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十年后,在他脑子里形成一幅画面
——那是他永远无法触及她生命的画面,永远相隔很远,永远他一个人望着她。
“希望娘娘平安。”谢元朗幽幽说了句。
“她会平安的。”卫若兰看向飞霜殿方向,眼神笃定,“陛下不会让她出事。”
谢元朗没有在说话,顺着卫若兰目光看过去,负手而立与飞霜殿遥遥相望。
段璃平安健康的生下了孩子,除了脸色苍白一些,其他没什么异常,萧墨却哭成了泪人,瞧着有些可怜,逼得段璃不得不安慰他。
“哭什么?我不是没事吗?”段璃汗津津手不耐烦波摸了摸他脸,满脸无奈又宠溺,“越来越像一个小孩子。”
她知道,萧墨是真怕失去她啊,不然不会如此。
萧墨说不出话,脸埋在她脖子处蹭了蹭,段璃有点嫌弃,“怎么像一只小狗?”
“你要是没了,我不就是一只狗吗?”萧墨盯着段璃,他的人生只剩下她了,段璃哭笑不得,“哪有当皇帝的把自己说成狗的?以后不许再说了。”
“知道,只说这一次。”萧墨擦了擦脸,拿起段璃手把脸埋在她手心,眼泪一颗一颗掉在手心里,烫伤了段璃,“你不要跟别人说。”
太皇太后站在门口,泪眼婆娑看着这一幕,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抱在怀里疼爱的小孙孙,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这不是她期待看到的样子啊。
闭了闭眼,太皇太后到底站不住了,把手放在柳嬷嬷手心,离开了飞霜殿,她一走萧墨不说话了,“我早知道她来了,但我不想跟她说话。”
“她是皇祖母。”段璃浑身无力还得安慰,一时有点无奈,“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吗?”
“我想你了,有好多话想跟你说。”萧墨委屈巴巴,还真有种被人抛弃的小狗的感觉,段璃白了他一眼,“让他们给我煮一碗年份小的人参汤来喝,速度快点。”
“好。”萧墨立刻吩咐林清,林清立刻去忙碌了,打算自己亲自盯着。
萧墨又回头看段璃,眼里丝丝怨气。“我知道皇伯是皇祖母儿子,可皇伯心狠手辣,杀了我父亲,阿璃,父亲是皇祖母最疼爱的儿子。”
“那我问你。”段璃一把握住他的手,认真看着他的眼睛,“当初如果萧琮杀了萧翎,萧翎的孩子又杀了萧琮,你会难过吗?”
萧墨呆住了,说不出来话。
段璃悠悠叹了一口气,眼眸深情无力盯着萧墨,“不要再逼迫皇祖母,她努力活着的每一天,都在为你善后你知道吗?”
“我知道你很委屈痛苦,也很难过,可是皇祖母的痛苦与难过,不比你少啊。”
萧墨捞起段璃衣袖擦了擦眼泪,“我知道,所以我没敢跟别人说,我不就跟你一个人说吗?”
段璃:……
“行了,你出去吧,我不想看到你,我想睡一会儿。”段璃简直不想理会这种人,无语了。
萧墨赖着不走,又陪段璃说了一回话,直到林清熬了一碗参汤来给段璃喝,萧墨亲自接过喂段璃喝了才离开去处理政事。
结果才走一个时辰不到萧墨就又回来了,身后跟着林清,怀里抱着一大堆折子,他打算在寝室里面批阅折子。
好不容易他不在身边,段璃可以清静一会儿,结果才睡醒就又看到了他……一时无言以对。
“萧乾呢?在哪里?怎么没看到他?”段璃到处看了看,没发现孩子,有点疑惑。
“赵梨花跟奶娘一起照顾,生龙活虎健康的很,你不用担心。”萧墨一边批阅折纸,一边同段璃说话,一心二用速度还挺快。
段璃不想吵他,便随意说几句,结果萧墨就说她不专心,段璃气得要死,忍不住直接赶人,“滚出去,我今天不想看到你。”
“阿璃?”萧墨委屈巴巴,“我不说话了,不吵你,你好好睡一觉。”m.
