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风灯,映出他格外高大的身影,比她的门梁还要高半个多头。
“他们还没走远,进去避一避吧。”
“我听到你和他们的话了。”
黑夜里杨轩凌的眼神有些慑人。
云苧从容不讳道:“嗯,我是一个寡妇。说了四门婆家,死了四个夫君。最后还被浸了猪笼,但我……命大!第二天破笼而出,从那以后这条街上就没人再敢招惹我。”
杨轩凌看了她一眼,听出她在说‘命大’时,是咬着后牙槽的。
“进来吧,小心门梁。”云苧撩开帘子,让他进屋。
杨轩凌这才进去,而且他身上的伤,确实需要立刻处理。
里间有一个大浴桶,热气腾腾的水十分清澈,散发着淡淡的草药香,很好闻。
“虽然猪笼没淹死我,却让我落了寒疾。平时我会泡个药浴,拔一拔寒毒。”云苧从床底下拉出一个不小的药箱,“我先看看你的伤口。”
杨轩凌看着她的药箱子,黑眸微颤。
“如果不放心,可以拒绝。”云苧打开药箱,里面有各种刀具,针具。
杨轩凌毫不犹豫,脱了身上的衣服,露出了前胸后背各种烙伤、鞭伤、割伤,层层叠叠的新痂和旧痂交织……
云苧在看到的一瞬间,呼吸都停滞了,震惊无比的打量他身上的伤,这是遭了多少折磨!
“裤子也脱了吧。”云苧力持镇定,转身又从床底下又拉出一个箱子,里面是各种各样贴着名字的药瓶,药罐。
“你是哪儿人?”云苧闲话问道。
“瀚朝。你呢?”杨轩凌问道。
云苧愣了下,“瀚朝?没听说过。”
“……嗯,距离这里很远。”杨轩凌回道。
“嗯。”云苧也不细究。
“你呢?就是桑城人吗?”
“是啊。只是父母死得早,兄弟姐妹关系也不亲近,有跟没有也差不多。”
“……抱歉。”
“这有什么好抱歉的。裤子怎么还没脱?”
“……”杨轩凌有点儿别扭的脱了裤子,两条笔直修
然的大长腿上,同样层层迭迭的伤口,甚至有的地方都开始腐烂。
“亵裤也脱了,一件不留。”云苧紧拧着眉,眼神格外严肃的看着他的亵裤,早已经被淋淋鲜血湿透。最重的伤,应该是在这里。
杨轩凌犹豫了一瞬,终是侧着身脱下。
悚然,他的臀部有一刀皮肉外翻的割伤,左胯一直割到右胯,这是要把他切成两半啊!
云苧就算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看到这一幕也不禁倒抽了一口寒气,难怪他坐的地方流了那么多血。
“伤口里有不少泥沙脏物,需要先清洁伤口再缝合。但我没有止痛的药,能忍住疼吗?”
“可。”杨轩凌应道。
屋外忽然狂风大作,一阵急雨来袭,噼里啪啦的落雨声,遮掩了天地间的一切,也令屋里的气氛更凝重。
那桶药浴水,云苧都给杨轩凌用了,后又追加了一桶热水,才把他清洗干净。
洗的时候云苧发现他头上竟然有虱子,还有伤口,便把他的头发也剃了,胡子也刮了,甚至连腹下某处有毛的地方也没放过……
最后打量着他那张,在烛光下棱角分明的深邃脸庞,忍不住赞道:“这脸和通缉令上的完全不一样,现在出去,估计站在他们面前,都不会抓你。”
杨轩凌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云苧以为他在担心,安抚道:“放心,既然留你就不会再去报官。”
拿起毛巾擦擦他脸上的汗,“你也真厉害,连麻药都没有,竟然一声都不吭。”
“不怎么疼。”这点刺痛,对他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
“厉害!这是我自制的药丸。”云苧递给他一个小药瓶,外加一碗温水服药。
杨轩凌毫不犹豫的服下,肚子里生出一股难以言说的舒畅热意,至此才有了真正活下来的感觉。
云苧又拿起一把锋利小刀,烫过烈酒,“我现在要把你腿间的烂肉刮了,再忍忍。”
“……嗯。”杨轩凌苍白的薄唇,虚弱的样子格外令人动容。
云苧下手的速度又快又准,没他疼太久。
直到蜡烛近乎燃尽,天边鱼肚白,她才把杨轩凌身上所有的伤处理好。
“侧着睡,尽量不要压到屁股上的伤口。”
“你呢?”
她的房间就一张床,还是不宽敞的单人床。
“你睡吧,我得去前面开门了。”
话落,就听外面传来伙计的声音——
“东家,你起来没?食堂里都是臭鱼味。”
“呃……”昨夜她忘拾掇了。
……
一个穿戴整齐富态,嘴角长了颗大黑痣的婆子进了五味食堂。
小八认识她,三街五巷有名的陈媒婆,他大哥的媳妇也是她帮忙给说的。自己眼瞅着也到了说亲的时候,说不定也要陈媒婆帮忙。
于是满脸笑容的迎了上去,“陈婆来了,快请坐。”
“苧娘子在不在?”陈媒婆在靠近门口的凳子上坐下。
实在是大堂里的臭鱼味儿还没有散干净,临门口还好些。
“东家她好像没休息踏实,情绪也不太好。”小八悄悄看了看后院的方向。
“哦?”陈媒婆旋即又笑了,“孤阳不生,独阴不长,一阴一阳才是和合之道。你们东家,怎么说也才二十岁,正是年轻好生养的时候,还是要找个婆家的,再生几个孩子满地跑,啧啧啧~这才叫日子。”
“可我们东家那名声……”小八摇了摇头。坊间传言,她那是千年都不遇的铁扫帚星!阎王爷都不收,命犯姻缘桃花,凡是和她亲近的男人,就是调|戏几句,也要倒大霉的。
“巧了,今儿我说的这家,和苧娘子也不相上下,娶了五个婆娘,五个婆娘都死了!莫不说这两人是天生一对。”www.
“是天克一对吧。”厨子老张从外面买菜回来,正好听到陈媒婆的话,呛了一句。
老张和陈媒婆是旧识,平素也知道她做的一些腌臜事,所以对其极为看不上眼。
“老张,你啥意思。”陈媒婆登时站起来,“我好心给苧娘子说婆家,你跟我阴阳怪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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