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王巡城。
这个词要是出现在后世,足叫世界都鸡飞狗跳。
但卢照强押着赵鲤的手,却抖也不抖。
多年来他已习惯。
赵鲤却习惯不了。
她连呼吸都有些急促。
此界已经不止是诡物横行这般简单。
赵鲤莫名其妙来到这处前,还听说卢照的女儿快要议亲。
镇抚司中一些臭不要脸的心思浮动,日日去卢照家现眼。
可在这,卢照的女儿十一年前便死了。
或许……
若是没有赵鲤的到来,这才是大景原本应该的发展轨迹。
其他人呢?
便是赵鲤这样的粗神经,一时也难以应对眼前场景。
头顶威压已过,卢照见赵鲤僵着绳子跪着。
拽着手臂将她拉起:“吓到了?这是盛京几乎每日都会发生的事情。”
“若无……盛京早已覆灭。”
卢照语气艰涩,赵鲤一时分不清他究竟是什么心态。
她从地上起身,远处一队靖宁卫领着一些人来,看衣饰是平民。
赵鲤看他们押着这些平民到血池边。
一股不祥之兆,闪过赵鲤脑海。
赵鲤立即想冲向池边,却又止步。
她见一个老翁,在无人催促压迫的情形下,自发跪在了血池边。www.
他捋了捋衣襟,探长脖子:“哪个官爷刀快?”
一个靖宁卫抽刀走出,便在池边白石栏杆上,剁掉了这老翁的头颅,随后又将身子推入池中。
池中雕塑如活物扭动,探手来接。
皓首庞眉的断首和消瘦佝偻的身子,滚入血池之中,须臾化作一滩血水。
随白发老翁后的,是一个咳嗽不停的年轻人。
接着,是一个断臂残疾中年。
赵鲤瞳孔骤然一缩,此人她认识,是京中百户马亮。
他手臂齐根而断,断处渗出的血还很新鲜。
马亮亦不反抗,跪在栏杆边,扭头对持刀的靖宁卫道:“你小子可别犹豫,刀快点,别叫我受痛。”
听他话,卢照呼吸骤然沉重几分。
“得嘞。”
答得轻松的靖宁卫校尉,脸上热泪滚滚。
“马大人,走好!”
话落
,刀亦落。
马亮断首血管抽搐着落入池中。
整整九人下去,翻腾的血池平静下来,那队靖宁卫又退走。
赵鲤再装不出淡定模样,扭头看卢照。
卢照故作轻松一耸肩:“稳定,总要付出些代价。”
“以老弱病残换得安定,不亏。”
“马亮前些时日任务受伤废了。”
所以成了血祭的消耗品。
赵鲤默默在心中将卢照未竟之言补完。
老弱病残,无论平民或是官员。
这样的可怖血祭,在镇抚司中进行得如此顺利自然。
赵鲤头皮都发炸。m.
木偶一样跟着卢照行走血池之上的白石道。
连卢照叮嘱她莫要失足掉下都没注意。
行过长长阶梯,踏进殿宇之前赵鲤曾想转身逃离。
但她最终还是踏过了门槛。
终究要看看这殿中供奉的究竟是什么。
今日逃走,她还得寻机回来,何必折腾。
守候殿门前的金衣侍卫眼上蒙着黑布,面容褪去了青涩,成熟到苦大仇深。
赵鲤视线自他脸上扫过,一言不发。
出乎意料的是,前殿并无供奉神像。
而是一间公堂,格局与原镇抚司中公堂相类。
进门赵鲤便听见一个惊惊乍乍的声音。
“好刀,好刀啊!”
须发皆白的老道士一身鹤氅,侧对正门,手中握着的正是赵鲤佩刀。
卢照立在堂下,恭敬道:“真人,昨日从柳溪村遗址寻到的姑娘带来了。”
玄虚子急急扭头来看,顿时眼前一亮:“小姑娘,你师从何门何派?”
不得不说,看见玄虚子变化不大,赵鲤松了口气。
她将对卢照的说辞,对着玄虚子重复了一遍。
玄虚子抚须,上下打量赵鲤一番。
“好根骨,好苗子。”
他乐呵呵直点头,但随便一个人便收入门下这种事情并未发生。
现如今各种教派,土霸王一般各据一处。
北地辽城的白莲教,朱提一带活动的多子鬼母,水宛更是折腾出一个劳什子鬼城隍。
谁也不知眼前的是人是鬼,玄虚子再看赵鲤顺眼再缺人手,也
心生顾忌决意先考察一二。
“来,你的刀还你。”
赵鲤上前,在玄虚子面前看见了自己随身带着的一堆零碎物件。
信使灯笼、阴差的马头铃等等。
玄虚子看得出这些东西似有不凡,但他未当回事,都还给了赵鲤。
卢照见状,也将她装东西的革囊递来。
赵鲤摸到革囊中那枚千户腰牌顿了一顿,卢照开口道:“装什么不行,装靖宁卫。”
“一来你年纪小小,哪有这年岁的千户。”
“二来,腰牌样式也不对。”
“还有,靖宁卫名声可不好听。”
“便是行走江湖想寻个身份,也不必伪装成靖宁卫。”
“丢了那破玩意吧,一眼露馅。”
卢照噼里啪啦说了一堆,赵鲤再看他时,他已别过头去。
这个世界的卢照,主打的就是难得糊涂和关他屁事。
不必费心瞎编腰牌出处,赵鲤省事不少,轻声谢过卢照。
一旁站着的玄虚子道:“那,阿鲤随我回钦天监吧。”
他不忍赵鲤这样看着涉世未深的姑娘,呆在镇抚司中。
卢照也点了点头。m.
赵鲤并没有立刻答应,她还要找找和她一同来此的于清骨骸,更关键的是,那惹事的铜镜碎片。
这时,殿顶钟声又响。
不必卢照出手,赵鲤便被玄虚子按住脑袋:“鬼王归位。”
赵鲤识趣,垂首闭目。
与方才一样,羽翼飒飒从头顶飞过,直入后殿。
赵鲤听见一阵让人牙酸的咀嚼声。
诡王食诡,似乎也不罕见。
今日接受的惊喜太多,赵鲤阈值已经又拔高一筹。
面无表情听着后边咀嚼之声停住。
再站起来,玄虚子像是一刻也不想多呆,要赵鲤跟他回钦天监。
只这耽搁的时间。
殿外响锣净鞭齐响,一队侍卫进了殿中。
一身玄色飞鱼服,周身冷酷锐利气势的男人缓步拾阶而上。
风拂起他身后的大氅,时间仿佛都凝固。
男人抬眼,望向赵鲤。
赵鲤垂眸避开他的视线,手在袖中缓缓收拢成拳。
心中唤道:“沈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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