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都看了,拆个包裹而已,罗明珠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解开外头的粗布,打开样式普通却结实的木匣,又拆开缠裹得极严实的三层油纸,里头的东西终于暴露在眼前。
没拆开之前,因有匣子的遮掩,实在猜不透里面究竟是何物。
打开之后,发现包裹得如此严实,显得十分珍贵的东西,竟然是几本书册,还有一些零散的写满字的纸张。
罗明珠有种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感觉。
以宋大儒的身份,送出书本之类的东西肯定是最正常的。
他是师长,是长辈,肯定不可能反过来给杜泽谦送礼。
只是包装得太严实,让罗明珠不由自主产生了过度期待。
当看到是几本书的时候,心中难免有点失望。
杜泽谦此时已经看完信件,目光转到木匣中来。
“先生在信中说,这些是他觉得来年会试或许能用得上的书籍。有一些是比较珍贵的古籍,平潭这边未必能找到。”
“所以送我手抄本研读一番,会试中说不定有用。”
“另外还有些策论题目,有的是他为我出的考题,有的是学子间探讨的热门。”
“这些零散的纸张,便是一些出类拔萃的学子所做的文章。”
“他担心我在平潭日久,与其他学子之间相差太多,所以让我看看人家的水平,知己知彼。”
朝廷每次举行科举考试之前,一些非常出色的学子便极其受人关注。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了解竞争对手的实力,这种行为是很正常的。
稍微有些门路的,必然要挖空心思打探这些大热门考生的水平。
同一层次的互相比较完善瑕疵,相差过大的就赶紧学习人家的长处。
在平潭这种相对闭塞的小地方,接触不到高水平的天骄,很容易认不清自己的水准,骄傲自满亦或是找不准方向。m.
这些学子的文章并不保密,但也不是谁都能拿到手,并且还能收集这么齐全的。
宋青志身为当世大儒,又
是松山书院的山长,收集这些情报有着天然的优势。
罗明珠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样说来,这些东西确实是珍贵无比。对你来说正是急需的好东西,给多少银子都换不来的。”
由大儒亲自挑选的书籍,肯定有大用。还是难寻的古籍,虽然是手抄本,却也是无比珍贵的东西。
而写出这些文章的学子,必定是极为优秀的一批,甚至可以说他们代表着本届考生的最高水平。
若无意外,这些学子在会试中应是会占据一甲二甲的位置。
杜泽谦现在欠缺的便是‘长见识’的机会,而眼前这些书籍文章正好能弥补这一点。
如此可见,宋大儒是真的非常看好杜泽谦,对他足够尽心尽力。
这种类似于吃小灶的机会,无数人想花银子买都买不来。
杜泽谦点点头,表情虽然还算平静,但眼神却饱含感激,“先生的恩义,我这辈子都不会忘的。”
罗明珠拈起一张散着的纸张,甫一打眼便笑了,“这些好像不是宋先生亲笔所录,跟信件的字迹区别挺大的。”
宋先生的字迹笔锋有力,整体又有种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的感觉。
而且落笔自然,没有一丝刻意卖弄的意思。即便是个别笔画不够完美,也并无一点迟疑的感觉。
常说见字如见人,可见宋先生心性通透,已经不在意这一点半点的不完美。
但这些书册和文章的笔迹就有所不同。
端庄俊秀,筋骨有力,只是笔锋转折处有种迟滞的感觉。
并不是写字的人水平不够,而是落笔时多有犹豫,过于追求完美反倒显得刻意。
杜泽谦亦是看出字迹的不同,“先生事务繁忙,哪有时间抄录这些,定是让其他人做的,他手下的学生亦或是学助都有可能。”
“哦?那你怎么就没想着,是宋姑娘亲笔抄录的呢?”罗明珠忽然笑着拈起一张纸,在杜泽谦眼前甩了甩。
“‘祝君金榜题名’,能这样跟你说的,除了宋
姑娘恐怕没别人了吧?”
杜泽谦伸手接过,只见整张纸上只有这六个字,再无只言片语。
除了这句祝福,所有的书册文章上再也找不到一个多余的字。
“大概是吧……”杜泽谦眨眨眼,将纸张放到一边,目光重新放到其他书册文章上。
罗明珠啧啧两声,指着‘名’字下边的一点墨迹,“你看,她其实还有别的话想跟你说,但最后却放弃了,只留下一句祝福。”
“难怪这上面的字迹笔锋转折处稍显刻意呢,如果是宋姑娘亲自抄录,那就不奇怪了。”
大概是想在喜欢的人眼里表现得更好一些吧。
越是郑重,就越是紧张刻意。
所有的字迹看上去都是工工整整、一丝不苟的,若是换个粗心的,根本就不会思量笔锋转折之处那点细微的迟滞究竟是为何。
只有那六个字的简单祝福,以及那一点犹犹豫豫的墨迹,终究泄露出一缕少女情思。
不能怪罗明珠胡乱猜疑,实在是这种感觉太微妙了,同为女子,一下子就能体察到。
若是真的毫无念想,完全可以一个字都不留。
如果没有多余的心思,也可以当作普通的旧相识,大大方方写封信。
只有这种欲言又止、欲语还休、欲罢不能的心情,才会落成这样一句看似普通的祝福。
罗明珠甚至能想象到,一个年轻姑娘临窗映雪,一笔一划认真抄录着对心上人有用的东西。
时而含笑,时而蹙眉,生怕有一个字写得不好看。
抄录完毕后,终究忍不住念想,想要添上一点痕迹。
心中有无数的话想说,想问,最终却因为对方已经成亲,只能送上一句最普通的祝愿。
或许还会在东西寄出后,无可避免地思虑对方能否认出她的字迹,能否体会到她那点无法宣之于口的心情。
光是想想,都觉得有点虐。
杜泽谦莫名有些心虚,虽然他什么也没做,而宋姑娘也没有什么出格的话语,可他还是心尖颤巍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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