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站在蒙蒙薄雪的门槛,盯着满脸通红的少年好一阵,他双目紧闭,嘴唇发紫,身子跟着瑟瑟寒风发抖。
于是鹤弯弯偷偷摸摸地跑回家拿出冬日里过冬里最厚的衣服,上面布满了布丁。
这衣服还是六姐穿剩下来的。
母亲不喜欢她,自然就不会给她缝制衣服。
少女小心翼翼地给少年盖上,蹲在一旁紧紧地盯着他的侧脸。
倏然,门口的光色被人影遮挡失去了光芒的房间瞬间阴暗无比。
鹤云菱站在门口不屑地仰起下颌,气势汹汹地将手里的桶扔在地上,衣服抖落一地。
“我还说你去哪里了,敢情一直在这里养灾星,我要告村长,你等着被娘打吧!”
鹤弯弯赶紧上前,拉住鹤云菱的手腕,“六姐,别告诉别人行不行,我帮你洗衣服就是了,这人看着可怜,积善成德。”
鹤云菱帮鹤弯弯保守了这个秘密,持续了半个月。
鹤弯弯每天从早忙到晚,将饭拿到门口就走,和少年几乎没怎么碰过面,而且她发现每次去的时候少年都不在。
可六姐拿碗回来的时候兴高采烈,甚至有一种少女怀春的感觉。
“六姐,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为什么我每次给他送饭都不见他的影儿?!”
少女气呼呼地红着脸质问着比她大几岁的鹤云菱。
鹤云菱一把推翻瘦弱的鹤弯弯,眼神凌冽又布满刺。
“你什么意思,我帮你隐瞒,你还怪到我的身上,鹤弯弯,我看你真是找打了?!”
少女拍了拍身上的灰,从地上爬了起来,朦胧的泪花中窥见了六姐身后的少年。
少了冻伤的他好似天神降临,孤傲又带着圣洁感,是她这样的乡村丫头难以企及的。
鹤云菱似乎感受了少年的视线,转过身嘴里噙着笑,下意识地抓住他的手臂。
“秦隽,你怎么来这里了?!”
秦隽眼神没有任何的触动,反而慢慢地挪动着她的手,摇了摇头。
“她是谁?!”少年开口。
鹤弯弯只见鹤云菱毫不避讳地说道。
“她就是我经常跟你说的,我们家最讨人嫌的妹妹,老是不听话,不干人事儿的小畜生。”
鹤弯弯抬眸看了看冷若冰霜的少年,
满地的羞愧和羞耻涌上心头,情不自禁地从眼角流淌着晶莹的泪水。
母亲的无视,父亲眼中的透明人,姐姐们的泄愤物。
她拿起地上干涸的柴木扔在鹤云菱的身上,“我不是小畜生,六姐,我讨厌你!”
说完,少女气呼呼地跑开了。
耳边甚至还有六姐难过而又幸灾乐祸的声音。
“你看,这丫头脾气还大得嘞。”
少女在雪地中站立住了身子,眉宇紧锁,紧紧地看着少年身上那件厚衣服,“白眼狼,我再也不要给你送吃的了。”
那些吃的都是她节省下来,自己不吃的。
果然,跟小江哥说的一样,这些外人都是白眼狼。
她得找个时间把厚衣服拿回来,过冬的话是要冷死人的。
下午,斜阳微微勾起一圈余晖。
她哆嗦着身子洗完当天累积的衣服后,去厨房煮完猪食,收拾完东西后,捏紧衣服从后门走到废屋子。
室外风雪交加,寒风刺骨的冷空气直生生地扎入少女的身体里,猪草锐利的锋口划伤了她的手臂,更是雪上加霜。
她半眯着眼躬着身子看到了废房子门槛处的少年。
她抬起头与他的视线碰撞,眼里透露着倔强的怨气,她伸出红肿的手,气呼呼地朝少年吼道。
“你身上衣服是我的,还我。”
秦隽冰冷的眸子软了半分,眼里溺着笑:“你就是弯弯,对吗?!”
“你管我是不是,反正衣服还给我,我衣服不借白眼狼!”
少女小心翼翼地靠近,她怀里揣了一块鹅卵石,万一沟通不行就动用武力解决问题。
秦隽没说话,慢慢地脱下身上的衣服叠在手心,交付给少女。
鹤弯弯诧异地抬头,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会这么老实就把东西还给我,六姐就没给你说点别的吗?”
“没有。”秦隽微微地勾着唇角。
鹤云菱给他说了很多关于鹤弯弯的坏话,但长年的家教不允许他从别人口中打听其他人的品性,倒是能反映鹤云菱是怎么样的人。
只是他看着每日来小破屋的只有她,可他总感觉不是她,所以一直藏着。
少年的瞳仁里小姑娘气鼓鼓地嘟囔着,乖巧又凶,让他感到心暖。
“你
是不是傻,没厚衣服你会在这个小破屋冷死的。”www.
鹤弯弯咬牙切齿地盯着他。
秦隽单薄的身子微微颤抖,却显着君子风貌,好似陪衬的雪花落在他的身上只为得到他的垂怜,他的眼神极其清澈干净。
少女见多了浑浊,第一次看到这么纯粹的目光。
“我不想看见你哭。”
少年懒懒一笑,冰川融化般的和煦,让人忍不住靠近。
鹤弯弯神经一颤,心间的琴弦被拨弄,她咬着下嘴唇捏紧怀里的厚衣服,委屈地说道。
“我才不会哭,我只是讨回我自己的东西!”
“我不是坏孩子!”
冰冷的指尖陷入温热的泪花,少年不知何时走到雪地里,温柔地擦拭着鹤弯弯的眼泪。
“我的意思不是这样的。我是说,今天,我在你的眼睛里看到了委屈,我便想依着你。”
“不是因为你,而原因——在我。”
鹤弯弯耳边徘徊着少年的话语,眼泪禁不住,啪嗒啪嗒地掉落在雪地里,呜咽出声。
“你对六姐也是这样好吗?!”
少女自出生有意识以来,从未有人对她如此温柔相信,小江哥有时候虽然对她很好,但还是会偏向姐姐们。
“不是,回去吧,夜间雪地里天很凉,明天也不用送餐了。”
“鹤弯弯,祝你过个好冬。”
鹤弯弯听到少年的话,愣了一下。
神经紧绷地捂住少年犹如冰块的手,将手里的厚衣服放置在他的手心,“祝你过个好冬,过完冬,我还是会来讨要衣服的。”
小姑娘说完话,一脚踩在雪地里慢慢地回到院落里。
秦隽站在雪地里,手里捧着衣服,余温传递在手心里,紧抿着的唇微微勾起,“是这个温度。”
“是她救了我。”
一切都有迹可循,谁也无法替代。
翌日,
少女脑海里仍旧是秦隽的话,一直晕乎乎的,手里提着一桶的猪食转了一圈都没发现自己一直在转悠。
可停顿下来意识到屋子里没有任何的人,连怀孕的母亲都不见踪影。
鞭炮声轰隆隆地从村中央终于传到她的耳朵里。
朦胧的雾气中,鹤弯弯冰冷的神经逐渐清醒,手里的猪食也倏然从发软的手心里掉落,撒乱一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