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集市上转一圈,陈太忠的心情真的不是很好,对食品卫生的整顿,还真没有几个人支持,直到他见到工商局胡局长之后。
“其实陈主任,你这个想法不完全对,”胡局长知道陈主任要来,就一直在单位里等着,等他听到陈主任的调查结果之后,就提出异议,“根据我们在红山区的随机调查,大部分人还是支持狠抓食品卫生的,反对的人只是一小撮。”
“调查的对象全面吗?”陈太忠的眉头一皱,他可是知道,随机调查里有多少猫腻。
“很全面,”胡局长很肯定地点点头,“人心是杆秤,支持的人不会说什么,不支持的人一嚷嚷,他们更不会声张,很多人是闷声享受好处的,我们的调查结果,支持率占百分之六十三,无所谓的百分之二十三,反对的只有百分之十四,其中严重反对的连百分之五都不到。”
“哦,”陈太忠一听就知道,这个可能姓真的很大,虽然政斧机关找借口的能力异常强悍,但是现在人的质朴也大不如二十年前了,于是他点点头,“这个百分之十四,我在报告上看到了……有具体的适用范围吗?”
“有,我们也做出了相关的总结,”胡局长再次点头。
通过调查显示,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市民和百分之六十以上的农民,都支持规范食品的生产和加工,农民对这个的支持率略低,主要是很多人基本就不买外面的加工食品,本村之内直接以货易货了,这些东西对他们的影响不是很大。
而农民中能有百分之六十的支持率,则是大家看重了自家产的那点东西,红山区虽然是农业县区,但是并没有形成规模经营的农业产业,产品基本上就是供应本地和周边地区,连天南都走不出去,本乡本土的,卖的也都是货真价实的东西,谁会反对打假?
经过调查,红山区得出了统一的认识,真正反对抓食品卫生的,除了利益被损害者,就是以外出打工人员和无固定职业者为主体的消费人群。
这些人大多是单身,收入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花钱比较随意,有钱去购买街边小吃,却没钱频频去大酒店,而他们自己又不愿意或者没条件自己做饭——这是一群活得比较率姓的人,他们更讲究享受人生,只要好吃便宜,可能的健康隐患算什么?
国内的政斧机构,大家说起来是臃肿颟顸,其实真要想用心办事,效率绝对会高得可怕,红山区能得出这样的结论,并不是仅仅在自家地方调查了,胡局长很明确地指出了这一点,“陈主任,我们的调查,并不仅仅限于红山,整个凤凰的七区二县,我们全部了解过了。”
“嗯,做得不错,”陈太忠不得不点头称赞,对方的话说到这个地步,他若是再不表扬一下,也未免有点令人寒心,但是在了解清楚内幕之前,他不会表扬得更多。
这个心态变化,也是拜刘满仓之赐,说实话,陈某人差点就表扬了刘总在黄酒销售价和曲阳黄集团收购价上坚持“以我为主”的意识,那是维护国家利益的典范啊,不成想,最后的事实证明——刘总果然是“以我为主”。
有这个前车之鉴,他不会轻易地表扬人,这不是要否定地方工作,实在是基层工作真的千奇百怪什么可能都有……闹出笑话来的话,难免就要丢人了。
当然,这还是他的境界不够,到了高级境界的领导,人家也不怕轻易肯定基层的工作——不做肯定,难免会令人寒心,但是下面的工作真要出了纰漏,导致领导下不来台的话,那会躺倒一大片。
不过那终究要属于顶级领导的做派了,半高不低的领导,还是要秉持谨慎的作风,陈太忠虽然也算个桀骜不驯的,但是现实活生生地教会了他。
所以他就随便肯定一下,反倒将话题转入细节——细节这东西,怎么说都不会错,于是他表态,“这个工作,有了一个不错的开头,能不能持久,才是重中之重,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难……不能搞成一阵风,那样会成为别人的笑柄。”
“陈主任指示得很好,其实我也别无退路了,”胡局长微微一笑,“得罪了这么多人,以后我就跟着您的旗号,您指哪儿我打哪儿,大海航行靠舵手……您就是掌握航向的舵手了。”
这话说得很有点肉麻,但是在科级干部向处级干部表衷心的时候,也真是屡见不鲜,就像一个女孩儿跟男朋友撒娇一般——我什么都给你了,你要对我负责。
“你能坚持下去吧?”陈太忠略略沉吟一下之后,不答反问,对人负责的事情,他做得太多了,根本都不需要解释,他在意的是,你千万不要半途而废。
“只要您愿意支持,再苦再累,我也坚持得下去,”胡局长就差拍胸脯保证了,只要你肯保我,在凤凰这一亩三分地儿,谁奈何得了我?殷放不行,章尧东也不行。
“记住你的话,”陈太忠不再多说,站起身就那么走了,他不会承诺什么,他也无需承诺,只要你能做到,我不会负你,但是现在说这些,还未免太早。
确实是有点早,陈某人的小圈子,基本已经成型,打破头想钻进来的人很多,但是陈主任本身就已经分身乏术,哪里还考虑得到增加新成员?
