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短短几日,陆明又见到花满楼和公孙策,不过这一次公孙策是让花满楼给背进来的。
花满楼身上已经被淋得湿透,头发贴着脸颊,陆明见状伸手去扶公孙策,却发现公孙策竟然除了衣摆外,其余地方根本没有被淋到。
诧异的看向花满楼,花满楼正在拂去身上的雨水,让自己好受一些。
“陆神医,他被发现时就已经这样了。”
“看上去,额头上的伤是自己摔伤的。”
闻言花满楼皱眉,帮着陆神医把公孙策给扶到**躺着:“他的眼睛……如何?”
“你这年轻人这样问,我虽然是神医,可也得替他诊脉后才能知道现在如何,你先到一边去。”陆明坐在床边,伸手替公孙策号脉。
花满楼站在一边,侧耳听着陆明替公孙策号脉时发出的声响。
陆明看了一眼公孙策,随后掀开他眼皮检查了一下,站起来摇了摇头道:“瞎了。”
“没有办法可以治吗?”
“暂时没有办法,或许以后能看得见也不一定。”陆明说完站起来,“我替他把额头的伤包扎了,待会儿药童会把药送来,你要是愿意在这里待着你就在这里待着,我要去休息了。”
花满楼一听道:“多谢陆神医。”
摸索着在凳子上坐下,花满楼正想伸手去探公孙策的额头温度,忽然想起身上衣物都还是湿的,摇摇头,逼出内力,将衣服烘干了一些,才觉得舒服了。
一个人坐在那里,花满楼闭着眼睛小心的听着公孙策的动静,担心他醒来时会因为忽然看不见而慌乱。
“公子,药来了。”
“多谢,放在这里他醒来再服用。”
“我家主人说,这药是治公孙公子发热之症的,现在喝下最好,若是耽误了,高烧不退,怕更要耽误了病情。”
花满楼一怔,点头道:“那你把药给我,我叫醒他便是,劳烦小兄弟了。”
“公子不用客气,又吩咐叫一声便是,我在外面。”
“恩。”
花满楼把药碗放在旁边的小几上,坐在床沿拍拍公孙策的胳膊,“公孙策,公孙策醒醒,该吃药了。”
公孙策正处在火海中,忽然觉得有人在叫自己,脸上一阵冰凉,缓缓睁开眼睛,却发现依旧是一片漆黑,愣了足足有一炷香才意识到他已经瞎了。
花满楼听见公孙策的呼吸变了,知晓他已经醒来,可跟着而来的是一片寂静,公孙策一声不吭,只是呼吸变得急促。
“公孙策,如果你想发泄你的不满还有心中的不平,待你病好了,再说。”
“我瞎了是不是?我……我看不见了……”公孙策伸手捂着眼睛,努力的睁大眼想要在一片漆黑中找到自己手掌的影子,可无论他怎么睁大眼,眼前依旧只有一片漆黑,只有黑暗,“我看不见了……”
花满楼凭着感觉一把抓住公孙策的手,“我也看不见,看不见这件事情并不可怕,只要你不害怕它,不畏惧它。”
公孙策不语,慢慢收紧手,攥紧了拳头。
忽然,公孙策觉得又一股力量硬是把他给扶了起来,靠在床头。还来得及作出反抗便已经闻到一股药味。
“你要是想瞎一辈子,和我一样,这药你可以不喝。”
闻言公孙策一惊,不敢想象现在的自己是多狼狈,也不知道可否还有人看见他现在的狼狈,但唯一庆幸的时,面前的花满楼看不到。
公孙策做不到和花满楼一样,花满楼对生命的向往还有热爱超出他的想象,即便是一个瞎子,也过得自在,从不会抱怨。还未来庐州时,他也看到花满楼脸上出现过无措,可很快便是熟悉的笑容,也见到过花满楼因为找不到东西而有一些沮丧,但跟着便是坦然的询问。
一个人能这样活着,到底拥有什么样的心?
花满楼像是猜到了公孙策心思,道:“你要是想知道,待你能够接受这件事情了,我带你到江南走走。”
“江南?”
