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都总督暗自瞥了沈庆一眼,想出口驳言几句,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毕竟,刘云辉作为他的亲弟弟,开口就有庇护之意。
沈庆从马上翻下,走到跪倒在地的老民面前,淡淡道:“你可知,刘云辉将军,可是总督之弟?”
沈庆后方的总督闻言,心脏跳的愈发急切。
却听沈庆继续道:“本将今日刚来,你早不来,晚不来,偏是此刻军国机要大事之际,蛮虏善用间,没想到,竟然这般张狂!”
老民闻言,先是怔然,随即带着哭腔大笑道:“哈哈哈,官官相护,这大隆不亡,天理何在!”
随即向着沈庆扑来,被他一脚踢开,抽出刀来结果了性命。
周遭顿时噤声,沈庆用身后铠甲擦了血迹,将刀归鞘,随后重新上马,一旁的总督惊得急忙躬身:“多谢大人为愚弟昭雪。”
“无妨,刘将军的击北军我知晓,都是忠君报国之士,岂会与这刁民所言,变成兵匪流寇!”
沈庆指了指躺在一滩血中的老汉,随即收回手道:“不过听闻刘将军突围成功,已经入驻武灵郡,如此甚好,还愿刘总督替我征召一下刘将军,本官手下现在正是缺骑兵的时候,叫刘将军快来,作我的镖旗将军,并肩作战!”
原本心怀顾虑的刘总督放下心来,“下官即刻便给他发通告,让他早日助将军收复失地!”
二人互相寒暄过后,将沈庆送到府内,刘总督交代完毕后,便转身离开。
“哼!”
而沈庆的副将高成憋了一路的火,终究是再也憋不下去,“先前都派人查验过了,这刘云辉在凉军与魏朝兵马决战之时,擅自逃脱,引得正面被击溃。”
“而后他不仅擅自入云省,一路烧杀抢掠,这都是不争的事实,今日你却斩了那老民,这是何道理!”
沈庆却是浑然不顾,将一口茶品下,随即才开口道:“如今这局势,刘云辉显然在观望我的态度,若是今日顺着这老民查下去,那他起了戒备之心,他手下八千多的骑兵,会给我们弄出多大的卵子,你高成不是不知道。”www.
“可是.....”
“可是什么!”
不待高成言罢,沈庆便站起身来道:“当今的世道,苦一苦百姓又能怎么样!今日不杀这老民,他刘云辉还得杀千百的百姓!我又得派出多少将士去平叛他!”
“高老将军,醒醒吧!大隆已经危如累卵了!”
沈庆一句句话如同刀子般,从他耳朵中刺入大脑,让他顿感一阵晕眩,他扶着脑袋便往房间走边道:
“刘云辉一定要死,如若不然,就算我死在这北都,也不会替你守一座城!”
沈庆漠然不语,看着高成的背影,召来随从道:
“加紧催促刘云辉率军前来,给他传信,我要重用他!”
...............
雨夜,一处村庄却是被火焰侵蚀。
一具具无头尸首被搬到中心烧焚,浑身**又皆是伤口的女子被拽着头皮,扔到一旁,皆是麻木的等待死亡。
血腥的气味蔓延在这片村落,刘云辉望着火焰,嘴角渗出诡异的笑来。
他生的魁梧,一双不大不小的眼睛中,却透露出市侩的精明,丝毫没有久经沙场下来的坚毅。
“将军,北都方面又派人来催促了,叫我等加快赶路,沈大帅为您准备好了接风宴。”
沈庆轻蔑地笑笑道:“沈庆这个老东西还算是有眼色,他一文官身,碰着运气打了几场胜仗,如今对付蛮虏,不还得依靠弟兄们的马刀。”
心中想着沈庆许诺的骠骑将军,不由的燥热起来,随即开口道:
“叫儿郎们集合,到了北都,自是有好酒好肉,不与这些穷民们纠缠了,走!”
随即,隆隆马蹄而去,独留下遍地沾染着马粪的无头尸体,以及猩红的火焰,麻木的哀泣。
翌日,沈庆升帐议事,云省各地驻军自是早早来到,却是许久不见刘云辉的来到。
距离约好的开帐时间,已然过去了一个时辰。
“凉省击北
军刘云辉将军到!”
