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朋友
拓海照常被闹钟闹醒,结果一爬起来,就被爸爸文太告知今晚不用去送货了。
“你回去睡吧。”
翘腿坐在沙发上的文太叼着根烟,一手持着话筒一手拿着些簇新的单据,看起来心情颇好的样子。
“什么?你确定?”不敢相信有这种好事,拓海本能地睁大了眼,忍不住追问一句。
“叫你睡就睡,不想睡就绕着商业街跑一圈。”
文太不耐烦地挥挥手,继续跟电话那头的人说话了。
“哈……好吧。”拓海也没打算追问为什么,就这么哈欠连天地直接回了房,边走还边嘟囔着:“这种情况的话应该早说啊。”
文太懒得理他这种没营养的牢骚,径直跟那头等待颇久的人继续道:“嗯,刚才是我家傻小子起来了……”
话筒那侧传来几不可闻的一声善意的轻笑。
“既然你都这么说的话,那就提前换上吧。”
那人先是“嗯”了一下,旋即以那低沉平稳的嗓音补充道:“换引擎的工作,不如就转交给我的团队吧。”
“噢?你的团队?”文太咬了咬滤嘴,反问。
“表面上看,他们虽然不比专业人员,可技术足够成熟了,更重要的是经验丰富。”
文太只犹豫了不到半秒,也不准备扭捏地爽快应诺着:“那我就不客气地麻烦你一回了。”
反正新引擎的数据对方也了如指掌,在安装的过程中倒不需要担心出什么差错。
“谈不上麻烦,我也很期待他蜕变后的样子。”
“那我现在就把车开过去。”文太玩味地笑了笑,吁出一个规则的漂亮烟圈:“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了不起了,不过是个山路车手,就这么狂妄地拥有个人团队了啊。”
实际上,redsuns车队的人绝大多数都是由于太过仰慕这位群马巨星,拜倒在他的个人魅力下才蜂拥而来的,完全与利益无关。
包括以政志为首的后勤团队,一直都在无偿服务着整只车队。
听出浓浓的戏谑味道,高桥凉介只轻笑不语,自然而然地转移了话题道:“我会让他们彻夜赶工,尽可能在明晚10点前将崭新的ae86送回豆腐店的。”
毕竟在10点的时候,秋名山上还有场拓海跟中里毅的下坡战。
“嗯。”
对这些小打小闹的比赛本就不太看重,顶多是关心拓海的进步是不是按部就班,起码不能倒退的文太一时间也没有别的想补充了。
他眯着双眯缝眼,盯着日历上的字样看了会,忽然问道:“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跟他比?”
“我的数据库还不成熟。”凉介坦白地说:“但离筹备工作的竣工,应该也不远了。”
文太又平静地问:“你先前无端端地这样刺激他,不觉得会引起反弹?方法没抓对的话,很容易激起他的逆反心理。”
清楚他是在表达对自己平白扰乱了训练进程的不满,凉介不急不慢道:“不,我并没有做太多的事情。”
文太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凉介接着说:“拓海本身就不想输,我充其量是帮他揭开了盖住菜肴的那层铝箔纸而已。”
“哼……”文太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在烟灰缸里摁灭了烟头,起身道:“我先把86送来。”
这是要终结这场对话了。
“好。”
高桥凉介微笑着应道,几乎是在那头提示‘嘟嘟嘟’的同时,毫不犹豫地摁下了挂断键。
在转而联系政志之前,他随意地瞟了眼正七斜八歪地坐在沙发上,捧着本汽车的原理杂志啃得愁眉苦脸,一会焦头烂额的弟弟启介。
不由得加深了唇角的笑意。
——真是越来越期待,这两个性格迥异,架势风格却极其接近的两个人,能各自进步到什么程度了。
沉浸在黑甜梦乡中,拓海无从得知在他身边发生的一切,就这么无忧无虑地睡到了闹钟再次响起,提醒他去上学的点为止。
“啊哈——”
拓海大大地伸了个懒腰,一起来就看到窗外阳光明媚,自身也是难得的神清气爽。
唯一不对劲的地方,就是在出门时居然没见到86停靠在以往的位置上了。
“奇怪,老爸一早就出去了?”
心里不是没闪过一丝疑虑的,可见老爸的卧房门大开,想问也找不到人可问的拓海,最后只得困惑地摸摸后脑勺,就这么上了学。
照例是搭乘挤死人的公交,到人来人往的校门口时,他第一眼就望见了守在校门口明显是在蹲他,面色难看得不得了的阿树。
“呃啊!”
拓海这才后知后觉地猛然醒起,他昨晚究竟忘了什么!
“拓——海——”阿树气冲冲地往他身上扑,灵活得简直不像个体重超标的胖子:“你这混蛋!大混蛋啊!我还特意提醒了你别把我忘了!”