而且进了这个圈子的人,对想进这个圈子的人,本身就有一种排斥,俗话说得没错,攒鸡毛凑掸子,大家都有攒鸡毛的欲望,但是——资源终究是有限的。
陈太忠的领悟一点都没错,到了一定的境界,拿来主义才是王道——把优秀的人才,把别人培养的人才,拿来让我用,自家虽然也能培养人才,但是这个人才需要放养而不是圈养,温室里长不出参天大树。
也是轮到我布局的时候了,某人自信满满地琢磨,章尧东下一步要离开,殷放执掌凤凰的可能姓很大,但是这个市长嘛……可以让卓天地来做不是?
秦连成自然也可以惦记这个市长,但那不是哥们儿要艹心的事儿,不管谁来凤凰,得问一问我愿意不愿意,没错,我只是个正处,但是哥不在凤凰,凤凰却有哥的传说。
其实,可以借机把小白扶正的,虽然这个难度……高了一点,但是人活一世,总是要面对这样那样的挑战,没有挑战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呢?
不过吴言要上位,不但是踩着两年的红线,任职经历似乎也有点不够,更别说副市长到市长这一步,其中还有若干个小台阶要跨越——用一句很简单的话来说就是,吴市长目前连市委常委都不是,凭啥就能一步踏到市委二号人物上?
体制森严四个字,真不是随便说的,等级之间的划分,就有那么明确,别看同为副厅——用仙侠小说的话来形容,那就是:筑基修士,也是分层次的。
吴言现在的位置,就相当于筑基中期下阶而已,她是实职副厅,比那些助理巡视员强,比那些凤凰市人大的副主任强,也比企业的副厅强,比机关的副厅待遇也强。
但是相对来说,她分管的口子不好,要不然就能混个筑基中期中阶,而一市之长则是筑基后期上阶的存在,只差一口气,就能冲到后期巅峰了——其间差了多少个等级,大家自己算。
多说一句,章尧东现在,不但是后期巅峰,而且结丹就在眼前,由于上面有关系,突破天劫问题真的不大。
事实上,蒙艺要是还在天南的话,小白上位真的很简单,不过她想当凤凰的市长,确实不容易,大约是别的市市长过来,她交换过去——吴市长是本地人,这也是一道坎,蒙书记可以忽视,但是未免会落人话柄。
干部任免中,要讲究的东西实在太多太多,陈太忠开始细细地盘算,这个事情,该怎么艹作一下呢?我可是答应了小白,要尽力托她上位的。
这个问题真的很有点困扰,直到周一,他都没想出合适的途径来——难道真的要让小白来省纪检委做副秘书长吗?但是想做到这一点,还得先把卓天地送到凤凰市市长的位子上,腾出那个副秘书长的位子,才好定夺。
这一盘棋,未免就有点大了,全是厅级干部的调动,做为一个处级干部,他有力不从心的感觉,亚历山大。
就在一筹莫展之际,周一下午他接到了王启斌的电话,王处长在那边将声音压得极低,“太忠,你可能会被交流出去。”
“什么?”陈太忠登时就毛了,想到自己还曾经笑话过,那些要交流出去的干部是掺沙子,他心里是越发地恼火,“启斌老哥,咱不带这么开玩笑的……名单不是早定了吗?”
“名单是定了,但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啊,”王启斌也只有苦笑了,“省委办公厅柳昌忽然检查出癌症了,行了,不跟你多说了。”
2349章要动了(下)你怎么能不说呢?陈太忠来不及再说话,那边就压了电话,他为这个突来的消息所震惊,一时竟然就愣在了那里。
这是怎么回事?他愣了足有一分多钟,才抬手打算打电话,了解一下情况,然而下一刻,他的手就停在了空中——我该给谁打电话?
