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有人敲门,王伦诧异,开门看时竟是朱富。
朱富果然是个聪明的。他竟然跟着王伦一路,从开封府司狱一直到梁师成的府邸,再到浚仪街的宅第,却不相会,滴溜溜的到晚间才登门。
既来探听消息,也是雪中送炭----白花花的银子二百两,以供王伦之用。
“贤弟来得甚是巧,小可正愁着无钱可用。”王伦对他这么精细感到欣慰:别看朱贵五大三粗的样子,心细之处好多人不如。这朱富外貌富态,精巧比乃兄更甚。
天生就是做探马搞情报的好手。
“让哥哥受惊了。小人本想按嫂夫人之意在司狱外接应的,不想哥哥们尚未见着,大批官兵公人却已来到,只得藏了。后来见官兵往监里射箭,好生惊慌。
最后不知怎地,哥哥与那太监出狱,小人便远远地跟着,却不得虚实。有心打听吧,却又人生地不熟,又是梁师成家中,急切间难觅到人。
到后来见哥哥出来,有心相见,却又怕被人看到,误了哥哥的大事。直到哥哥入了此宅,小人想着哥哥须手头紧,便回客栈取了些钱过来,却喜天黑,无人瞧见。”
有这种手下,王伦还有什么可说的?当然是安慰加赞赏了。
“朱富兄弟做得对。你暴露了于事无补,反不如在暗地里有用处。现在不知为何梁师成把我救出----却不管它,等明日再请他把你哥哥和小七兄弟等人救出来,那时再商议如何逃回梁山去。 你现在回去,觅一处私密的地方待下,却等我消息。平时私下里传递些声讯,却不用放在明处。” 朱富听了,便告辞回客栈,自去准备。 他们说话的时候,却未背着梁红玉。等王伦插上门闩,梁红玉动问道:“官人究竟是谁?” 本来王伦一伙人除了他都不是寻常人:或身材长大、貌相魁宏(朱贵,尽管武力有些不符实),或外貌丑陋、身体强壮(阮小七),其他的喽罗也都是三山五岳的人,形象自不必说。 人就算了,七个人倒有五匹马。虽说因着走长途的缘故,但宋代严重缺马,能一次拉出这么多马匹的绝对不是平常人。 这王伦不怕收留刺客,用的假凭由,带着这么多钱财,一往而知便是不简单。 这回还要安排人潜伏下来,若说没有目的,鬼都不信。 王伦见她问了,也不瞒她,便道:“实不相瞒,小可便是梁山泊大寨主,人称白衣秀士王伦的。为掩人耳目,小可用的廖良之名却是假的。” 这年头强盗可不是好名词,也不是正常社会心理能够接受的职业。梁红玉虽然走的江湖路,却也不见得能看上,这也是王伦虽然有些对她感兴趣,却不主动接近她的原因。 想要个押寨夫人是真,但强迫女人的事真不能干,他心里还没把自己当作强盗。 没想到梁红玉却没有丁点失望的神情,反而没来由的心里一松。 大宋以文制武,学武之人看起来很威风, 但地位其实很低,女人更甚,抛头露面的为人诟病。相比之下,读书人的身份之高是世俗默认的。 开始时见王伦经济条件很富足,又有着读书人的身份,所以在心理上可望不可及。 但知道他是占山为王的匪首之后,那又不同了。 “没想到官人竟然是江湖上闻名已久的梁山寨主,奴家有眼不识泰山!”梁红玉笑意盈盈地道。 见她打趣,王伦也和她混得熟了,便不怕她,也故扮凶相道:“小娘子胆敢奚落咱,当心把你掳到梁山做押寨夫人!” 话一出口便觉得有些唐突。再怎么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有些玩笑开起来分寸不好。 梁红玉杏眼一瞪,竟然没有生气,脸却又红了。 这小娘子别看拿刀的样子很凶,实际上脸皮却很薄嘛,这几天看她脸红了好几次了。红玉红玉,为什么偏偏爱红脸呢? 她没继续接这个话题,比较暧昧,而是顿了一下问道:“那狱里跟官人一起的都是梁山的兄弟了?” 毕竟一起战斗过的友谊,自己都以真面目示她了,别人就更毋须藏着掖着:“在牢里的栾小七兄弟,其实便是石碣村的阮小七,人称活阎罗;朱贵兄弟人称旱地忽律,是刚刚来的人的亲哥哥,走的那个兄弟叫笑面虎朱富。其他四个人都是从梁山带来的体己人。”顶点小说 梁红玉奇道:“官人不好好地在梁山待着,却为何千里迢迢跑来东京担惊受怕?” 瞧她问的,好像谁有受虐倾向一般。 王伦便把林娘子一事说了,梁红玉不胜唏嘘。