账内众人闻言,皆是松了一口气,他们可不愿再等下去,早就有人哀怨沈庆对这刘云辉宠信过甚。
人为到,声先至,随着几声爽朗的笑,刘云辉推开一旁欲图让他解下兵器的卫士,跨步走到大帐中央,当即跪拜下道:
“罪将刘云辉,拜见大帅!”
“大帅,罪将不敢空手来,便带着弟兄们返身回去杀了千把个蛮虏,故而耽误了些许时间,还望大帅恕罪!”
正当这时,几个兵甲顺势将他带来的几袋子人头搬上来解开,看见其中还有苍头黄发,沈庆自是知晓怎么一回事,不由的怒火中烧。
心中盘算着时间,随后笑着起身上前将他扶起道:“刘将军说笑了,杀虏乃是正事,本帅岂会埋怨你,不过还得劳烦你再跪一次,我来请天子剑。”
刘云辉闻言一喜,看来沈庆所言不虚,答应自己的官职要兑现了,随即跪拜下,等着沈庆出言。
沈庆将请上来的天子剑双手端在手中,随即开口道:“皇帝诏曰,刘云辉身位一军总帅,于前线率部哗归,致使东部兵马全陷于蛮虏!”
刘云辉慕然大惊,这哪是什么升官令,分明是责罚,当即站起身来便要往出跑。
可进来容易,出去沈庆又岂会容他!
不待他跨出一步,便被六七个甲士按在地上,两边的将军们见状莫不颤栗,唯恐自己与这刘云辉一样,皆要站起身来,却被卫士们压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沈庆便接着道:“滥杀百姓,抗法不尊,罪法深重,国法难容!”
“今日,当堂诛!”
随即,按压着的卫士抽出随行锏来,齐齐出锏,将他在堂上砸死。
而他所带亲信,早就被酒灌晕,全部诛杀,底层士兵被分队纳入沈庆军中。
堂上各军主将早就吓的不轻,纷纷跪拜下来:
“我等全听沈大帅定夺!”
沈庆坐下将茶饮下,至少,此刻军权在手,关外还是能争一争的。
但接下来的几日,便叫他发现整顿军防并非易事,北都武库早就糜烂不堪,战兵手中的刀皆是旧刀,莫说砍人,砍木头也看不够三根。
而羽箭大多也是一拉即溃,战兵莫说是军事素养,单是数量就不满额。
沈庆遥想几年前出使谈判的拓拔军队,那样的杀气凛然,那样的磅礴有力,依靠这些残卒,如何与其争斗。
故而早先定好出援的时间,又是推迟。
待到他查询粮草之时,看着存储粮食超过基础红线,本以为好不容易有个称职的,却不料,往里走走,一刀捅进麻袋,淌出来的不是粟米,而是沙石。
除了训练兵马,沈庆的日常生活便只剩下杀人,上到北都总督,下到府库小吏,被他从头到脚杀了一遍。
可是他越杀,却是越害怕,倒不是人杀的多让他害怕,而是这遍地的弊端,到底如何能支撑隆朝撑过此次浩劫。
如若没有强敌环伺,他还有准备的时间,可是如今几十万的草原恶狼,不知何时便会扑杀上来,一口便能撕开隆朝表面繁荣的表皮,将满是内疾的隆朝扑咬在地。
他怔然的望着书房房顶发呆,如今二十万兵马老弱夹杂,军械粮草又不足,当初在皇上面前快下海口的二十万足矣,又该如何收场?
不待他思考出对策,一条条的消息,便飞进了他的书房。
“报大帅!朝廷方面驳斥了我们提出的军械粮草,并督促大军快速出关迎敌!”
“报大帅!各地乡士拒绝归还兼并之军田,捐银四百余家,只纳了七千两。”
沈庆闻言凄然一笑,这些个富户们哪个不是最少万银的家产,竟只捐百两。
如若不是他们兼并军田,导致世兵不能战,如今新募之兵也不堪用,时局如何会坏到如此?
“他们不知晓后果吗?”
听闻沈庆阴沉发问,传话的小卒犹豫着道:
“他...他们说,叫您尽管放马过来,如果不怕朝廷怪罪的话。”
敢兼并朝廷粮田的,哪一个没有保护伞,虽然沈庆位
高权重,可若是动了整个朝廷的利益,何人能保住他?
