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后,老王头向杜泽谦征求意见。
“先生,咱们是在客栈落脚,还是赁个小院暂住?”
杜泽谦想了想,“先找个客栈落脚,如果不合住,再想办法找院子。”
赁个小院临时住上一阵子,确实要更安静更安全。
但是如今天寒地冻的,那些出赁的院子住起来不见得舒服,单是取暖做饭的柴火就是麻烦事。
他曾经在临台府待过几年,对城中的客栈还有些印象。
倒是有两家口碑不错的,往常年也总作为考生落脚的首选之地。
“先去福安客栈瞧瞧吧。”
乡试日期逐渐临近,临台府刚从过年的香气四溢中脱离出来,便又弥漫上一股书香气息。
到处都有身着长袍头戴纶巾的学子,三三两两在路上走过。
甭管是棉的还是绸缎的,看上去都自有一股风流飘逸的姿态。
杜泽谦掀起马车的帘子,看着路旁熟悉又陌生的景色,不免有些心情激荡。
数年前来到临台府书院读书,曾以为这里是他青云之路的起点。
天赋出众,得大儒看重,少年意气,如何能不骄傲呢?
曾以为会顺风顺水考中举人、进士,甚至也幻想过一举登科,名列三甲。
然而这一切戛然而止时,天之骄子也照样从云端跌落。
走过的路太顺畅,遇到打击就容易一蹶不振。
当初的情形确实不妙,偏巧又赶上兄嫂离世,两相叠加之下,他便畏惧退缩选择了主动退学。
可当时若是能坚定心志,未必不能柳暗花明。
回家之后沉入柴米油盐之中,褪去天骄学子的光环,他也只是个为饱食而碌碌终日的普通人。
若非命中有幸与罗明珠相遇,即便他历经沉浮心智变得坚定,也不见得能如此迅速回到考场之上。
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毫无后顾之忧。
想到在家中等待的罗明珠,杜泽谦唇边闪过一道笑纹。
有点想她。
不,是非常
想她。
连忙甩甩头将罗明珠从脑海里荡除,杜泽谦将注意力重新放在街边的风景上。
数年后再回到这里,他的心态已经跟少年时期大不相同。
浮于表面的淡然已经彻底沉淀,如今才是真的沉稳。
经过一点波折也没关系,青云之路,终究还是要从这里重新开始。
这一次,他会走得更稳。
“先生,福安客栈到了。”车夫冲车里吆喝了一嗓子。
杜泽谦从车上跳下来,“王伯,您先在车里看着行李吧,我自己进去便可。”
如果不合适,还要再换其他地方,就没必要让老王头上下马车来回折腾了。
老王头却不乐意,“这怎么行?您是主家,跑腿的事情是我们下人该做的。”
“王伯,您又不是签了卖身契的奴仆,怎么能算作下人呢。”杜泽谦轻笑,“您老就歇着吧,我自己去瞧瞧又不费事。”
看着杜泽谦利落挺拔的背影,老王头啧啧感叹,“杜先生可真不错,一瞧就是有大出息的。”
“东家也是个不一般的,这两人凑成一对,以后可了不得。”
车夫略感诧异,“你的东家不是杜先生吗?”
老王头揣着手嘿嘿一乐,“当然不是,我的东家是杜先生的夫人,罗掌柜。满口香你知道吧?那就是东家的店铺。”
“哎哟,原来是满口香的掌柜,那可真了不得。”车夫惊叹,“我听人说,那家店生意可火着呢。”
“可说呢,不是一般的火……”
老王头在外边跟车夫闲聊,杜泽谦这边掀起棉门帘走进客栈内。
小二立刻端着笑脸迎上来,“客人是打尖还是住店?咱们这好酒好菜好房间都齐全着呢。”
杜泽谦在心中计算了一下时间,“劳烦小哥,请问还有安静整洁的房间吗?我要住……二十天吧。”
小二连连点头,“有有有,天字号房还空着一间。您要是有意,我带您上楼瞧瞧?”
见杜泽谦点头同意,小二带路的同时,热情又不失恭敬地说着好话。
“您是要参加乡试的文曲星老爷吧?瞧您这通身的气质就不一般,乡试必定榜上有名。”
“咱们福安客栈是赶考学子最喜欢的落脚之处,掌柜的交代过,一定要用心伺候各位先生。”
“待您们高中之后,咱们也跟着沾沾文气。先生,天字房到了,您里面请。”
杜泽谦走进房间,各处看过一圈,又开窗向外瞧了瞧,确认干净整洁且安静,问过价钱后便直接定了下来。
因天字房只有一间,只能给老王头定一间地字房。
至于车夫倒是不用操心,出发前便已说好只雇单程,待会儿卸下行李之后他便会离开。顶点小说
下楼付过定金后,杜泽谦到外边搬行李。
虽然杂七杂八的东西一大堆,但罗明珠收拾得很妥帖,全都归类在几个大包裹里,搬运起来倒也方便。
又没有多重的玩意儿,是以杜泽谦便将三个包裹摞在一起抱着。
走到门口时,正巧与门里出来的人碰撞在一起,那人极其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杜泽谦急忙道歉并往侧边闪避,“对不住对不住,您请。”
那人本来要抬脚离开,听到他的声音却又停在原地,“……杜泽谦?”
被人叫出名字,杜泽谦急忙将行李放在地上,而后直起身与其对视,“齐商?”
面前的人竟然是曾经的旧相识,当年在书院读书时的同窗,齐商。
他算是书院中比较出色的学子之一,只不过为人傲气不好相处,杜泽谦与他相交甚少。
但数年之后再见同窗,杜泽谦还是有些高兴的,连忙作揖见礼,“数年未见,齐兄风采依旧。”
齐商却并未还礼,而是上下打量着他的衣着。
见他仅身着粗布棉袍,脚边的包裹也是不起眼的粗布,登时便勾唇哼笑一声。
“数年未见,杜兄看上去混得不太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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