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担心,姜简对周围的地形远比羯盘陀熟悉,手上还有一只苍鹰。羯盘陀想要半路上给他设伏,根本没有成功的可能!”一刻钟之后,听了曲彬和阿扎图等人的汇报,胡子曰坐直了身体,笑着摇头。
他上次的伤势还没恢复利索,最近两天又没日没夜地操劳,看上去瘦得形销骨立。然而,他的两只眼睛,却精光闪烁,仿佛瞳孔背后隐藏着两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那是燃烧生命为代价才有了光亮,曲彬等人看得心疼。赶紧七嘴八舌地劝他躺下说话。胡子曰却再度笑着摇头,“躺什么啊,再躺,我身上就长蘑菇了。姜简那边应该没事,如果不放心,曲二你等会儿可以派斥候去接应他一下。不过,让斥候们一定要小心,遇到突厥人的拦截,立刻返回营地。宁可联络不上姜简,也不要硬闯。”
“知道了,胡老大,这个我来安排,你放心休养就是!”曲彬好生后悔刚才自己带头来找胡子曰,答应着用力点头。
“都护,趁着天还没黑,安排些人手去修补鹿砦吧。突厥人今天不会再打了,明天我估计也够呛。”胡子曰仍旧没有躺倒的念头,想了想,笑着向婆润提议,“如果不出什么意外,接下来羯盘陀可能就要退兵,转头去祸害别人了。”
“真的?”婆润喜出望外,瞪圆了眼睛寻求确认。
今天下午形势最危急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战死的准备。没想到羯盘陀打着打着,就突然命人吹响了收兵回营的号角。更没想到,羯盘陀很可能会就此放弃对瀚海都护府的进攻,带着突厥狼骑开溜。
“这有什么真的假的,只是我自己的判断而已。具体做得做不得准,你肯定需要自己想办法去验证,”胡子曰看了他一眼,非常耐心地解释,“打仗这种事情,最讲究一鼓作气。做主将的突然下令收兵,表面看上去损失不大,实际上,却把弟兄们肚子里那股气儿给泄了。接下来,除非他得到强援,或者许下泼天的赏格,否则,很难让他麾下的狼骑再像昨天和今天这般全力以
赴。”
“那我今晚派人出去试探一下!”婆润一点就透,立刻低声回应。
胡子曰想都不想,便笑着摇头,“应该试探不出什么结果来。羯盘陀打仗的本事不算太差,越是即将撤走,他越会小心提防你派兵偷袭,并且越会表现得气焰嚣张。”
“不过……”顿了顿,他继续提议,“你可以派人绕到狼骑的营地背后,找机会抓几个活口回来。还是那句话,别硬碰硬,一旦发现点子硬,立刻撤回来。
“我带人去!让曲二今夜歇一歇。”王达眼神一亮,在旁边主动请缨,“我这两天不算很累,也侥幸没受伤。”
“你一直运气好。”曲彬也不跟他争,笑着回应,“除了官运、财运和女人运之外,其他运气都不差!”
“你这是夸我呢,还是贬我呢?”王达扭过头,冲着他大翻白眼,“除了这三样,其他方面的运气再好有啥用?”
“那可不一定,至少你在战场上会活得比任何人都长。”曲彬笑着接过话头,高声反驳,“要不然咱俩换换,我要你这不受伤的好运气,我这边,你看上哪方面的运气,随便挑。”
“还是算了吧,我好歹只缺三样运气,你那边纯是大坑,除了伤疤之外,什么都缺。”王达果断笑着摆手。
周围的人听了,也都笑着抚掌。突厥狼骑今天虽然退得非常突兀,却让大伙终于有时间喘上一口气,至于官运、财运和女人运,总得先有命活下来再说。
“把壕沟连接到一起,然后继续灌上水。这样,哪怕羯盘陀不甘心,忽然又改了主意,派狼骑半夜来偷袭,也能阻挡他们一阵子。”胡子曰也跟着大伙笑了片刻,忽然又低声补充,“并且,即便这次用不上,将来也能当护城河使。就是中原的护城河通常都挖在城墙之外,咱们这边挖在鹿砦里头。”
婆润再次毫不犹豫地接受了他的提议,笑着点头,“嗯,您老放心,我这就安排青壮去做。还有两千多名青壮,没怎么受过训练。我不放心他们的本事,才一直把他们当做后备队。接下来让他们帮
忙挖沟灌水,他们肯定能够胜任。”
“嗯,那就省力气多了。”胡子曰终于支撑不住,缓缓地躺了下去,两只眼睛里头,却仍旧有火焰跳动,“可惜你麾下的能用的兵马太少,要不然,可以找机会尾随追杀,狠狠教训突厥狼骑一次。羯盘陀把仗打成了夹生饭,麾下的狼骑士气会非常低迷。这会儿与他野战,比平时容易更取胜。另外,光凭借计谋,耗走了羯盘陀,很难赢得草原上其他各部的归心。如果能在野战中,跟狼骑做上一回,哪怕是惨胜,接下来也会有很多部落,暗中派人跟你联系。特别是像葛逻禄,室韦这种小部落,跟着车鼻可汗走实属无奈。而车鼻可汗,又素来不把他们当人看。你野战中打赢狼骑一次,他们心里就倒向你一分。有这样两三次胜利,车鼻可汗背后就会乱起来,你也就有了更多时间去整军备战,甚至向突厥人发起反攻。”
这个谋划着实有些长远,婆润虽然听得很明白,脸上的笑容却有些发苦。
大伙能够守住瀚海都护府,拖到姜简赶回来支援,在他看来,已经是创造了奇迹。至于尾随追杀和反攻,就凭他麾下这些没怎么接受过训练的回纥青壮,恐怕非但打不出什么好结果,反而会被敌军反咬一口,将先前的收获,翻倍给敌军吐出去。www.
“我只是随口一说,你不必为难,更不必赶鸭子上架。”胡子曰立刻明白了婆润的想法,摇摇头,笑着闭上了眼睛。
身体明明疲乏得几乎要散架,然而,他却无法让自己尽快睡着。眼前总是闪过姜简和杜七艺两人的影子。
如果刚才换了姜简和杜七艺两个与婆润易位而处的话,恐怕宁可冒着被突厥狼骑反咬一口的风险,也会全力一试。
婆润终究年纪太小了一些,也被他父亲吐迷度保护得太好。性子偏于绵软,不像姜简那样豁得出去,也不像杜七艺那样能够迅速在心中计算出冒险得到和可能失去的,哪一边更多。
他忽然很期待,姜简和杜七艺两个,能够明天一大早就出现在都护府营地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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