沈庆思索片刻,终究是做了决定,写了封家书后道:“给我发请帖,今日晚上会宴。”
此番消息发出,各色乡绅自是不会不给面子,北都作为陪都,曾今的世族大家多的很,纷纷备了礼物,前来应沈庆的宴。
毕竟,他们也怕魏朝攻破城防,踏入他们的祖宗基业,那些个蛮虏虽给贱民们发粮食,对世族可是逮一个杀一个。
夜晚,灯火喧嚣下,沈庆收的礼不一会便成了一座小山,众人推杯换盏,纷纷向他敬酒。
沈庆饮了一番后,拍拍手,随即众人静下来听他发言。
只听沈庆笑道:
“诸位,你们送我的礼物,怕是积累起来,不值千金,也过万两啊。”
几个世阀纷纷回应道:“沈大人是肱骨良臣,自是担得起。”
“是啊,掌二十万兵马者,天下能有几人。”
原本他们以为几番马屁能将沈庆拍的舒畅,却不料原先还在笑的沈庆,登时便怒目道:
“可是你们给我沈某再多又有什么用!尔等哪一个不是隆朝的世家门阀,多少子弟靠着隆朝发迹,如今天下有难,却是凑了七千两!七千两,怕是你们其中有些人吃顿饭都不知七千两!”
他怒然站起来,径直将眼前的菜食全部扫到地下,恶然道:
“各家占了多少军田,这些年造成了多少军粮亏空,明日前都补回来,否则,休怪沈某人无情了!”
“放肆!”
与他身边坐着的,乃是琅琊王氏,如今朝中户部尚书,御史,司礼监皆有关系,又有早批压宁王的从龙之功。
对言沈庆,他自是不虚,“恬燥!沈将军!沈大将军!当今王法既在,如何叫你一人独断!这百姓粮田,我们哪一个没有掏钱,而今却要拱手归还,哪来的道理!更何况,蛮虏控边,是你们当兵的过错,如何叫我们这些白身承担!”
“哼,退一步讲,如今就算不还,你能将我等怎的?”
“苦赤!”
沈庆佩刀出鞘,将眼前王家之人从脖子处一分为二,头颅飞天而起,脖颈如喷泉般滋出血来。
在场众人无不惊慑,沈庆当真是疯了,他真敢把他们,如同左闾之人一样扼杀!
沈庆眼神愈发杀气凛然,“明日,交不上粮的,抄家充公,不要想着跑,我的亲兵脾气可都不好。”
众人哪敢不从,纷纷颤颤巍巍的出了院落。
正所谓横的怕不要命的,沈庆这番做法,明显便是不要命了,那世家门如何再敢忤逆他,别的不说,如今驻扎在云省的二十万兵马,就不是他们家中的几十个死士能挡住的。
故而理智是皆交了田地粮食,随即又伺机派人向朝廷递折子,而一些依旧看不清形式,欲图观望的,沈庆自是不会给他们好脸色,派兵抄家。
最少的一家,现银二十三万两。
高成看着眼前带血的银子,叹了口气,沈庆如此做法,自是取死之道,开口问道:“接下来如何?”
沈庆却是不以为然,“在皇上的罢免书下来之前,出关应战,与其死在天牢里,不如马革裹尸,死在战场上。”
高成哑然,沈庆此番做法,自会激怒朝廷大半权贵,一旦流言蜚语一起,他如今手掌二十万兵马,陛下又岂会安心,革职回京是必不可免的。
高成对这位老伙计感到有些陌生,向来腹有谋略的沈庆,竟然要用此番绝路的办法,他讪讪开口道:“为...为何这么急?”
沈庆却是不以为意,他早就做好灭族的准备,家书已经发回京城,随即回应道:“你不知道,那拓拔离要做什么。”
“他不是要灭隆朝,灭皇家。”
“拆氏族而统一,建驿道而征伐,给流民之粮草。”
“还没看出来嘛,他要灭的,是天下!”m.
“他要将这千百年的天下灭了,在这废墟上建造起独属于他的天下,岂是改朝换代那么简单!”
“纵然我沈庆明知是死,也不愿叫他,把这世道带向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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