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哇岛,聚义殿。
郑平云将三根香插在香炉上,向着案台上的海祖双手合十,一番虔诚模样。
殿内十分华丽,以清香华丽的木兰作为架梁之椽,铜金雕塑在殿内肆意可见,高超的浮雕令人赏心悦目,若是不说此地是海贼的聚首处,绝对会被当做一个底蕴深厚的古迹。
而脚下也是古色沉香木铺垫,又将福地的毛呢毯铺在上面,十二把玉雕椅横在左右。
当郑平云祭祀完海祖,旁边伺候的汉子才凑近道:“大君,各统领都到了。”
郑平云闻言,回过身来,古井无波的眼神中闪过狠厉与狡黠,开口道:“都进来吧。”
一旁的汉子闻言点点头,随即下去吩咐,不一会,在几个白足衣袜的少女引领下,众统领脱掉足履,拜了郑平云,按照各自交椅坐定。
而十二座交椅却是只坐了九人,郑平云开口道:“进来的事情,诸位都知晓了吧,短短十来日,这十二把交椅就剩下九把了。”
左右的统领闻言皆是脸色一肃,谁也没想到向来横行水上的天地会,竟在水上与人败北。
“哼!熬了一辈子鹰,反过来叫鹰啄了眼睛,我雄元魁第一个不答应,大君,发召集令吧,不管他们是哪路子的水货,也不能在咱们头上撒野!”
位于右边第一把交椅的雄元魁率先开口道,引得几个统领纷纷附和。
而左边第一把交椅与大多数的统领却是漠然不语,郑平云扫视屋内众人一眼,开口对着左边的老者道:“陌叔,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陌岳听闻郑平云叫他发言,也无法在沉默,“大君,有人抢咱的饭碗,咱自是要亮实力的,只是我手下回报,这支舰队里面有福地的盖伦船,还有红衣炮,上面的人却是隆人,实在匪夷所思,在下的意思,还是再观望观望,以免再损太多的儿郎。”
他这一番话出来,便引得一旁的雄元魁不满道:“陌老统领的意思是,人家都拉你锅里了,咱就连个屁也不放,这么下去,日后这海路上,谁还尊咱天地会为主。”
“放肆!陌统领乃是天地会基石,我义父在世时与陌统领是生死弟兄,你个小辈还敢猖狂,置我于何地?!”
见郑平云愠怒,雄元魁也不言语,又端坐下来。
而郑平云又折返过脸,换上笑容道:“岳叔,不过元魁此言也有一番道理,如今这支海军横行无忌,打杀我徒子徒孙上千,也该给他们些警告,岳叔,您是我天地会第一英雄,我把义父的龙字营交于你,加上你本部人马,打一番头阵,把他们引到困蛇岛,剩下的事我来处理,如何?”
陌岳闻言,也知今日躲不过,郑平云这番捧杀,若是自己不应,那就是忤逆帮主,落人把柄。
无奈下,只好起身答道:“愿听大君差遣。”
“好!”
郑平云站起身来,“各位统领集结各部,严密监视此支舰队走向,不管他们是哪方势力,到了瓜哇岛,也得来天地会上一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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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六听着己方船队喧嚣的炮火声,不再似第一次般惊慌四顾,只是张着嘴擦拭自己的武器。
这几日来,所来迎战海贼层出不穷,而他们的对策也很简单,先是船炮轰,船炮轰完派水兵上前接帮夺船,夺不下来,再派船炮轰,几轮下来,无一艘海贼船能抵得住。
陌岳灰头土脸的边战边退,心中十分后悔,手下儿郎死伤惨重,被人家打沉攻占大小船只不下一百艘,尽管作为开会元老底蕴深厚,却不曾想这帮挂着隆军旗帜的舰队如此凶狠。
密集的船炮轰完后,还未等他们稳住船体,对面的兵船就已经撞过来,嵌入他们的船体,随后下饺子般从中出兵杀到船上。www.
“郑平云这个王八蛋,他答应老子的龙字营呢!怎么还不到!”
陌岳破口大骂,原本斑白的胡须因为沾染了海水,如同蔫了一般。
“大统领!这帮子官军把咱围起来了,咱没退路了!”
陌岳闻言大惊,第二舰队虽是只有几十艘船,却都是大船,延绵几十海里,根本无法靠肉眼捕捉到具体位置。
这般情况,除非有人来救,如若不然九死无生。
待到三轮炮火鸣动,陌岳期盼的援军也并未赶到,可看着登船而上的蓝色水兵,也彻底绝了陌岳的念头。
“弃械者可降!”