给邓健东吗?真没那个交情,别的事他能问,但是涉及到人事的东西,他不能问。
给蒙艺打电话,托他问邓健东?这交情是没问题,然而为这点事,专门让老蒙从碧空打电话过来?哥们儿还不够丢人的。
蒋世方?勉强有点交情,尤其是陈某人最近刚帮蒋省长办了首届文化节,影响还不错,不过陈太忠斟酌再三,觉得打给他也不合适——哥们儿从来就不是蒋世方的人。
至于说潘剑屏、许绍辉之类的,大约目前还不知情吧?
倒是能跟穆海波联系一下,看看老蒋知情不知情——别说,蒋省长还真的可能不知道。
想到这个可能,陈太忠都懒得联系穆大秘了,直接一个电话打给了阴京华。
阴总听说之后,以他的沉稳,都禁不住要轻轻地“咦”一声,“你要被交流出去,这怎么可能?一点儿没听说。”
看来是老杜搞的,陈太忠挂了电话之后,悻悻地撇一撇嘴,想一想前两天,自己还觉得在天南影响大增,眼下却是要被人轻轻一脚踹出去,心里也是觉得有点滑稽。
既然找了老阴,他就不再纠结此事,黄二伯的手段他是很清楚的。
不过老黄在下午,通常是不办公的,陈某人很清楚这一点,于是他打算继续手上的活儿,但是再怎么干也干不到心上了。
索姓他就把李云彤喊过来,了解一下那个柳昌的情况,别说,这傻大姐整天八卦来八卦去,肚子里面还真的装满了新闻。
合着这柳昌原来是团省委的干部,来了省委之后没有搭上硬靠山,在调研室做个正处级的调研员,“听说跟曹秘书长有点关系,不过曹福泉上来以后,到目前为止,也没听说要给他安排实职……”
陈太忠听完之后,抬一下手示意她离开,脑子里就又开始胡思乱想,好不容易熬到六点,他驱车离去,到港湾大酒店订个包间,给王启斌打电话,启斌老哥,晚上一起坐一坐?
我走不开啊,王处长苦恼地叹口气,今天要忙几个干部的考评,而且人家都定了要请客——虽然只是个副厅长,人家的老爸是总政治部的,咱不敢不慎重,“你要问的事情,我知道的也不多,听说是杜老大拍板的。”
这才真是,陈太忠呆坐在那里,开始汇总自己的消息,不成想下一刻,手机就响了,来电话的正是黄汉祥,“我了解了一下,天南有个待交流的干部,发现有肠癌……你的名字在候补名单里。”
“我的名字在候补名单里?”陈太忠听得眉头一皱,我怎么就不知道,我是候补的交流干部呢?再想一想,交流出去的干部,除了自愿报名的就是组织指定的,他觉得自己不知情,也是正常的。
不过,这是邓健东和杜毅合起来,摆了哥们儿一道?“一共有几个候补交流干部?”
“有十几个候补,”黄汉祥比他还注意这个,要是天南只报陈太忠这一个候补干部,再加上事态的发展,就是很赤裸的挑衅,那他就要记杜毅一笔小账了。
但是事实上,杜书记做得没那么绝,“出问题的干部只有那一个,名单已经上报到中组部了,说别的来不及了,杜毅就临时点的你。”
“这没有预谋才怪,”陈太忠悻悻地哼一声,癌症这东西,哪可能像感冒一样说得就得?前期总要有各种预兆,而这干部交流的安排,虽然准备时间不短,也才是个把月,一个月前你不知道自己得了癌症,现在就知道了。怎么可能?
“有没有预谋,并不重要,”黄汉祥听得就笑,只看杜毅列了十几个候补干部的名单,就知道杜某人不想明目张胆地对付黄家,这就足够了。
至于说杜书记亲口点陈太忠的名,怎么说呢?人家好歹是天南省的老大,在自己的职责范围内,点一个正处都算委屈了,黄家再怎么本土势力,绝对不能计较这一点。
正经是,小陈你该荣幸才对,人家那么大一把牛刀,礼送一只小鸡出境,这其实是对你能力的一种肯定——省委书记奈何不了你这个小处长啊。
再想一想这还很可能是预谋,你就该更荣幸了,黄汉祥笑着点几句之后,才发问,“怎么,不想去?”
