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迟西望着她眼底的波澜不惊,掌心握着的绣春刀又紧了三分。
这是她第二次算计他了。
从藏月楼上一跃而下,逼他伸手去接。在他怀里矫揉造作尽显勾人的下贱姿态,实则是为了偷偷拿走他腰上的令牌,借机把看押在大理寺的张楚年救走。
接连两次,还是连环套。
眼下,她若无其事与他调侃打趣,当真觉得这绣春刀不敢抹她脖子?www.
敢拿捏威胁他檀迟西的人,都被内务府制成了人油蜡烛,摆在他寝房之中。
温幼梨能感受到脖子上的冰冷刺痛,也知道檀迟西对她动了怒。
但这对她来说是好事。
檀迟西在京都出了名的杀伐果断,性残暴虐,若真对她动了杀心,那这刀子不应该在她脖子上,而是该在她脖子里。
说简单些,他要真想杀她,断然不会与她说这些废话。
可惜他并没这般做,那她也就有继续赌下去的机会。
“掌印昨夜不是问本宫配不配握您这把刀,本宫所作所为,也是给掌印答案。”温幼梨嗓音清徐,不紧不慢地接着朝下说。
“掌印押下张楚年,不过是想要张楚年低头投诚,带着那些清流党站在掌印这头。”
檀迟西眯了眯眼,问她,“张楚年手无实权,本督要他何用?”
“有些东西,比实权更容易操纵人心。”
“说下去。”
“张楚年清风傲骨,若他站在了大人这头,不必多言便能告诉大荣百姓,右相才是那奸佞无耻之徒。大人...却是大荣不可多得的好官。”
话音刚一掷地,檀迟西便放声大笑,笑得放荡形骸,连手中的刀都在跟着颤。
温幼梨抱着被子的手指僵了一瞬,面上倒没什么表情。
难道她猜错了?
檀迟西留下张楚年,不是为了逼其站队跟右相打擂台,而是...
“福临。”
“奴才在。”
檀迟西一脚踩上叶子黄的缎面被褥,一双眸子疯戾讥诮盯着她,“说说本督要张楚年何用。”
“砍下头颅挂在城墙上,警示那些妄想与大人抗争的犬鼠之辈。”
福临这句话,等同于在温幼梨运筹帷幄的一颗心
上泼了盆凉水。
将她泼了清醒,让她重新审视起京城的局面,还有檀迟西这股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狠劲儿。
檀迟西到底想做什么?
像是看出她眼中的疑惑,握着刀的男人轻漫开口,“本督就是要那些人痛骂本督,要他们恨不得杀了本督,把本督大卸八块拿去喂狗。”
“本督喜欢瞧狗急跳墙,也很是享受当奸臣的乐趣。”
温幼梨隐隐约约察觉出了些什么。
温元夕年幼受辱,如今坐上龙椅,他只想握紧实权,把曾经羞辱过他的人全部碾碎在脚底下。
霍雍的父兄为大荣鞠躬尽瘁,战死沙场,母亲被人加害死因不明,却连一个公道都没有。他痛恨大荣,只想挥刀砍尽大荣的军旗,踏平这肮脏的金砖玉瓦。顶点小说
那么檀迟西...
因为他的背景栏一片模糊,她暂时不知道他仇视大荣的原因。
不过有一点是温幼梨渐渐清楚的。
檀迟西想要毁了大荣。
从根拔起土崩瓦解,不管是官场还是民心。
“掌印享受当奸臣的乐趣,不如听听本宫的建议?”
“公主有何高见?”
“大荣从来都是男人坐那龙椅。若掌印把本宫扶上龙椅,掌印想听的污言碎语,京都定是不重样的日夜编造。”温幼梨掀开睫帘与他对视,眸子澄澈无辜,里头却漾着恶毒。
他不是要乐趣?
给大荣扶上一个女帝,这乐趣正中下怀。
少女松开怀里抱着的一团被褥,雪肌玉骨从那暖和处慢慢爬出来,一寸寸爬至男人面前,又缓缓仰起头瞧着他,细长的眉目灿若桃叶,勾挑的朱唇更像是刚刚吞咽下人血。
她两指抚上刀刃,漫不经心将脖颈重新贴上去,指尖一路往上,直到触碰上男人握着刀柄的手指才蓦然停下。
檀迟西感到手背一阵温热,下一瞬,那只覆在他手背上的小手便紧紧用力,握着他的手,让他手中的绣春刀狠狠没入脖颈雪肉。
刺目的猩红顺着她脖颈蜿蜒往下流淌。
锁骨,浑圆,楚楚玉腰。
那些血水仿佛在素净的宣纸上勾出一幅支离破碎的画作。
这画作是靡艳荒唐
,是明目张胆撩人的女妖,更是不动声色乱掉的魂魄。
檀迟西呼吸凌乱,手腕用力拔出没肉不深的绣春刀。
随着他匆促收刀,跪坐在他面前的少女蹙眉“嘶”了声,似疼似喘,尾音拖得绵长,翘起了勾子般。
温幼梨听得到他呼吸急促,也知道他的心乱了。
她弯着唇瞧着他笑,似乎也不觉得脖子上的伤口疼,“掌印可觉得有趣?”
疯子。
檀迟西心头烙下两字,盯着那愈来愈多的血水狠狠拧眉。
他抿起唇,转身提着刀往殿外走。
“敢问掌印,本宫可配握那把刀?”
男人背对着她,声音淡漠听不出任何情绪来,“福临留在雀云朝歌殿。”
温幼梨明白,他这是愿意帮她了。
但这个“帮”究竟有多少,日后还得看。
“本宫唤他做何都行?”
“都行。”
温幼梨故意拖腔带调,羞臊娇笑着,“哪怕让他伺候本宫?”
檀迟西冷声丢下两字,“随你。”
一堆人跟着走了,只有福临进退两难站在殿内。
他今日出门烧了高香,脖子上的菩萨是一拜再拜。
可惜啊...
就他娘的没看黄历!
今日忌见血,忌出门,忌来雀云朝歌殿!
“先不用你伺候,你出去吧。”温幼梨睨了长相白净的福临一眼,“去唤外头的宫女进来。”
福临感恩戴德,麻溜退出殿外喊人。
不一会儿,两道消瘦的人影便走了进来。
两个宫女眼瞧着满床血迹,还有那脖颈上触目惊心的伤口,眼底齐齐被恐惧填满。
温幼梨不慌不忙着问,“唤什么名字?”
“绿腰。”
另一个跟着答,“白鹭。”
知道前两个宫女是怎么死的吗?
两人齐齐摇头。
温幼梨咧嘴笑了,“本宫也不知,甚至连尸体本宫都没给她们收,家里人也不曾打点。知道为何?”
不等二人吱声,她又道,“与本宫不是一条心的奴才,本宫何必护着?”
“既然入了雀云朝歌殿,那就得知道谁才是主子。你二人是伺候本宫的贴身宫女,若规规矩矩实心实意,本宫即便是死,也绝对会死在你们前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