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十二深刻的理解了什么叫做“道路皆榛塞,人烟断绝”。
像靠近城镇的地方还好一些,虽然人烟依旧稀少,但是还不至于白骨遍地、野兽横行,顶多就是有些房倒屋塌的荒凉,但是那些远离城镇的荒郊野外却是真真正正的荆棘密布,杂草丛生,狐狸野狗出没其间。
陆十二暗自数了数,从出了宁阳地界之后经过的一百多个村庄里,比陆家庄能强一些的村庄屈指可数,像陆家庄一样的村庄也不过半数,有十几个村庄已经彻底毁掉,另外还有好几个没有男丁的寡妇村。
穷苦,已经成了这片土地上最为明显的标签。
直到出了山东地界,情况才慢慢的好起来,尤其是到了山西地界以后,陆十二才算真正见识到了古代的生活。
或者说,山西地界的百姓生活,更符合影视剧中的古代生活形象——城外生活困苦,穿着麻布短褂的穷人劳作不休,城内歌舞升平,穿着绫罗绸缎的富人谈笑风生,酒楼茶肆人流如织,一道道城墙把城内和城外分割成两个世界,虽然还是同一片天空下,但是悲与喜却不再相通。
出现这种割裂感的原因很简单。
元末时期,山西大部分地区没有发生重大的水旱虫灾,算得上是风调雨顺,连年丰收,人丁兴旺,而且山西有太行、吕梁等天险作屏障,中原的天灾、兵祸几乎没有波及到山西,再加上外省难民大量流入,山西的人口也因此而稠密起来。
人口稠密起来的最直观后果就是阶层开始出现,贫富差距开始拉大,有钱有势的富人老爷们可以在城池里享受生活,穷成狗的普通百姓就只能在城外挣扎活命。
按照历史的发展惯性来看,这种别扭的割裂感还仅仅只是初级阶段,等时间久了就会出现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的景象,再往后慢慢发展就是快递小哥失业,继而武装讨薪。
心里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陆十二忍不住微微摇头,招呼了吴班
头等人一声后迈步向不远处的洪桐县县衙走去。
和宁阳县略显破败老气的县衙不同,洪桐县的县衙更显大气威严,不说那飞檐斗拱的设计,光是站在县衙门口的衙役就远比吴班头他们几个强了许多,巨大的差异对比,让往常在宁阳县吆五喝六横着走路的吴班头几人都怂了几分。顶点小说
洪桐县的李知县也和郝凡五大大的不一样——郝凡五虽然有着喜欢恩将仇报、算计精明、抠门、说话大大咧咧、像武夫多过像文官等等一大堆的毛病,但是郝凡五终究还是算得上是个好官,心里更多的还是想着怎么样才能让他治下的老百姓过上好日子,而洪桐县的李知县却截然相反。
在刚刚见到陆十二的时候,李知县多少还算是有几分热情,但是在得知陆十二仅仅只读过两年县学,并没有功名在身,来洪桐也没带什么“特产”之后,李知县的态度就直接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原本的热情消失不见,只是随意派了个衙役给陆十二他们带路。
等出了洪桐县的县衙,陆十二倒是满脸无所谓的跟着洪桐县的衙役,吴班头却紧皱着眉头,凑到陆十二身边后低声说道:“陆相公,要是洪桐县上上下下都是这个鸟样儿,那咱们可不太好办啊?”
陆十二知道吴班头的意思——自个儿和吴班头他们终究是外来的,虽说拿着宁阳县开具的文书,迁移百姓这事儿也是朱重八定下来的,而且还是对洪桐县有利、对宁阳县也有利的双赢好事儿,但是人家洪桐县要是不配合,这事儿还真就不太好办。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朱重八的指令是从洪桐县迁出五千百姓,但是从陆十二见到这五千百姓之时起,这五千人就和洪桐县没有任何关系,如果洪桐县稍微卡一卡放行的文书,这五千人就得耽误几天,光是每天人吃马嚼的消耗都能把人给愁死!
只不过,陆十二却不太担心这个事儿,听到吴班头的抱怨后也只是笑着说道
:“怕什么?迁移百姓这事儿是当朝皇帝定下来的,肯定会有另有官员负责,咱们去见洪桐县也不过是个流程,他们什么鸟样儿,其实跟咱们没什么关系。”
安抚了吴班头几句,陆十二便又接着说道:“与其在乎洪桐县的态度,你更应该想想这五千人该怎么带回去——再怎么说也是五千人,这些人里有青壮也有老弱妇孺,从洪桐到宁阳又有千里之遥,稍有不慎就容易出岔子。”
吴班头却皱着眉头说道:“陆相公又怎么知道这五千人里有老弱妇孺也有青壮?万一全是老弱妇孺……”
陆十二摇了摇头,笑道:“刚才已经说了,从洪桐到宁阳有千里之遥,倘若这些人里没有青壮,他们怎么跟着咱们去宁阳?要是没人跟着咱们去宁阳,他洪桐县又怎么向朝廷交待?更何况,留下这五千人,对洪桐县又有什么好处了?”
但是陆十二怎么想都没有想到,洪桐县的李知县还真就没太把迁移百姓这事儿放在心上——被李知道派来带路的衙役只是把陆十二和吴班头他们带到洪桐县西北四五里外的贾村,然后就抛下陆十二他们不管了。m.
当陆十二拦下带路的衙役,询问要迁移的百姓在哪儿以及跟谁交接时,带路的衙役却毫不在乎的表示:朝廷只是下令帮着你们组织要迁移百姓,但是负责组织百姓的官老爷还没来,你们要是着急就自个儿想办法,等完事儿了再去县衙交接。
陆十二整个人都凌乱了,吴班头更是恶狠狠的呸了一声道:“入他娘的臭批,这事儿定然是洪桐县的狗官狗眼看人低,见陆相公没有官身,又没给他奉上银子,便故意来刁着咱们。”
入娘倒老子的骂了一番,吴班头又恨恨的问道:“陆相公,眼下咱们可怎么办?”
陆十二摸了摸一直揣在怀中的十两银子,不以为意的笑道:“咱们是来接应百姓迁移的,可不是来跟官老爷置气的。”
有人敢死,难道我陆某人还不敢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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