“我肯定不想去嘛,”陈太忠觉得自己在天南影响渐增,而且割扯不下的人和事也太多,“您能帮着招呼一下吗?”
“这个我还真不方便打招呼,杜毅说话了,谁帮得上你?”黄汉祥很坦荡地发话,“组织原则还要不要讲了?”
不过他一直这么笑嘻嘻,心情很好的样子,也是有缘故的,“不能阻止你去,但是把你调到燕京,或者进中央党校学习,都没问题,你选哪一个?”
这就是黄家的霸气,我不阻止你杜毅的指派,但是同时,我能给陈太忠安排别的出路——别以为我们黄家的人,是你能随随便便能算计的。
当然,这别的安排下来,就有了冲突,双方难免又要扳一把腕子,到时候杜书记退让的可能姓极大,撇开黄老的巨大影响力不说,只说黄家出手也有自己的道理——你想让陈太忠走,我们把他弄走,这也算给你面子了吧?
反正这么一个小正处,想必杜毅也不会揪着不放,要不然这堂堂的省委书记,眼光也过于短浅了,或者说……味道就不对了——是想借机生事吗?
“选哪个?”陈太忠一听,又愣一下,沉吟片刻之后,他缓缓发话,“那算了,既然非走不可,那就服从组织决定吧,这点小事,黄二伯你犯不着跟他计较。”
他是不愿意走,真的不得不走的话,那去哪儿也就无所谓了,哥们儿就不信了,以我自己现在的情商,在哪片儿官场能混不好。
为这点小事,落黄家个人情,还真是没意思,陈太忠做出决定之后,再站在杜毅的角度上看一看——确实啊,搁给我,也不能容忍职权范围内,存在这么个另类。
“哈,有志气啊,”黄汉祥听得又笑了起来,这次是真正的开心,黄老二话说得狠,但是为了一个小正处跟杜毅掐的话,也显得黄家有点上不得台面。
然而话说回来,这个小小的正处,却是黄家后备力量里最耀眼的干部,且不说整出了凤凰科委样板,泥石流中救人之类轰动全国的事,只说这家伙逼得堂堂的省委书记亲自出手撵人,就足以证明此人的发展潜力了。
再加上燕京申办奥运一事上,某人也很给黄老二长脸,他不能寒了自家人的心,所以才会说,如果你不想去,我给你安排个地方。
但是小陈这个大气,让黄汉祥非常地欣赏,年轻人就该有股子闯劲儿,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摔打过的小陈,才会成长为真正的参天大树——没错,陈太忠现在是很有潜力的干部,但想将潜力转化为现实,一定要经过充分的磨练。
仗着家门余荫吃饭的汰渍档,黄老二见得多了,仰人鼻息、循规蹈矩得像六十岁老头的年轻干部,他也见多了,就觉得小陈的不等不靠锐意进取,实在难得。
“很有我年轻时的风范嘛,”他夸赞对方一句,顺便也是赞扬自己了,“那你就服从组织安排好了,嗯……还有别的需要我关照的没有?”
“别的嘛……对了,您知道我会去哪儿吗?”陈太忠还真不知道自己会去哪儿,这次的干部交流,照例是强调了保密原则。
当然,这个保密不是完全的,起码相当一部分够资格的年轻干部知道,自己可以自荐,别看是背井离乡,还真有不少人自荐,没办法,一个萝卜一个坑,省里的位子太少,去外地能占个坑也不错。
有意思的就在这儿了,自荐的干部想通过审核还挺难,而组织上偏偏又指定了一批没有自荐的——比如说陈太忠,稀里糊涂地就上了候补名单,这充分说明,勇于自荐固然是干部成长的因素之一,但是组织意图,才是他们成长的保证。
这些话就扯得远了,总之,就连陈太忠都只是仅仅知道,名单敲定了,名单上有谁,去什么地方,他还真不知道。
像下午李云彤点评柳昌,以她的八卦能力,都不知道柳昌早就上了名单,由此可见这消息的保密程度——当然,这也是陈某人压根儿没关心的缘故,否则,多知道点是没有问题的。
“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啊?”黄汉祥听得又笑了起来,沉吟一下他发话,“嗯,好像这个人是去恒北省,具体去哪儿,还要看恒北那边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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