“弃械者可降!”
听闻四周的吼声,海贼们内心的恐惧被彻底激发出来,纷纷匍匐在甲板上投降,而陌岳自是不能降,他乃是隆朝悬赏榜上有名的大海贼,今日若是降了,如何能活?
眼见周遭蓝色战兵愈来愈多,陌岳心中无望,便要举刀自刎,却不料被飞爪夺取战刀,被人摁在了地上。
“主帅有令,将他控制起来,还有大用。”
战兵们听令将其束缚,随即押送到己方的战船上,而不逮收拾好战利品,只见这几十里的战场身后,亦是出现了大量的海船袭来!
水军一阵仓促,纷纷撇下未来得及收拢的战利品,跳回己方的船上,陈六心脏砰砰跳个不停,遥看着远方黑压压一片的战船,却是心悸不已。
原因无他,这些海船之中,亦有船炮!
隆隆的响鸣在周遭战船的海域炸响,几个指挥官却是聚集在主船上,为首的主帅赵佗开口道:
“好了,你等水军的营生就算做完,此次的功勋回到岸上,苍澜商会自会与你们结算,我划出十艘战船来,你等此时就离开吧。”
与陈六一样,其余几个指挥也是有些懵,此刻主船被逼,主帅却是叫他们撤退,那赵佗拿什么抵挡海贼之中?
陈六下意识望了望一直跟随
在队尾的十几艘楼船,直到此刻,他们都未投入战场,心中有些猜测。
军令既出,众人也不敢耽搁,分了战船,向着侧方而去,他们好似临阵而逃般,风帆挂满而去。
海上船若是想要改变方向,绝对不是件易事,故而如此紧急时刻,这些离去的战船绝对没有可能杀个回马枪。
而见此番舰队主船和那两艘盖伦船还保留在此,郑字大旗高挂的海贼主船上,郑平云冷哼一笑。
作为海贼之酋,他自是知晓福地船支发展,盖伦船便是传统船与战列舰的过渡产物,郑平云虽能仿出炮来,却是对于盖伦船的建造一无所知。
不管眼前这些人是哪方势力,这几艘盖伦船他要定了!
而赵佗端在海船甲板上,自是知晓郑平云的战术,便是派一部弃子缠住自己,而后迂回至后方,此番安排后,逼迫自己靠岸,一旦上了岸,那瓜哇岛就是他郑平云的地界,想跑也跑不了。
赵佗冷笑一声,随即下令道:“满帆,靠岸!”
随即,剩下的大船便向着已经可以望见的瓜哇岛而去。
倒不是他存着什么将计就计的心思,而是他们原本制定下来的战略,便是靠岸做战!
之所以调来水兵在海上激战,一方面是为了消灭海贼的有生力量,而更重要的是,将海贼的目光吸引到海上,以此来靠岸。
郑平云此番安排,倒是随赵佗的心意。、
郑平云却是不知,见敌方舰队向着自己的根据地而去,顿时哈哈大笑。
“这帮官军到底是不善水站,海面船炮尚占优势,靠了岸边如何能与咱相争。”
船上甲板海贼听了,纷纷附和大笑。
“莫要管那些逃走的小鱼小虾,留下一队困住他们,只要进了海峡就不要叫他们出去,其余众兄弟,与我登岸,为陌统领报仇,杀!”
“杀!”
双方默契的各自寻了地点登岸,赵佗登岸后,便指挥后方的船支靠岸,将自己仰仗的资本显露了出来。
一阵马嘶声后,一艘楼船便运送下三百匹重战马,十一艘楼船刨去一路来的伤马病马,仍有三千匹。
而盖伦船以及余下船支上,草原骑士们也鱼贯而出,踩踏到地面上的一刹那,众人都是心神一松。
这些膀大腰圆的汉子,将胸中积攒的不适一口气全都余出来,随后便纷纷佩戴甲胄,口中哨子一吹,各自的战马便飞奔而来。
经历了短暂的匆乱后,终于,三千重甲铁骑佩戴完全,各自按营结好了阵队。
刹那,草原骑士独特的杀气再次涌现,尽管空气宁静的能听见人的呼吸,一双双慑人的眸子,宽厚的身躯,铁血之气涌动。
“当真是虎军!”
