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渐天暖,河滩里的冰化成涓涓小溪,朝阳的坡地上草都冒出了嫩芽。
种完小麦,紧接着种油菜,种完油菜,土豆玉米高粱相继要播种。
乔荞带着大闺女整日忙碌在田间地头,爹和娘在家也闲不住,做饭洗衣,为她分担了全部家务。
婆婆夏红英出现在地垅边上,她拄着拐杖,下午的太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你既然搬出去了,还种我家地干嘛?这是我们刘家的地!”
她从地里直走过来,不顾刚种好的庄稼。
乔荞懒得理她,给刘梅英使了个眼色。
“奶奶,这是刘家的地,难道我不是刘家的后人吗?你不让我娘种地,我们几个吃啥?”
刘梅英声音清脆,夏红英一听扶着拐杖眯着眼睛看了她一眼,没好气说道:
“赔钱货,抓紧嫁人算了,迟早也是别家的人,轮不到你来和我说话。”
说着走到了乔荞身边,拿拐杖戳了一下她的腿。
“我给你说话你死了吗?村里人说你怀上了刘明喜的种,你咋不去死,还有脸活在这世上!”
乔荞沉着脸无语,转过身去撒刨地。
夏红英不依不饶追了上来。
“还有脸把你爹娘接到大李庄来住,乔家的人脸皮都是砖头做的吗?好女不嫁二夫,你看看你,和我家二柱离了婚,还种着我家地,让刘明喜睡大了肚子,又厚着脸皮嫁到崔家,嫁过去没一天又离婚——我要是你,早跳河自尽了!”
夏红英的声音大得在田野上发出回音,地里的男人女人都听到了她的骂声,停下手里的活,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朝这边观望。
“奶奶,我娘和我爹早离婚了,你管这么多闲事干嘛啊,我们种出的庄稼也有你的份,你操心好你的身子,活到秋天等着吃新粮。”
刘梅英实在忍不住了,冲上去就抢白了几句。
夏红英一听这不
是咒她死吗?她扑通一下倒在地里,拍着大腿就抹起了眼泪。
真是够了!乔荞心里骂道,扛起锄头叫上闺女就要回家去。
一转身,看到不远处刘二柱和王翠芬带着王大强向这边走来。
“丑货,有种你别跑,你敢欺负我娘,谁给你的狗胆!”
刘二柱在王翠芬的怂恿下有着英雄气慨,唾沫星子溅到了乔荞的脸上。
“我咋欺负你娘了?你看到我欺负她了?”
乔荞握紧锄头,逼视着刘二柱的脸。
“你没欺负我娘,她怎么倒在地里哭?全村的人都看到了,你还狡辩!”顶点小说
夏红英很会配合,声音起伏如唢呐,一声声回荡在田野上,引来了看热闹的人们。
乔荞冷笑一声,看着王翠芬的脸,这婆娘正一脸得意地等着她出丑。
“刘二柱,有理不在声高,你嚷啥?全村人都看到我欺负了你娘,全村人眼睛要是再睁得大些,还会看到你毁了我的脸呢——我等着这一天,我相信你有这本事,将我整得和张凤女一样!可惜啊,我没辆吉普车,不然你也可以砸一下,散一下野,泄一下气!”
乔荞挑着眉毛口气平缓,刘二柱和王翠芬的脸一白一红,心里有鬼的人,青天白日里一下子蔫得象两根茄子。
夏红英一看这戏刚刚开唱,刘二柱和王翠芬就蔫吧下来,她哪能就此罢手。
趁着乔荞不防备站起身,挥起拐杖就朝她打过去——
刘梅英眼疾手快,一把推开了乔荞。
夏红英用力过猛站立不住,一个趔趄扑倒在地,脑门磕在了乔荞的锄头上。
她摊开手四脚朝天闭上了眼睛。
众人都呆住了。
乔荞扑过去,抱起婆婆,一摸她的鼻子——很不幸,夏红英已驾鹤西去,魂魄俱无!
王翠芬反应过来,款款跪下,有腔有调地哭了起来。
“我命苦的婆婆呀,你咋这么走
了啊,你怎么就舍得丢下我们,早上你还好端端地在家中,不想天没黑就断了气,你是撞上了那个邪魔,又是遇到了那个恶鬼,把你摄到黄泉路上去,再也看到不到我们这些可怜的儿女.......”
周围涌来村里的乡亲,人们对夏红英的死不奇怪,奇怪的是从不叫夏红英一声娘的王翠芬,怎么就哭得如此深情悲凄。
没等乔荞理清心绪,刘大柱和刘小柱已带着一家子人赶了过来。
“娘怎么回事?”
刘大柱问刘二柱。
没等刘二柱发话,哭着的王翠芬指着乔荞大声说道:“是她,就是她,她拿锄头砸死了娘,人证物证都在,我们都亲眼所见!”
刘大柱一听转向乔荞,他的两眼怒视着她。
“你为什么这样做?你不想赡养我娘便罢了,为什么还要害死她?”
“大伯,不是这样的——”刘梅英冲过去解释,可是刘家兄弟怎能听得进去,刘小柱小人得势,已唤来几个侄儿要将乔荞捆绑起来扭送到派出所去。
周围的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没有人站出来说一句公道话。
王翠芬彻底进入刘家儿媳妇的角色,她和刘大柱媳妇等人抬起了夏红英的尸体,正抬往路边的牛车上。
刘梅英堵住了大伯一帮人。
“你们不可以这样对我娘!她没有砸死奶奶,是奶奶想打她,不小心跌倒的——”
她喊破喉咙都没有用,几个男人绑住了乔荞,刘小柱已推着娘的身子向路边走去。
乔荞低着头,任着这些人骂骂咧咧。
春天的天气说变就变,北边的天空卷起乌云,风夹着沙尘呜咽吹过。
她被人推搡着上了拖拉机,在车开动的一瞬间,她回头看到刘梅英跪在田地里哭成了泪人。
在路边不远处,崔长耿抽着烟,冷静地看着她。
不知为何,她的心不由地抽搐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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