原来正如王伦所说,世间不止一个蔡九知府祸害百姓,体制内的上等人一样被害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官人倒是好义气!只是这种事,便偷偷摸摸安排两个人过来即可,何须你自己亲自过来受这么多波折!” 堂堂大寨主,来东京干这件事就罢了,偏一连串的遭遇十分窝囊,王伦自己都不好意思直面。不过既然梁红玉问了,他当然要捡好的说。 “我想着梁山目今寨小,将来规模扩大,吃穿用度军械补养都是大数目。便想着在顺便在东京安插一处据点传递消息,平时做些营生以补给山寨之用。这种事其他人来做不些不便,我想着便自己来了,哪想到会遇到这么多事!” 不知不觉之间,他已经把“小可”改为“我”,只是自己还没有感觉到而已。 梁红玉浅笑道:“是奴家感觉了官人的大事了!” 王伦既然把话说透了,便也在心里面没把她当外人,闻言笑道:“也是命里该有这段,我是梁山大寨主,你却姓梁,莫非这便是天意?” 这是把后世泡妞的方法现拿现用了,这叫做主动找话题、拉亲近。 梁红玉又羞又恼竟气笑了,本能地抬手想拍他却不免扯到伤口,又“哎哟”一声。 王伦这才想到她的伤口:“你不会又挣到伤口?快别乱动,我到外面给你抓药。” 药方便在怀中,由于“刺客”已经归案,所以外面已经解除宵 禁。东京市民欢天喜地过春节,四下里热闹非凡,只有王伦一个人到药店拿药,何其凄凉。 取了药,王伦又买了药罐。想到天寒地冻小娘子伤后怕冷及用热水方便,又买了个火炉。拎在手里正没奈何,正好看到一辆老者赶着驴车,载着小半车卖剩的木炭。 大喜,问了价钱,便全部买下了,把东西都放车上往浚仪街的住处送过去。 浚仪街南跨过汴河,与东西大街相接。这条街的繁华程度远不如南北大街和东西大街,是因为景灵东宫和景灵西宫在这里。 景灵东宫是赵官家的爸爸宋真宗模仿唐代太清宫修建,用来安放各朝各代的帝王皇后画像的。 景灵西宫则是徽宗继位后,为供奉神宗灵位而专门修建的宫殿。特别要提的是,王安石的塑像也被放进这里。 这是蔡京的主意。 王安石是蔡京的弟弟蔡卞的岳父。徽宗时下诏封其为舒王,配享孔庙,地位仅次于孟子,并且下令国子监绘制和雕印王安石的画像,颁发全国。 从个人情感上来说,蔡京对这位弟弟的岳父,未必有多深的情义。但作为鼓吹新法而上台者,蔡京要借着尊崇王安石,将新法思想上升为整个帝国的意识形态。换句话说,就是要成为大宋朝新的祖宗家法,以后无论权力怎么交替,这局面永远翻不过来。 这般操作,显示了蔡京娴熟而高超的政治手腕。他超越单纯的斗争,直接抓住事情的本质,不愧为资深老政客。 此外,大晟府和太常寺也在这一块,是掌管礼乐、祭司和陵墓等的单位。 还有街北的都亭驿,是大辽人使馆。 这些机构在此,让这条街的热闹逊色几分。 王伦本无心看这些热闹,毕竟来自后世熏陶的他,普通的繁华已经无法入他的眼。但是走不多远,街角的喧闹还是吸了眼球。 却是一辆马车被一群装束迥异于中原的男人围在垓心,马车上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正与他们口角。旁边远远围观的人对着场中指手划脚,意报不平。 “一群男子,却当街调戏民女,是何道理!” “这群契丹人一向跋扈至此,明欺我大宋无人么!” “开封府的官差在哪里?平日里欺侮我等,此时却见机得快不知道溜哪里去了!” 那群男人对众人的话嗤之以鼻,兀自用别人半懂不懂的话向那女子叽哩哇啦的不知说些什么,听那群男人的声音,却不是汉人的言语。但见他们嬉皮笑脸动作轻浮,肯定动机不纯。 王伦看的时候,那女子已经款款下车,却比端坐在马车上更高着一些,目测绝对超过一米七。 在这个时代,高个子的女人并不像后世占有优势,在主流舆论中反而是劣势。那时节的女子都是以柔为美,弱不禁风才被人推崇,像赵元奴、李师师这种。 这女子个高也就罢了,好歹有幅极美的脸蛋,但有眼尖的观众看到了更让人不可思议的事: “可惜了一个美人一丈青,却长了一双大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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