赵佗心中激荡,他一蓬莱人氏,见过的水军与这些全都是壮年的汉子比较,就显得有些小家碧玉起来。
拓跋离并无时间训练海军陆战队,便大手一挥,从拓跋忽的亲军之一,苍劲军之中,拨了三千给了水军。
随行的医者将瓦罐递给每一位将士,赵佗开口道:“那么手中的是雄黄酒,诸位都是久经战阵,我自信这岛上无无你们的一合之敌,只是海岛之上蛇虫众多,饮下这碗酒,尔等便可无忧!”
为首的汉子笑了笑道:“主帅,不必与我等解释,既然大汗叫我等听你的,就算是让俺们与虎争,与熊搏,哪个敢说半个不字,俺们苍劲军是排名第五的骑兵战军,听从指挥是基础!”
随即骑士们齐刷刷把药酒饮下,大吼道:“苍劲化龙,一击必克!”
“苍劲化龙!一击必克!”“苍劲化龙,一击必克!”
赵佗心神俱震,他之所以能担的这主帅,便是有过训练水兵的经验,自是对隆朝的陆军也耳濡目染。
原本他以为草原军功制训练出来的战兵,皆是市侩之徒,全是为了利益做战,而今才发现,草原骑兵训练的理念之中,是有军魂在的。
这般的队伍,兵信于将,将听与帅,帅则完全信崇拓跋离,权力如此集中的军队,加之强大的战力和装备,隆朝自是无法抵御,也怪不得北伐之败。
而刚上岸的郑平云带着五千余海贼,殊不知不远处林子那边,登上来是一帮什么人。
海贼却无什么章法,各自大吼大叫的踩踏着向前狂奔,郑平云也不拦他们,这岛上杂役与海贼啸聚两万多,如何会怕千余个水军登岸。
况且这些个水军一旦登岸,就休想在海面上与他争锋,自己已经派船支封住了口袋,如今鱼已入网。
郑平云脑海中再次回想起那几艘盖伦船来,随即向着一旁的随从吩咐道:“叫海上的弟兄全都赶来,势必把这帮官军灭在岛上,看看日后还有谁敢小瞧我天地会!”
随从领命,兴奋的前去叫人,郑平云也抽出刀来,带着大批海贼,乌泱泱的向着赵佗部登岸的方向而去。
眼看愈发靠近,郑平云抑制不住兴奋道:“儿郎们,打完这场仗,各赏两斤肉,半斤酒,若是杀了对面高官的,我赐他美姬!”
很快,郑平云的话便在海贼们之中传播开来,引得人人眼冒绿光,纷纷嚎叫着杀向‘隆朝官军’,在他们看来,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争。
一群放下农具的农夫,依靠人数还能有些威慑力,可如今在瓜哇岛,他们才是天!
二百步,一百五十步,在距离穿越林子一百步时,变数突起!
“嗖嗖嗖!”
重箭齐发,如黄锋过境般密集而出,漫天的狼牙箭将半空都遮掩,不等海贼们停下脚步,已然掠入他们的阵中。
“啊!”
靠着冲击力,这些重箭径直插入海贼的身体,海贼们穿着颇为清爽,不要提铁甲,连皮革也是没有的。
箭的血
槽随即放空,被射中的海贼没有反应过来,便因失血过多倒地不起,瞬间,冲在最前面的海贼之地变成了真空的状态,满地的死伤绝望的哀嚎。
后面的海贼矗立在原地,还未反应过来,趁着这个空当,林中的骑兵已然冲出!
轰隆隆的战蹄喧嚣声钻入每个人的耳中,百步距离,眨眼便到!
草原骑士们加上胯下的战争巨兽,足足三米之高,连接在一起,好似一片魔神过境。
第一番战术众人便采用了铁索连环,纷纷将重骑用荆棘铁链结阵,依靠战马奔腾跃入海贼人群。
巨大的冲击力叫前方海贼被拦腰阶段,上身还未来的及呼出疼来,又被弯刀割下头颅,双眼圆睁的在地上滚动。
随即重骑们解开锁链,保留冲力分散而冲,一人双刀好似风中恶魔,所过之处皆是迸发出血雾来。
而侥幸略过的海贼们来不及惊喜,又是后续的铁索连环冲来,将他们如同麦子般齐齐割倒,不留一个活口。
没有喊杀声,只有默契的来回奔杀,几十个呼吸间,便完成了一次冲锋,而海贼因为密集程度较大,死伤千余。
郑平云瞠目结舌的看着这一切,脑海中却是如何也不敢相信。
这样的骑兵,世间竟有这般的骑兵!