“闭嘴。”段璃闭上眼。
萧墨不再说话,专心致志批折子,比书院里的学子还要认真。
宫女们有条不紊进来照顾段璃
。
她如今正在排恶露,需要时时刻刻注意,宫女们原本就很上心,现在陛下在旁边,像一尊大佛似的守着皇后娘娘,宫女们更加战战兢兢,心惊肉跳,索性一直没出什么意外,安稳度过。
晚上萧墨也不离开,搬了一张软榻在段璃床边跟她一起睡,段璃把他赶走他也不走,只好让他随意了。
这日后,段璃发现自己的话没用了,不管怎么说,萧墨都一直守在她身边,好像怕她离开一样。
尤其这日,萧墨拿勺子喂段璃吃饭,段璃终于忍不下去了。
“你到底在干什么?你不是很忙?怎么有时间照顾我?这是宫女的活你不要跟她们抢,你把她们的活做了,她们做什么?”
萧墨坐在床边,“我只想陪着你,你不要嫌弃我。”
“你老实跟我说,你是不是怕我走?”段璃无法了,只能跟他摊开谈,“我暂时不会走,至少也要等到萧乾一岁会走了,我才能想离开的事,这辈子我想一直陪在孩子们身边,所以不要担心好不好?”
萧墨并没有松一口气,反而有一种胸口被拧紧的感觉,默默低下头,一副失魂落魄模样,“我总是无法留住你的,不管我做什么。”
“我在跟你好好说话,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段璃已经有点不耐烦了,萧墨还沉浸在自己的难过里无法自拔。
“我不能怎么样?反正我留不住你。”萧墨一下一下用勺子舀着参汤,段璃彻底生气,从他手里一把把碗抢过来,仰头就把里面参汤一口全喝了。
“喝参汤而已,用得着这么麻烦?”段璃又将碗重重放萧墨手里,眼神渐渐变得坚定,自信,骄傲。
“萧墨,我尊重你,也请你尊重我,你再这样我就生气了,我再纵容你也有限度,我是爱你,但我不会为了爱你失去我自己,我更做不到永远在这深宫里陪着你,当皇后从来不是我的首选,我也不打算做一个称职的皇后,全天下人骂我我也受了。”m.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她内心所想永远不是当一个皇后,而是当一个游医,走到哪给别人看病到哪,最好再写一本简易医书,老百姓都看得懂,能自己给自己治一些简单的病,可以节省一些开支,少受一些苦难。
这便是她想做的事。
而这些事,在深宫里当皇后她什么做不了。
段璃盯着萧墨,嘴唇抖动,眼里藏满了痛苦,“天底下,你应该是最明白我的,不是吗?”
萧墨低下头,避开段璃眼睛,第一次,真真切切明明白白感觉到自己内心阴暗的自私那么庞大。
他不说话,段璃无法了,双手放在他肩膀上,“你怎么不说话?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说我想做什么?”萧墨抬起头,眼眶通红疯狂盯着段璃,“你也应该是天底下最懂我的人,你难道不明白我想做什么?”
“我之前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想打一个巨大铁笼子,把整个飞霜殿框柱,把你囚禁在里面,只能让我一个人看见,也只能见我一个人,你以为我是说笑的吗?”
段璃说不出话来,眼里痛苦又失望。
萧墨一如好几年前那般,抬手捂住她双眼,心如刀割,绝望痛苦。
“我知道我这些想法是错的,我也知道一国之君不可以说出这些话,所以一年后,我会放你走,你大大方方的走,我派人保护你,杨柔在你身边画画,每天都送回我身边给我看,好不好?”
