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咄!”
赵鲤抽刀,一刀砍去了系着竹筏的绳子,免拖慢速度。
同时,吴老四和邵姓逸夫协力起锚。
河风冷冽,扬起的船帆鼓起。
“那边!”
赵鲤手指一个方向,吴老四立即转舵。
化为大鱼的阿润速度极快,银色背鳍沉入水下消失在远方。
赵鲤开启心眼,便见黄气之中,夹杂冲天怨气。
这怨气是入水之前未有的。
只见那怨气纠缠于一处,其中隐有女子又哭又笑的声音。
裹挟着怨气,巨大鱼影在水中前行似箭。
水能聚阴,诡物怨晦沉于河下,怨气不得发散,从来不好惹。
原本看着平静的水面下,凭空翻腾波澜。
在心眼视觉下,可见一些泡得浮囊的手,缓缓探出。
如磁铁一般,被穿行的银脊大鱼吸引,纷纷以可怕的速度聚拢过去。
河下泥中,伴随着无数气泡,某些一直潜藏泥中的东西,翻搅淤泥。
青天白日,缓缓直立行走在水底。
心眼独有的特性可以打破阳世与诡物之间那一层薄薄的膜。
赵鲤见得满河如初沸的水时,河中不少东西也看见了她。
冬日苍白阴冷的河面上,不停翻滚。
便是掌舵的吴老四和立在风帆下的邵姓逸夫,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天正在变暗。
非是将要下雨那般雷云笼罩。
天空无云,但周围像是罩上了一层黑纱,可视度直线下降。
吴老四倒不觉什么,从他妻子诡异的发胖,到亲眼见得妻子化为大鱼。
他早已经练出超强适应力,天暗便暗吧,他娘子变成的大鱼快要跑不见了。
相比起吴老四,邵姓逸夫两股战战,用变调的声音喊赵鲤:“赵千户!水下那些是水草对吧?”
一定是水草,绝对不是什么人胳膊!
人脑的奇妙点在于失控,害怕时,平常压根没放在心上的一些故事便会突然想起来。
邵姓逸夫想起,这条运河是五百年前由人工开凿。
不知多少被征发的劳工生生累死,堆积的累累白骨将河道铺成白色。
邵姓逸夫又想到
,吴老四这王八玩意酒后吹牛,说他夜驾酒船时,曾听见哗啦啦水声。
见芦苇丛中有巨大兽形之物,背负沉重龟壳样重物,发出沉重喘息。
邵姓逸夫不想则罢,他这一惦念,便在脑海中构想出一个似模似样的玩意。
篷船急速行驶过水面,船后突然咕咚冒出一个巨大的泡,有大家伙将要出来。
还有指甲剐在船底的声音。
一些白水炖肉般死白皂化的手,缓缓沿着船舷攀上。
篷船前进的速度,都拖得慢了一分。
邵姓逸夫打了个哆嗦,他欲要回首看,被一只手重重按在肩头。
他险些吓尿,回头一看便见赵鲤无语的脸。
“你生得一张莽夫脸,想象力能不能别那么丰富?”
邵姓逸夫身上的恐惧,惹来一些东西,唤醒了一些东西。
再让他瞎想下去,恐会坏事。
赵鲤在他脑袋上扫了一眼,放弃给他后脑勺来一下的打算。
猛然抽刀,雪青长刀裹挟煞气出鞘,咄一下钉在船上。
船舷上,哭泣着往上爬的手臂如见恐怖之物纷纷急退回水中。
邵姓逸夫脑中一片空白,下意识便要拍马屁。
赵鲤一指船舱道:“去为供奉的晏公老爷上香。”
现在的邵姓逸夫,就是赵鲤叫他去跳茅坑他大抵也是肯的。
急点头,奔入船舱中。
相比起他,一心驾船追的吴老四,满心满眼都是他娘子,身边倒是清净得很。
摇晃船舱之中,固定住的神龛上,木质晏公老爷像笑得眉眼弯弯,身披红绿绸子。
邵姓逸夫点香举在额前,喃喃祷告:“晏公老爷在上,求您大慈大悲护我们一程。”
“保我那兄弟和兄弟媳妇团圆,事后必奉鸡羊,并为您老人家塑金身。”
袅袅青烟在船舱中萦绕。
带着水泽腥味的江风,吹拂在赵鲤面门。
足下篷船忽而一震。顶点小说
先是微妙的停驻一下,随后以可怕的速度向前行去。
这种速度已经不是一艘小篷船风帆能带来的动力。
赵鲤猝不及防之下被带动得踉跄一下。
待她站稳
,忙趴到船舷边看。
却见小小篷船船底离水,船下一个巨大的黑影正驮着船前行,原本黑气笼罩的水面顿时一清。www.
这黑影背上一些凹凸处露在水面上,清晰可见发绿的铜锈和龟甲纹样。
“是,是镇、镇水兽!”
发现舵已不受控后,吴老四也趴在船舷边看。
船上三人,他对这运河最是熟悉。
一眼认出驮着船的,是挖掘运河时用以阳镇的铜铸镇水兽。
“晏公老爷显灵了!”
吴老四信仰坚定,立时连滚带爬进到船舱上香。
“镇水兽?”
赵鲤手支船舷边,看见绿色铜锈的龟甲,不由摸了摸挂在自己颈上的那个铜物件。
时至今日,赵鲤依旧无法剥离这物件上的铜锈,看清此物真容。
赵鲤深吸一口气,忙起身进了船舱。
礼多人不怪,有礼貌才能把路越走越宽。
赵鲤亦燃起清香三炷,诚心谢过。
氤氲烟气,笼罩晏公老爷的笑脸像。
赵鲤手中线香方才插进香炉,便见线香香头一亮,随后线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燃烧,却不见一丝烟气逸散。
神龛上,吴老四供奉的柑橘咕噜噜滚来一个。
赵鲤熟门熟路顺手接了。
吴老四和邵姓逸夫,老实立在一边不敢言语。
赵鲤供奉清香很快燃尽,香灰落在香案上。
赵鲤心念一动,上前查看。
黑红着漆香案上,掉落的灰色香灰正正好形成一个卦象——乾卦。
乾为天,刚健中正,元亨利贞为卦辞,示吉祥。
日出天光,一往无前逢凶化吉。
赵鲤暂勘不破晏公老爷给她这卦象的意义。
只双手捧着滚落下来那个橘子,再行一礼:“多谢晏公老爷指点。”
话音一落,船身又是一震。
透过篷船的窗户望去,可见岸边芦苇丛。
赵鲤三人出篷船,只见船已经行至一处覆着薄雪的芦苇荡。
一个沉重的脚步声走向河中,他们望去时,只见带着铜锈的龟甲没入河水之中。
远处,一个村落中正传出阵阵鞭炮之声。
柳溪村中似在办什么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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