看着这些与马合一的战甲飞兵,就如同他钻入水中一般顺畅,他敢肯定,这绝对不是隆朝的兵马,可若是叫他相信是草原人,可如何说的通!
“不!绝对不是草原人!这些人的战甲,草原人是绝对造不出来的!”
郑平云脑袋有些紊乱,福地的船炮,隆军的旗帜,无敌的骑兵,这到底是什么势力,要置他郑平云与死敌!
莫说两万海贼,给他十万贼寇,如何又能困得住这三千重甲,郑平云不知觉的脑门渗出汗来,脚下兀自退了两步。
两军交战,最为忌讳的便是主帅怯战,周遭的兵甲感知到他心中的怯意,也随机跟着后退。
眼看数百骑在马上的魔尊注意到了他,将拦路的海贼砍瓜切菜般敲碎,郑平云彻底被这血腥的场景这折服,召集本部人马,开始反身向着岛内逃去。
而来不及撤退的海贼却是被全部屠戮殆尽,直到赵佗压着陌岳前来,才止住了杀伐。
赵佗看着满地的残尸断臂,以及坐在上面谈笑风生进食的草原骑兵们,也知晓无需他刻意指挥。
如若不是马匹需要休息,这些战兵便已然杀尽了这岛上海贼。
而陌岳见到这番人间炼狱,双腿发软,彻底同意了赵佗的建议。
“陌统领,久闻你也是个混了几十年的老海贼,如今这郑平云无德无能,此次又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不若效力于我家大人,也能叫你后二十年,过个安生日子。”
陌岳如何又选择的机会,当即表了忠诚,随即前去劝降俘虏。
海贼们早就被下破了胆,如何敢不从,纷纷表示改换门庭不重要,身体健康才是第一位,随即摇头一边俱是成了‘官军’。
休息了半个时辰,浩荡骑兵留下千人后,余下两千人再次出击,向着郑平云杀去。
正所谓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沿途的据点被一一敲毁,十几骑便压着数百海贼向着岸边而去。
而郑平云终究是逃不过战马追击,沿途战船又都安排在了海上,真是恨天地竟无藏身之处,随即被苍劲军围住。
三个冲锋下来,周遭的亲卫便死绝,独留下他一人,他不甘心的看着一圈高高在上,蔑视自己的骑兵,开口道:“杀我可以,可否告诉我你们是什么人!”
“噗嗤!”
战兵们显然不会如他的愿,一个战甲将手中长槊刺入他的胸中,郑平云瞳孔骤缩,倒了下去。
余下的海贼自是也翻不起什么波澜,一一被剿灭殆尽,在第二舰队将海贼尽灭后,第一舰队以及‘海上君王号’这艘巨无霸,也煌煌而来。
当看见那如山一般的战列舰,海贼们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散去,只得按照赵佗的判决而定。
而赵佗此番行动的任务是盘踞瓜哇岛,将这条海上商路握在魏朝手中,故而对于以前的海贼,自是要清洗一番。
有滥杀者,斩;奸淫妇女者,斩;为统领者,亲近之人皆斩;
天地会核心人员斩,在隆朝犯凶案者亦斩。
此番杀下来,倒是成了海鸟们的盛宴,人头滚滚,彻底将这瓜哇岛洗牌。
而杀的剩下不到七千人,不是当地原本土著成贼,便是与天地会无多大关系的海贼。
“陌岳,这天地会统领,你来领。”
一旁吓得面色发白的陌岳闻言,当即回应道:“是是,全听大帅吩咐。”
他自是知晓赵佗要用他的名望,拢住余下海贼的心。
不过自己最多还有二十年的活头,这个岁数自是惜命最重要,如何敢反抗。
十几日整顿后,来往于海路的商贾们便发现,原本的天地会海贼喊打喊杀的,却是换了种抢伐的方式。
如今的海贼们,竟采用了固定收费的模式,只拿船上的一成货物,便可同行,还可采办多种模式,例如免检月牌,交够固定的费用,一月之内便可在海道上顺利通过,并且提供保护。
而此番操作,赵佗自是有他的底气,第一舰队加上第二舰队七十余艘大船,将海路全线封锁,无一人可逃脱。
不过商贾们再得知海贼的新收费模式后,却是颇为欣喜,这可比原本的天地会全部抄底,要好得多。
一时间,关于海贼岛发生了何事众说风云。
有人说是朝廷大员的军队,拿下后不愿放弃此间利润;又有人说是福地的军队,毕竟那些船上黑漆漆的炮口能说明这一点。
可谁也不会想到,这些是草原的海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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