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事就是你在忙你的,我在忙我的。
那座并非处于九州岛昆仑,天下大会正在召开,而人间一处,山门小会刚刚落幕。
玥谷一场议事结束,掌律覃召羽就只是坐在边儿上打盹儿。
带着那三个孩子死在拒妖岛的消息折返之后,预料之中的没人在意,那位谷主也只是假惺惺的感慨几句,说是可惜了好苗子。
可就在昨夜,他瞧见了一道黑影,最终朝着玥谷深处而去。那是个女子,虽然只是一面,他还是认出来了。
十五年前,也是在樱江行船,一样是觉得奇货可居,曾送了五十两白银给那小姑娘,但那时的小姑娘跟在个大姑娘身后,至多五岁。好像这些年来,玥谷收的五岁上下的孩子不少。
难不成一直以来都是自己错了?那些孩子并未被人剥离根骨?
不对!一定是哪里不对。
黄三叶以覃召羽的身份,在玥谷快十二年了。这十二年里,他可以肯定,外面出现的那些个“缝制拼接”的肉身,一定都是自玥谷卖出的。他原以为那些孩子除了极少数外,全死了,可他昨夜见着了的孩子,姓甚名谁他都记得。因为名字很奇怪,叫做梧丘,不像个女孩儿名字。
昨夜一见,给黄三叶的感觉就是,那孩子没有七情六欲,活像个傀儡。
而此时的深谷之中,被起名为忘遗的女子,正被人扒光了上衣用皮鞭抽打着后背。
手持鞭子的,正是这玥谷首席供奉,但此时却不是那副老迈模样,而是一副年轻面孔。可事实上,她的脸有很多张,都很漂亮。
忘遗后背的新旧伤痕就是一道道沟壑,只隐约在那些纵横交错的沟壑之中,看得出洁白肌肤。
但这位首席供奉似乎还没有过瘾,而是嘴角一挑,走去忘遗前方,拿起鞭子问道:“疼吗?”
忘遗面无表情,只是开口:“师傅清楚我不知道疼是什么的。”
一鞭子落下,正从胸前竖着到小腹,当场皮开肉绽,血水长流。
“疼吗?”
忘遗抬起头,这些一成不变的问答,她都不知道听了多少遍了,也只是冷淡答复:“我不知道疼是什么?”
女子这才收起鞭子,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壶药酒,就这么淋在了忘遗身上,随后又笑着帮忘遗拉起衣衫,穿好之后还帮她系好了腰间丝带。
这位玥谷首席供奉笑盈盈说道:“别怪师傅啊!不打不成器,你这祸水秧子,真要被那覃召羽追上,恐怕也只能落个清白不保啊!”
忘遗并未开口,只是静待下言。她好像也并不明白什么叫成器,什么叫清白。
首席一笑,伸手抚摸忘遗脸颊,感慨道:“足足一千二百余人啊!我是真没想到,最后活下来的会是你。你记不记得,死在你手里的小伙伴有多少啊?”
忘遗点点头,“记得,三百九十四人。”
其中有她的亲姐姐,但对于亲情,她也不知道那是什么。
女子抬手按住忘遗头颅,笑道:“我送你去个地方,记得,你叫做梧丘,是个孤女,不是
忘遗,等什么时候师傅去找你了,你就可以是忘遗了。”
忘遗面无表情,只是点头,“知道了,我叫梧丘,是个孤女。”
善心多得没地方去,喜欢多管闲事的山头儿,又怎么会放任一个孤苦伶仃的炼气士不管呢?何况,这般水灵的女子,又不会反抗什么。
你刘景浊能坐怀不乱,一座青椋山,都是真君子?
那位周先生,怕也没吃过什么好的。
黄三叶正在疑惑,那位谷主破天荒找来了,之前从未有过。
半个时辰之后,覃召羽摇头不止,叹息道:“谷主,咱们一座山头儿,要分几个阵营啊?”
那位谷主也是叹息不止,“这,没法子的事儿啊!”
黄三叶又是一声苦笑,摇头道:“看来谷主是终于把我当成自己人了。”
又半个时辰,那位谷主离去,黄三叶躺在藤椅上摇摆,笑意不止。
可事实上,他心中已经在想退路了。
天底下没有傻子,我露馅儿了,这俩杂毛试探我呢!