他终于还是做了退让,段璃拉下他捂住自己双眼的手,一把将他抱在怀里,“我是一只风筝,控制我的线永远在你手里,我不会离你很远的。”
“你不明白,只要你离开我,我就感觉你离我很远。”萧墨抬起手,将段璃抱得更紧,“但我拿你没办法了,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她身边有太多亲信,这些人,每个人都尊重她,爱护她,甚至好几个能为她豁出命去。
有他们在,他无法做出将她囚禁在飞霜殿这种事。
除非,他杀了
他们。
可这样,会导致上一世的悲剧重演,他也会失去一大批忠诚的属下,他不想再过暗无天日痛苦绝望的日子了。
已经过够了。
萧墨闭了闭眼,用了全身力气将自己内心阴暗压制在心底,努力露出个笑,却极为扭曲,“所以我随你,我随你。”
“好。”段璃松了一口气,心里又憋闷又痛苦。
这日后,萧墨黏她黏得更紧,不管她做什么他都要陪在身边,就怕她下一刻就消失不见了。
段璃得到他会放她离开的承诺,也不再纠结这件事,坦然面对越来越黏人的萧墨,还从中发现他挺可爱的一面。
跟三只狸奴一起玩闹的时候,幼稚得像个孩子。
总而言之,段璃坐月子这段时间,是萧墨最开心的一段时间,因为他只要一下朝就可以看到她,然后整日同她待在一起。
等段璃出了月子,他便没有这样的好日子了。
因为段璃开始往外面跑。
师承书院,墨璃医庐,有许多事情没完善,段璃都要盯着。
她想用一年时间,让他们走上正轨,然后放心离开。
故而段璃一边带着孩子一边忙碌,在月子里被萧墨亲手养得圆圆的身体,不到一个月就瘦了下去,看得萧墨心疼得要命。
每日下朝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跟林清抱着所有奏折上马车,然后驾驶马车去宫外,守在段璃身边批阅奏折,顺便照顾照顾孩子。
段璃落得轻松,也没有推拒。
只不过……
晚上回去了,萧墨总要折腾段璃一个时辰左右。
几乎每晚都要折腾,段璃一开始日日腰酸背痛……后来没办法了,给自己开各种固本培元的药,倒也能陪着他一起闹一起疯,以此安抚这只野兽。
就这样,世间一日一日过去,眨眼间,萧墨登基一年多快两年,进入初冬,两人最小的孩子萧乾也一岁了。
段璃在萧乾生日第二日,开始收拾行李,并让萧墨安排护卫陪她出行。
护卫不要很多,就原先那些身有残疾,跟着她做了不少大事的士兵,加上杨柔十多个就好了,不要很多。
萧墨不同意,想给她找几百人,段璃听到后眼睛都瞪圆了,“你还不如把皇宫整个给我带出去,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什么也没想,就想让你多带几个人。”萧墨理直气壮。
段璃丝毫不退让,“总之你听我的,我只要十几个人,你不要让我生气,我不想在最后的日子还要跟你冷战,闹矛盾。”
这句话实在有点重,说完段璃就有点后悔,尤其看到萧墨难过的脸色后。
可段璃没办法,面对萧墨这样的狗脾气,她只能这么做,“你就听我的吧,好不好?你以前不是说我说什么你都听我的吗?”
“好,我听你的。”萧墨到底妥协,没有坚持。
就这样,又准备了三五日,段璃与杨柔终于准备好了。
三辆马车。
段璃一人一辆,杨柔赶马车,后面两辆,一辆是医书话本故事,以及衣物还有一大堆好吃的,这些全是萧墨准备的,一辆全是药材,以及各种各样的方子,这辆是南小玉顾煜林向柔三人专门为她准备的。
踏出皇宫的那一刻,段璃很开心,很满足。
只不过,她确实不敢撩开马车帘子,看向身后的一个男人以及他身边的四个孩子。
萧墨牵着两个孩子,委屈巴巴看着与自己渐行渐远的马车,“你们刚刚怎么不哭?留下你们母后不是更好吗?这下好了,她都走远了,哭也没用。”
说完还叹了一口气,有些可怜。
萧琮伸手揉了揉额头,已经八岁多的他变得成熟不少,面对自己幼稚的父皇十分无力苦恼,“父皇,母后临走前说,过年她会回来的。”
“所以你们就不挽留她了。”萧墨加大了声音,不敢相信。
萧翎看了眼萧琮,摇了摇头,无奈极了,“挽留有什么用?你又不是不知道母后脾气,一旦她下定决心,任何人也改变不了她决定,你与她夫妻这么多年还不了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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