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六爷”和郝凡五都没有说话,而且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尤其是对于“朱六爷”朱重八来说,陆十二的这个问题就像是直接骑脸开大,值得好好反思——到底是要里子,还是要面子?面子基于里子,里子好了才能有面子。
跟拿到反思券的“朱六爷”不同,郝凡五并没有想到什么里子面子的问题,而是担心“朱六爷”会被这个问题激怒。
激怒“朱六爷”会有什么样儿的后果?
郝凡五觉得这事儿分人。
如果是自个儿用这种问题激怒“朱六爷”,掉脑袋是肯定不会掉的,但是挨一顿揍是肯定跑不了的。
换了陆十二用这种问题激怒“朱六爷”,陆十二的脑袋肯定不会掉,就连挨揍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但是当初给“朱六爷”解释“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的那个夫子却不太好说,可能“朱六爷”还会拿这個问题回去二次提问,谁敢把“饿死事小,失节事大”跟寡居妇人守节联系到一块儿,谁就得跟着倒霉。
跟在朱重八朱皇帝身边混了这么多年,郝凡五自认这点儿眼力见还是有的。
事实也正如郝凡五所猜测的那样儿,在沉默了好大一会儿之后,“朱六爷”并没有发怒,反而微微叹息一声,郑重其事的向陆十二拱手行礼:“陆相公说的是,是咱想的太简单了,回头咱就给上位写信说说这事儿,以后咱大明也鼓励寡居妇人改嫁。”
只是“朱六爷”的话音刚刚落下,郝凡五却急忙说道:“六爷不可!您给上位写信说明这事儿可以,但是万万不能让上位鼓励天下寡居的妇人改嫁!”
“朱六爷”微微一怔,随即便伸手拍了拍脑袋,满是懊恼的说道:“你看咱这脑子!”
寡妇改嫁这种事儿,朝廷最好的应对方式就是不鼓励、不反对、不宣扬寡居守节。
不仅仅是因为鼓励寡居妇人改嫁会牵扯到朱重八朱皇帝所定下的“一切胡礼,悉禁勿用”,更重要的是谁
也不知道地方官老爷们会借机搞出什么样儿的操作。
朱重八已经不再对官老爷们的节操抱有什么希望——这些人给皇帝讲解程朱理学都敢曲解经义,又有什么事情是他们不敢干的?
再一想到那些大儒连自个儿都敢糊弄,朱重八朱皇帝的心里就忍不住涌起一抹杀意。
只不过,朱重八能从一个放牛娃混到皇帝的位置上,早就已经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就算是心里恨不得现在就跑回京城杀人,脸上却依旧能笑眯眯的对陆十二说道:“不管怎么说,今天咱又从陆相公这里学到了东西,可谓是收获满满。”
陆十二连忙向“朱六爷”拱了拱手,说道:“六爷过谦了,是学生无状。”
“朱六爷”摇了摇头,说道:“你说的对,就是对,咱想的岔了,就是错,哪儿有什么无状不无状的?这点儿容人之量咱朱六还是有的。”
宽慰了陆十二几句后,“朱六爷”又接着说道:“走,咱们先去工坊里看看,看看那些妇人们能否适应工坊。”
随着几百个寡居妇人涌入陆家庄,各个工坊也颇有改头换面的气势——在原本以男丁为主要劳动力的时候,工坊上上下下都透露着一股子粗犷,虽然不至于脏乱差,但是看上去也不会让人感觉有多顺眼。m.
但是在以那些寡居妇人为主要劳动力之后,各个工坊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净整洁,无论是材料和成品的堆放还是废弃材料的处理,都要比原来干净许多数倍不止,即便是强迫症来了都挑不出什么毛病。
在纸坊里转悠了一圈后,朱重八朱皇帝忍不住啧啧称奇:“咱原本以为女子也就适合纺织裁衣,却不想在纸坊当中也能做的像模像样,甚至强于男子几分——你们瞧,这造出来的纸还有切出来的纸,可都比原本那些男丁们做的更好。”
陆十二心道能不比男丁做的好嘛,毕竟这纸坊里负责造纸切纸的净是些年轻的寡居女子,这些女子年
纪不大,心思比那些男丁们细腻,手比男丁更巧,平日里又做多了浆洗缝补的女工活,都吃过生活的苦,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进工坊做工赚钱的机会,这些女子干活的时候自然更有耐心,自然就强于那些男丁。
只是还没等陆十二说什么,“朱六爷”却又好奇的问道:“陆相公,咱看这工坊里做工的女子要比原本男丁的时候多了一半?很多活计明明只需要两个人就能做完,如今却是三个人在做?对了,是只有纸坊这样儿,还是其他工坊也都这样儿?”
陆十二笑了笑,说道:“其他几个工坊也都这样儿,都是三个人做两个人的活。”
“朱六爷”嗯了一声,低头琢磨一番后才沉声道:“咱明白了,你是觉得这些妇人们力气不如男丁,又可怜他们生计不易,所以才用三个人做两个人的活这种法子来帮助她们?”
陆十二也嗯了一声,说道:“学生当初是想着招一些寡居的妇人来工坊里做工,只是没想到吴班头居然招来这么多的寡居妇人来陆家庄,学生又不能再把多余的妇人赶回去,所以也只能想办法将力气大一些的健妇都安排到工坊做工。”
“至于那些年龄大一些的,实在做不动这些活计的妇人,学生也只能尽量给她们安排一些缝补浆洗的活计,让她们也能赚到些工坊。”
“年龄太小的女娃子,学生打算安排十岁以下的到学堂读书,十岁以上的就跟着陆四十九家的两个闺女去养鸡场那边儿帮助。”
“朱六爷”没有吱声,郝凡五却在旁边说道:“陆家庄工坊是这样儿,其实咱们县衙里办起来的工坊也都是这样儿,臣早就让人尽量多安排一些寡居妇人做工,如今也算是见了点儿效果。”顶点小说
“朱六爷”微微一怔,问道:“什么效果?”
郝凡五道:“那些寡妇村,今年没有被饿死的,也没有将家中女娃卖到青楼。”
只短短一句话,真真是道出了寡妇村的无数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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