…………
虽说只是心神,但毕竟距离本体太远,于是入夜之后,瑶池边缘便多了许多宅子,只要身处其中,就可以温养魂魄。
整整一天,才算是敲定了日后山门划分。只是说这个自然花不了多长时间,只是还需要划定给炼气士的规矩,譬如从前并未明文规定的,炼气士不可随意践踏凡俗王朝,一旦有凡俗国度受到炼气士屠戮,只需上表一封,人间最高处自会出手。即便两国交战,军中一样不可出现炼气士,当然了,与浮屠洲交战是例外。因为闲都王朝是除却从前的神鹿王朝之外,唯一一个君主光明正大修行,朝中文武全是修士的。
除却这些规矩之外,当然也说明了这天下宗门晋升之气运反馈了。
这九洲天道,是人定的,日后山门晋升,需要上表人间最高处,随后栖客山差人考核查验,最后余中土那座昆仑焚香拜山,然后在举办大典之时,自会有气运加持。但这气运,只占天下运的三分,是所有的山门加在一起,只能占据三分。
剩余七分,用以滋养凡人,以及谁有本事占,谁就拿得多。
意思就是,谁要有本事,甭管你是三流还是不入流亦或是散修,有本事拿,拿去就好了。
而且此类运道,也不是大运,只是占得多,山门炼气士就多了而已。
按玄岩的说法儿,假如一座山头儿,同时拥有龙丘棠溪跟左春树那种天骄,自然会气运占得多了。请神上山,不也是反哺?
那时刘景浊就明白了,玄岩的意思是,气运的大头儿,会在凡人那边,日后的炼气士数量,人间最高处、栖客山、昆仑,便不会再去控制。人间会出来更多的年轻天骄,这些个山头儿想要夺得更多气运,想要能更快晋升,就得把那些天骄请到山上,当祖宗一样供起来。
如此一来,后浪推前浪就是必然之事。
而这只是炼气士气运,也就是去分天下灵气。真正的大运,是在刘景浊手中掌控的。
也是玄岩在打
乱某些人日后白捡大运,借此成帝的打算。如此布局之后,天下运有七分,还是反哺余人间的,至少暂时想起来是如此。
所有人都知道,人间最高处此后就不是摆着看的了,而是会真正去插手人间之事。
只是,刘景浊觉得,某些人辛苦谋划,岂会这么容易被打乱?
坐了一院子人,大多都是如今身在拒妖岛的,以及刘景浊的自家人。
赵坎笑问道:“二哥,最硬气的还得是你跟安子前辈啊!”
别人,即便是那位大瑶皇帝,也只是听而已,就刘景浊跟郑红烛会时不时插嘴,非要他们解释清楚。
刘景浊笑了笑,伸出右手又缩了回去,把左手伸出来,开口道:“八千年来,打上人间最高处的一个巴掌数得清,我们不硬气谁硬气?”
啥?
老实人还是有的,如宋真、狄邰。
“你打上过人间最高处?”
刘景浊讪笑一声,这……有点儿丢人啊!
此时玄岩老道推门而入,笑道:“郑老弟是过了十二楼的,咱们的人皇,当年可是仗剑过了第十楼,结果就被人一剑打的境界跌成狗,这都十几年过去了,还是没有重返登楼境。”
这也很厉害啊!娘的,他刘景浊才多大。
有些事也没有隐瞒必要了,刘景浊大大方方说道:“不一样,我之前修为是我师傅灌顶所得,不算自己的。”
童婳这才明白,当年这家伙明明就只有二十出头,怎么就登楼了?二十登楼,还有天理吗?我几十年修炼,修到狗身上去了?
左春树问道:“前辈,假如是我呢?能上第十楼吗?”
玄岩笑道:“必过第十楼,但上不了十一楼,景城主应当是能过十一楼的。”
男人都有好胜心的。
景欢也问了句:“龙丘晾、姬闻鲸之流呢?”
玄岩叹息道:“人家早就过了十二楼,随时可以出九洲的。景欢,各人有各人资质运道,只说郑老弟,从来不是个天赋好的。但九洲剑道,甚至于人间剑道,如今他走在最前面。”
左珩川问了句:“那,陆青城?”
玄岩一笑,“不知道,没见过。但能与龙丘晾姬闻鲸平分秋色的人,又能差到哪儿去?”
温落感慨道:“前推三千年,人间有三子。前推三百年,人间有三位一人压半座天下的天之骄子。”
说到这里,他嘴角一挑,“前推三十年,人间出了个龙丘棠溪,是我家大小姐!”
龙丘洒洒眉飞色舞,“我姐姐!”
刘景浊试着传音一句:“玄岩老儿,你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这座宗门雏形,一开始就要分成几个山头儿吗?这样没有好处的。”
玄岩笑而不语,并未答复刘景浊,只是一抱拳,轻声道:“我先来的这里,诸位都是人间脊梁,比起我这看门狗,好很多了啊!”
老道转身离去,背影,有些落寞。
刘景浊缓缓起身,朝着那道背影重重抱拳,沉声道:“守了人间八千年,前辈们,辛苦了。”
玄岩一笑,“你这小子,终于说了句人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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