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七〇章 陕/西路宣抚使
宋军踏白城大破吐蕃的消息迅速传开。
最先得到消息的便是青唐城的吐蕃赞普董毡,龛谷失守,踏白城大败的消息一前一后传入了青唐城。
青宜结鬼章战败了,他竟然战败了,这个事实让所有人都有些难以接受。鬼章在吐蕃人心目中,英勇善战,有他在,怎么可能战败呢?
目前接到的消息是,两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鬼章只带走了很少一部分人突围了。
完全可以说是惨败!
踏白城丢了也不打紧,可偏生龛谷也丢了,这个消息无疑是雪上加霜,意味着河湟东大门彻底打开,再无屏障,宋军完全可以**。
河湟从此风雨飘摇,青唐城已经动**不安,只要宋军一出兵,甚至可能摇摇欲坠。
这个的结果,董毡没有预料到。惨烈的事实瞬间让他晕头转向,有些懵了!
怎么会这样?
两万军队倒是不算什么,可以接受,但是失了关键的屏障之地,可就有些麻烦了。
最严重的还不是土地的问题,而是人,两个很关键的人。
阿里骨在龛谷营地,听说他被宋军俘虏了。哪怕不是亲生的,可多年来董毡一直视如己出,十分疼爱。甚至将他作为继承人选来培养,母亲乔夫人也非常喜欢,这个孩子也确实没有让人失望,本想着此番让他好好历练的,没想到竟然一去不回了。
青宜结鬼章,下落不明!
董毡心里很着急,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没有了军队,可以重新招募调遣,失去了国土可以重新夺回来。若是柱国大将没了,那才是最可怕的损失。
按照目前的节奏,宋军很可能会对河湟发起进攻。有谁能抵御宋军兵锋呢?除了鬼章,又有谁这个能力呢?当前的河湟吐蕃,出现了人才断层,当真有几分无人可用的感觉。
至于那些议论鬼章罪责的话,董毡根本不想听。胜败乃兵家常事,鬼章虽然善战。可这次的对手着实太厉害了。
宋朝主将用六千人做诱饵,率领两千人雪夜千里奔袭,攻破了龛谷大营,这个手笔着实让人惊叹,也意想不到。
六千人攻破了五千大军驻守的营地,仔细说起来。阿里骨是有责任的,他负责守卫大营,却大意疏忽,给了宋军可乘之机。
可饶是如此,即便宋军出其不意偷袭,可两千人全歼五千,甚至没有还手之力。这一点也着实诡异,宋军的战斗力强悍到了这个地步吗?
董毡处在深深的震惊之中,几千人先破了龛谷,又直接击败了青宜结鬼章,简直就是势如破竹,无坚不摧啊!
以前着实有些低估了宋军的实力,原以为青宜结鬼章出马,便可以保住河湟这份家业。如今一切的幻想都被现实击的粉碎,局面有些惨不忍睹。董毡也真切感受到了威胁,如今的河湟已经岌岌可危了……
难道河湟吐蕃的基业都要毁在自己手中吗?董毡颤颤巍巍。一时间也有些六神无主,不知道该怎么办。毕竟这个事情突如其来,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和期望,短时间认清事实已经算是不错,做出合适的应对策略当真有些困难。
更糟糕的是。阿里骨被俘虏了,青宜结鬼章下落不明,自己身边可以说是无人可用的尴尬境地。
蔺逋比?
身为吐蕃王子,按理说正该是承担责任,挑大梁的时候,可是终究是烂泥扶不上墙。接到消息,他竟然没有丝毫的着急和惊恐。反而责怪阿里骨和鬼章冒失出兵,对自己当初的意见沾沾自喜。
说什么这下彻底惹怒了宋朝,给人家了借口,损兵折将还理亏。认为应当派使臣前往大宋都城汴京请罪,请求大宋皇帝的谅解,两国重归于好。整个过程里,始终没有提出营救阿里骨的说辞。在蔺逋比看来,阿里骨被俘虏,自己的赞普继承人的身份独一无二,再也无人威胁,自然是求之不得。
董毡哪里不明白他的小算盘?一眼便看穿了这个目光短浅,心胸狭隘的儿子,恨铁不成钢啊,除了失望还是失望。
儿子是指望不上了,身边无人可用,该如何是好呢?阿里骨是回不来了,只怕接下来宋军还会提出什么威胁的条件来。
唯一的希望便是青宜结鬼章,他突出去了,此刻虽然下落不明,想来安全应该无虞,迟早会回来的。
董毡希望,这个越早越好!
