然想到了什么。
“阁老,你说这叶浩然会不会是因为私下给陛下上过这封疏,所以才被定罪处死。”
王守正觉得张周正说的话不无道理。
“这篇奏疏至刚至强,无党无私,直言天下第一事。有可能叶浩然为了陛下的名声,曾经私下里上疏,希望陛下幡然醒悟。
结果惹的陛下发怒,将他下狱处以极刑。他在狱中悲愤交加,于是将这份奏疏,公之于世。”
两人一唱一和,觉得这位从来没有见过新科进士叶浩然,形象越发的高大伟岸。www.
这种以死直谏,还考虑到君王的名声,想要私下里上疏,简直就是千古忠臣的楷模啊。
“这也能解释为何陛下的旨意模糊不清,只说他目无国君,蔑视王法。
罪恶滔天,赦无可赦,却没有说具体的罪责。”
张周生越想越激动,愤慨道:“处死这样一位千古直臣,这件事,陛下做的太过分了。我这就写批语让陛下收回成命。”
“慢着......”一直安静的李光弼突然开口了,老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终也是豁出去了。
“陛下已经下旨处死叶浩然,这样的奏疏送上去,只会更加刺激陛下。内阁也该顾忌陛下的名声,如留中不发,另外写一篇自辩文替叶浩然求情。”
张周生嗤之以鼻,“叶浩然不过是在奏疏中提了你一笔,没想到你居然这样陷害他,看来他果真没写错。”
李光弼脸成了猪肝色,“我这也是为了叶浩然好。”
“你们都别吵了。”张守正出来打圆场,“光弼啊,身在内阁,弹劾总是少不了的。这些年弹劾老夫的奏章,没有千篇也有八百了,你不用太在意。”
李光弼心中欲哭无泪,你那个能和我比吗?
我这一句话,世世代代不知道有多少读书人会传阅下去。
李光弼从来没有觉得遗臭万年离自己这么近过。
“阁老说得是。”李光弼低头认错,然后对张周身说。
“我是叶浩然的老师和未来岳父,我最了解他。这孩子天性耿直,心怀社稷,这个批语还是我来写吧。”
张周生直接吐了。
“李光弼,你能要点脸吗?刚刚你还说你和叶浩然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垂涎你女儿的美色,被你严词拒绝,在外面造谣生事。”
“有吗?可能是你听错了吧。我的女儿和叶浩然两情相遇又有婚约,我都准备让他们择日完婚了。”
李光弼这个时候打死也不可能承认了。www.
一时丢脸,也总比以后世世代代都丢脸的好。
“还是老夫来吧。”
看两人争吵不下,王守正见缝插针,把奏疏拿了过去。
已经六十二岁,权力和财富都不被他看重了。
他想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身后名。
他原以为自己这辈子兢兢业业,侍奉了三位君王,死后能有个谥号文忠,这辈子也就到头了。
这些年女帝不上朝,他做一个大周糊裱匠里外不是人,更加害怕自己晚节不保,所以多次想退,但是叶浩然这篇文章让他看到了希望。
只要多在首辅的位置上干几年,顺着叶浩然这阵东风,临死前把女帝还朝这件事给完成了。
无论是史书的评价还是谥号,都得往前提一提。
文人死当谥文正。
想到这里,六十二岁的王守正热血沸腾,觉得自己又可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