“恩。”
花满楼说完,把药碗递给公孙策,“这药我是没有办法喂你,还得你自己喝。”
公孙策一怔,手心感觉到药碗的热度,犹豫了一会儿,把药喝了。
“……多谢。”
“谢我做什么?不过是你自己已经开始接受罢了。”
“我不想见包拯他们。”
“那就不见。”
花满楼的话说得很快,几乎是公孙策话音刚落,就已经接了话。
讶异于花满楼的态度,公孙策放下药碗问道:“你不会认为这样……实在逃避吗?”
“有的事情,选择逃避也是一种解决的方式。”
这下公孙策真的觉得花满楼是一个奇怪的人了。
第二日一早,花满楼醒来,知道公孙策还在睡着,伸手探了一下温度,嘴角的笑意变深。
“公子,这是早饭,不过外面有两个人来找公孙公子,其中一人很黑。”
“我知道了,劳烦你了。”
有一人很黑?那必定是包拯了。
跟着药童来到外面的诊室,花满楼道:“包兄,展昭。”
“花满楼,公孙策呢?!”
“公孙大哥是不是……”
“他很好,不过暂时不想见你们。”花满楼直接道:“他有一些事情想不开,想开了自然就会回来,你们不必担心,我会照顾好他。”
闻言包拯皱着眉,脸上满是愧疚,欲言又止的看着花满楼,“公孙策他……是不是――”
“他瞎了,不过或许会好。”
“不会的,公孙大哥怎么可能会瞎,不会的!”展昭说完,就像冲到里面去,被花满楼挥扇直接拦住。展昭心急,又担心公孙策,直接和花满楼打了起来,一边的包拯退开三步,不敢阻拦两人只能着急的让两人别打了。
花满楼怎会让一个小孩占了便宜,展昭即使武功高,但在花满楼面前,还不足以让花满楼吃力对付。
扇面翻飞,花满楼常常挂在脸上的笑容消失,眉头靠拢,见展昭还是不依不饶,借着扇面的翻动,袖口也跟着翻动,一时竟分不清到底哪一个是扇子哪一个是袖摆。展昭吃了一惊,急退几步,看着花满楼。
花满楼稳稳站在那里,依旧是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展昭小兄弟还想和我较量一番吗?”
展昭不语,陆明却出来了。
“你们要打可以选择到外面去打,这外面很宽敞说不定还有人替你们叫好,我这里地方小,可是东西你们摔坏了都赔不起,要打架的,都出去。”
花满楼一怔,拱手道:“陆神医,是花某失态了。”
“哼。”
展昭和包拯都是见过陆明的人,包拯从门后走上前,看着陆明道:“陆神医,可有办法医好公孙策眼睛?”
“他已经瞎了,现在治不好了。”
“公孙策不能没有他的眼睛。”包拯道:“包拯请陆神医一定要治好公孙策眼睛!”
陆明听得这句话,看了一眼包拯,再看向展昭道:“公孙策不想见你们,你们回去便是,他想见你们了,自然就会出现,做人不能勉强别人做他不喜欢的事情,你们离开这里吧。”
包拯和展昭一听,两个人同时愣住。
花满楼站在那里,好似三个人的对话与他无关。
“花满楼……我把公孙策交给你了。”包拯说完,对着花满楼抱拳。
一旁的展昭跟着道:“花大哥,我把我公孙大哥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帮我好好看着他!”
“两位放心,我会照顾好公孙策。”
包拯和展昭往后堂看了看,不舍的转身离开。
待两人离开后,花满楼对着陆明道:“刚才多谢神医出手。”
“我又没做什么,不过是替你们说了几句话,我这里从来不会死人,我也不医死人,要是公孙策死在这里,岂不是败坏了我的名声。”说完,陆明一掀衣摆,转身走进自己的小室中。
被撂下的花满楼站在那里,无奈笑了笑,回到后堂。
刚进屋,就听见一声中午睡在地上的声音,花满楼一惊,上前将公孙策给扶起来,“你要勉强自己我不会管,但是你现在还不是能勉强自己的时候。”
公孙策站在那里,两只手抓着床,低着头看不见脸上的表情,“现在这样……”他谁都赢不了,不过是一个废物。
“比你活得糟糕的人还有很多,如果你已经觉得自己活得很糟糕的话,我想你应该去看看那些活得比你还糟糕的人,那个时候你就不会觉得自己活得糟糕了。”花满楼扶着公孙策坐在**,“要离开京城吗?”
“恩?”