青宜结鬼章此刻正在河湟高原东南边缘的密林里艰难前行,河州战败了,龛谷失守了,河湟很危险。
这个时候,必须要尽快返回青唐城。至于战败的责任,鬼章没有想那么多,赞普怎么处罚他都认了。说到底,失败确实是自己的责任,终究是大意了。轻率地认为自己骗过了宋人,却没想到被林昭将计就计,几乎让他全军覆没。
计不如人,轻敌大意,确实有罪,惩罚治罪都是应该的。木征劝他认真考虑,但是鬼章坚决摇头,必须尽快赶回青唐城去,这是他作为一个吐蕃臣子的责任与义务。
只是最近的踏白城与龛谷一线被宋军占据,为了保存这点实力,只能迂回绕行,借助密林掩护,潜回青唐城。也许宋军的兵锋已经越过了龛谷,向西进发,这个时候回去还能够帮上忙。
尽义务,做忠臣之外,青宜结鬼章还有个想法,那就是与林昭正面的再较量一回。这一次他不会再大意,一定要分出个胜负高下。
事实上,林昭取得胜利之后,并未继续推荐。只是派兵严守踏白城和龛谷,什么时候想要西征,便可以随时出兵。
龛谷以西,便是让人垂涎三尺的高原沃土——河湟谷地,也是大宋王朝很想据为己有的战略要地。虽然赵顼吩咐过。只要可行,便可以立即对河湟发起进攻,但林昭并没有这么做,而是谨慎图之。
一来呢,虽说是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为将为臣者不能蹬鼻子上脸,还是要低调一些,大事上还是要适当请示皇帝。这样不至于让皇帝猜忌,掌控西军计划刚刚有眉目,还得一如既往的稳住赵顼。
二来,之前的战事主要是集中在河州。而今过了龛谷,可就是完全对河湟吐蕃开战,性质完全不一样了。大宋王朝是否做好这样的准备?这一点需要知会汴京。同时如果开战,就手头的这点兵力怕是不够,需要全盘调动,重新部署。
第三。就是打探一下西夏的反应。河湟打的热火朝天,西夏这个地区大国岂能不闻不问,他们的反应也至关重要。林昭可不想孤军进入河湟之后,西夏突然在背后闹事。故而稍微缓和步伐,未尝是坏事。
这些事情,按照自己目前的权限,是做不到的。因此。必须要禀报给汴京,同时也是运作一件事,想必王圭已经知道杨楶被杀的事情了吧!
十日之后,踏白城的捷报终于送到了汴京。
同一个小城,两次大捷,赵顼别提有多高兴的。
如果说之前河州归入大宋,设立熙河路还有些匆忙,可能存在变数,那么这一次便是板上钉钉,绝对不会在出现问题。
彻底掌控河州还只是一方面。最重要是打败了河湟吐蕃大军。
赵顼雄心壮志,早就有心深入河湟,可惜一直没有契机。这一次,不仅有了机会,更开了个好头。
河湟战事前景一片光明。赵顼心里很是受用。林昭当真没有让人失望,当真是福将啊!他原以为王韶不在,林昭能够维护好河州的局面已经实属难得,没想到他守成的基础上,竟然有这样大的进展。
当真是难得!
边功,边功在升级!
之前河州一事有些勉强,匆忙之间,朝臣和百姓们都颇有看法。而今则不同了,彻底占领河州不说,还打败了吐蕃军队,这可是货真价实的重大边功。而且还是数千人破敌两万,以少胜多,还胜的如此精彩。轻松打败了吐蕃赞普最倚重的大将,并且俘虏了吐蕃王子,这可是以前的对外战争从来不曾有过的功绩。
赵顼终于可以在群臣和百姓面前拿得出手的,而一切都来自于林昭,感激与赞赏之情油然而生。
尤其是对接下来进攻河湟打好了基础,拿下了龛谷,实际上已经往河湟打入了一个楔子,后面的事情只要运作的当,避可势如破竹,直下青唐城。开疆拓土,灭吐蕃,钳西夏,复燕云,恢复汉唐旧境的宏图伟业又进了一步,
边功赫赫,让赵顼内政上的不如意一扫而空,整个人也难得的精神起来。
如此重大的功劳,赏赐是必然的。
赵顼兴奋之下,立即下诏册封林昭为郑国公,此战有功之臣都予以将领。景思立英勇死战的消息传开,成为敬佩和学习的榜样。赵顼特意派遣御医前往河州为其诊治,册封为忠勇伯,其母也获封三品诰命。因为儿子不在身边无人照顾,还特意下旨让地方官好生侍奉。
封赏之后,功臣们却不能马上回汴京,因为赵顼还有更为远大的构想。趁此机会,一鼓作气,拿下河湟。
至于主帅人选,林昭自然是首选。
忠心耿耿,治军有方,能大胜仗,为朝廷开疆拓土,这样的将领自然要委以重任。本来赵顼有意让王韶前往帮忙的,只是王韶这时候去身份难免有些尴尬。毕竟林昭的功劳更卓著,现在军中威望又高,深得将士们爱戴。
王韶本来地职位在林昭之上,如今返回去算什么?在林昭之上,肯定是不行的,林昭或许不会说什么,但将士们未必答应。若是屈居之下,难免有些尴尬,王韶为了避免此种情况,直接委婉表示不去。
他相信以林昭的实力,以及目前军中将领的能力,完成这个目标不是很难,是可以成功的。同时王老夫人的病情进一步加重,王韶身为儿子。自然要尽孝膝前,也不方便离开。
赵顼思来想去,也就不好强迫王韶前往,至于其他人不了解那边的情况,去了两眼一抹黑。帮不上忙,说不定还会帮倒忙。如今林昭身上承载了他太多的希望,不希望受到任何人的影响。
西北不断传来的好消息,以及林昭谦逊谨慎的行为,赢得了赵顼的好感。一贯多疑的他竟然也要坚持一次,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决定将熙河前线的指挥权完全交给林昭,当然了,前提是他能给自己交上来一份满意的答卷。
赵顼随机下旨,西北官员与驻军全都需要配合林昭行动。可偏不巧,就在这个当口,新任的陕西路宣抚使王圭竟然上书弹劾林昭。说他在前线跋扈专权,擅杀将领,竟然不请示皇帝,有不臣之心。
一件小事,三两句之间上升到不臣的高度,这是官员们惯常用的手段。按理说事情是需要用事实和证据来说话的,至少要走个程序。
赵顼接到奏疏的时候也颇为无奈。王圭怎么着也是重臣,他的话是有分量的。即便是赵顼相信林昭,却也需要给朝臣们一个交代。一个率领十多万大军的将领要是有问题,朝臣们如何能安心呢?