“或许换一个地方,你会觉得舒服很多。”
花满楼的话,让公孙策陷入沉思。
“去江南吧。”
“……好,去江南。”
花满楼弯腰拾起地上刚才公孙策掉下的玉佩,递给公孙策,“这东西,随身佩戴的,要是掉了,想起来时会觉得心疼,别再弄丢。”
公孙策伸手往前面摸索了一番,才找到花满楼手的位置,温热干燥的手心里托着他的玉佩,公孙策从他手里拿过自己的玉佩道:“多谢。”
花满楼闻言但笑不语,起身道:“再在这里待一日,我们就启程去江南。”
“恩。”
夜深人静时,公孙策躺在**,睁着眼,两只手放到眼前,不肯放弃或许能够看到的机会,尝试了几次还是无果,沮丧的放下手,翻身闭上眼睛――真的看不见了。
在失明前几日,公孙策已经有了感觉,会偶尔看不见东西,那个时候公孙策就知道了,自己很快就要失明。
他以为自己能够面对失明这件事情,却没想到,根本做不到。
这两个字对他来说,就像是山崩地裂一样。
另外一边的花满楼听到身后公孙策的动静,装作不知。
两人向陆明辞行的时候,陆明望着花满楼和公孙策,难得善心大发的问,“你们俩上路?真的可以吗?”
“……并无不妥。”
“一个瞎子陪着一个瞎子瞎胡闹,还真是匪夷所思。”
“在下眼盲心不盲。”
“随你们去,记住下次不要再半夜上门求诊,我这把老骨头经不起折腾。”
闻言公孙策心有愧疚,“陆神医,这一次……有劳你了。”
“行了行了,你们要走就赶紧走吧。”陆明摆手,一脸嫌弃的把他们赶出去。
花满楼却笑了,和公孙策出门后道:“陆神医对你倒是很好,这几日上门问诊的人的不少,我大概听了一些,对我们已经是客气的。”
手中握着一根竹杖,公孙策背着包袱,低着头,“可能是因为他认识飞燕的缘故。”
“庞三小姐?”
“恩。”
“那个庞三小姐一定是一个冰雪聪明,伶牙俐齿的人。”
公孙策不语,只是往前走。
花满楼心中的担心扩大了,停了一下脚步,站在那里道:“公孙策,你不该这么畏手畏脚。”
“你真不像是个瞎子。”
“我都说过,即使瞎了我还有耳朵和心。”花满楼摇头,上前一步和公孙策并肩,“有时候,瞎子的世界比别人更丰富,因为你能感觉到平时你感觉不到的东西,现在你还不能感觉到,等过一段时间你就会和我一样。”
公孙策撇撇嘴,没有接话。
过一段时间?再过十几年?
雇了一辆马车,两人上了马车,刚出城,公孙策听见花满楼对车夫说要去江南时,有一瞬间觉得自己肯定是被花满楼的花言巧语给欺骗了,才会答应去江南。
他应该直接回庐州,回到家里,然后请各种名医来替自己的眼睛看病,而不是跟着一个认识一个月而已的人,去江南。
“我给你说我那个很像包拯的朋友。”
“恩?”
“他……是一个很有趣的人,有四条眉毛,喜欢喝酒,还喜欢美人,江湖上都称他四条眉毛,只要有酒的地方你都可能会遇上他,不过他行踪不定,一个月内可以从漠北到江南,又从南疆到京。”
“四条眉毛,人怎么会有四条眉毛?”
公孙策觉得花满楼把他当做是三岁的小孩在哄。
花满楼一笑道:“因为他还有两撇胡子,所以他说自己有四条眉毛,有一次,他因为要求另外一个朋友,把自己的两撇胡子刮了,便说这下陆小凤只有两条眉毛了,凤凰变成鸡。”
“真是一个怪人。”
“可他却能屡破大案,江湖上的人都知道,只要陆小凤插手的事情,那坏人一定会被揪出来。”
“我怎么未曾听过这个人的名字。”公孙策好奇的问,“这样的人,不应该不知道。”
花满楼一怔,“因为……现在连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失去消息很久了。”
公孙策听出花满楼语气里的失落,有些不好意思,但又觉得道歉奇怪,只能道:“可能去江南就能遇上了。”
乍听到公孙策带有安慰的话,花满楼从刚才低落的情绪里抽身,“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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