事情要是不能彻底得到解决,接下来百官同样会继续吵架,赵顼如今最烦的就是这个。故而想要一劳永逸的解决……
恰好枢密使韩绛在,他是曾经的陕西路宣抚使,对那边的情况最为了解,相对比较有发言权。
“韩卿以为如何?”赵顼轻声询问。
韩绛是个实在人,说道:“陛下。林昭杀的那个将领叫杨楶,因为他临阵脱逃,导致围剿青宜结鬼章功亏一篑,让他逃走了。林昭说了,这个鬼章不简单。可抵雄兵数万,此次溜走,河湟之战必倍加艰辛。
又因为杨楶的临阵脱逃,未能及时配合救援,导致景思立孤立无援,身受重伤,而今仍旧在昏迷之中,生死未卜。林昭给枢密院行文了,表示正是因为这两个原因,才对杨楶痛下杀手的。一来是惩罚,二来,更为重要的是正军心。”
“是这样?”赵顼显然是愿意相信的,枢密院自然有办法弄到前线的具体情况,绝对不会只听从林昭一家之言。许久道:“那王圭这是……”
“杨楶乃王圭外甥……”韩绛秉承着实话实说的原则,当初他在西北的时候,王圭还找过自己,让帮忙照顾他的外甥,故而韩绛有印象。
“这么说,王圭是公报私仇?”赵顼最反感这种行为,顿时眉头皱起。
“臣不敢妄言,或许郑国公行为是欠妥当,但是乱局需用重典。”韩绛道:“相信这次以后,军中应该不会再有胆小畏惧,临阵脱逃之人,唯有如此,我大宋军队战力才能提升,军纪才能严明,才能所向披靡,攻无不克!”
“是这个道理,东阳之举确能理解,这个王圭……”赵顼言语之中颇有微词。
韩绛见状道:“必须,见他二人如此,臣难免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枢密使的意见赵顼还是很重视的,而且是关乎到两个重要大臣,以及一场更为重要的战事,自然不敢马虎。
“林昭是熙河路经略使,王圭却即将成为陕西路宣抚使,是他的顶头上司……如果他们精诚团结,相互配合那自然是想的一场。但是如今两家有了私怨,还能合作吗?可能反而会互相刁难,反而会耽误大事……”韩绛道:“臣着实有些担心啊!”
“这……”赵顼的显然也意识到了整个问题,不免觉得有些为难。问道:“韩卿,你意如何?”
身为枢密使,主管大宋军事,关心前方的战事和将领,并且发表自己的看法,甚至采取一些措施,都是他分内之事,是他的责任。
韩绛说道:“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军中不可有两帅,若果互不相干,也就罢了。若是必定有焦急,那么必须二去其一,主帅不和,三军震动不安,何谈胜仗?”
“王圭和林昭……一个在长安,一个在河州……”
“陛下,请恕臣之言,龛谷为我军攻占,若是下一步进攻青唐城,西夏必定不会坐视不理。攻打吐蕃,防备西夏,可是关乎到整个陕西路的大事。”韩绛道:“再者,进攻河湟所需兵力不少,仅熙河、环庆、秦凤三路只怕还不够……”
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这是一场关乎到整个西北的战事,必然要涉及到陕西路宣抚使,与河州之间必然有关联。为了避免王圭与林昭之间可能的不睦,必须要早作准备。
让其中一个走人,林昭?不可能,一员不可缺少的猛将,对前线的战事最了解,阵前换帅也是兵家大忌,自然不能轻动了。
那么该滚蛋的只能是王圭了!
为了胜利,为了边功,为了自己的宏图伟业,赵顼毫不犹豫地调走了王圭,并且将空下来的陕西路宣抚使直接给了林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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