他冲拓海耳边大喊大叫。
“呃,真的很抱歉啊阿树。”
拓海被他的大嗓门震得鼓膜都在发麻,又自知理亏,干脆被动地捂住耳朵,闭上眼,一动不动地任他捶打。
可落在身上的拳头却雷声大雨点小的,没力道得不像话。
“咦?”
拓海奇怪地掀起眼帘,看向阿树,结果正正对上一张灿烂到近乎扭曲的笑脸。
“……”
阿树这是受到的刺激太大,直接疯掉了吗。
不提拓海的忧心忡忡,莫名其妙地就暴雨转晴,还没半个缓冲阶段的阿树就这么保持着乐开了花的表情,乐滋滋地拽着‘没良心的知心好友’往没什么人的旧教学楼走廊一跑,确认四周无人了,才得意洋洋地宣布:“算了,我大人有大量,就原谅你这种没脑筋的‘孤独飞车手’一回!”
他重重地咬了‘孤独飞车手’这词。
“……阿树你怎么了?”
非但没因此感到如释重负,拓海心里的疑云更盛,在迟疑了下后,终是问了出口。
这么容易就放过自己,可太不像阿树的风格了。
“哈哈哈,你这么想听,我就告诉你好了。”明明脸上就写满了‘你就算不想知道我也会告诉你’的阿树故作大方地摆摆手,用极其陶醉的口吻道:“我啊~遇到了我的天使!”
拓海:“……”
“美雪~~啊我的美雪!~”阿树兴奋地绕着柱子小跑起来,也不顾这做派看起来有多蠢,绕了一圈又一圈,最后绕晕了才不得不停下来:“池谷和健次前辈肯定会嫉妒死我的,想不到吧,我竟然还赶在他们的前头,抢先一步要脱离没女人的悲惨处男人生!”
拓海无语地蹲下来看他,琢磨了一下措辞,试探地问:“你的女朋友?”
阿树故作神秘地睨了他一眼:“目前还不是,但很快就会是的了!”
拓海:“……”
一想到美雪温柔漂亮的模样,阿树就兴奋的无法自制,又开始蹦跶起来了:“要不是被你这个薄情寡义——”说到这,他谴责意味十足地瞪了拓海一眼。
拓海理亏地摸摸头,忍下了这个刻薄的评价。
“——把我抛在赤城山上,我估计还遇不到她!看在这个的份上,我就姑且原谅你的大意了,反正你一向都这么蠢,记性又差!”
阿树喜气洋洋地说着。
见是这样的原因,被揭过了这一页的拓海也不禁生起了好奇心:“美雪,很漂亮?她主动找你说话吗?”
他并不是羡慕,而是想看看能把阿树整得这么神魂颠倒的,是哪个类型的女孩。
“非常非常非常漂亮!”阿树陶陶然地捧着红通通的脸,自鼻腔里喷出火辣辣的两口气,像头亢奋期的公牛。
“哦……”
拓海诚意不足地应着,半信不信,视线更是飘忽不定地移向了天花板。
——尽管阿树是个工作认真,对朋友又从不会伪装、有什么情绪就摆在脸上,跟‘耍心眼’绝缘的好人,可惜就是外貌和经济条件上差一些,没有异性缘,也没被青睐过。
他不忍心泼阿树的冷水,也做不到强迫自己去说谎,干脆保持沉默了。
阿树跟好友分享完这个憋了他一整晚睡不着觉的秘密,总算满足多了,这下就大发慈悲地说:“放心吧,我会给你个机会见见她的。”
“诶?”拓海吃惊道:“这么快就单独约见面了?”
这进度也突飞猛进得太异乎寻常了!
阿树不是典型的那种,在女生背后口花花,在女生面前就笨拙得要命的人吗?
“那当然!”阿树很受用地昂起头来,志得意满地道:“就周日上午,我跟她约好了上午十点半去秋名湖游船,你也一起来吧。说不定我跟她说说好话,她就会给你介绍她的其他朋友,让你也摆脱单身呢!”
拓海兴趣缺缺地摇头:“不,我就不去了。”
“哈?为什么?!”阿树把高兴的神情迅速一敛,板起脸来怒目以对:“你反正又没什么事!”
拓海还是坚定地拒绝:“当然有事啊。不过最重要的是,你们之间气氛正好,我干嘛去凑热闹当灯泡。”
不伦不类不说,还会损失大量的分数。
“但是……”阿树不料他会蠢到拒绝,踌躇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地道:“但我已经替你答应下来了。”
“什么?!”
拓海诧异地看他,旋即不赞同地质问道:“阿树你怎么能这样做呢。”
就算是好朋友,也没有随便替人做决定的道理。
……况且他自从发觉接近女性会扣除大量分数后,就不再乐意去和她们相处了。
避都避不及,更遑论是主动送上门去。
“不然她第一次约会就跟我单独相处,会很不自在。这也是她提出的——话说,她居然知道你的名字耶!”阿树的思维呈一贯的跳跃性:“我也是为你好啊!”
若说一开始还有些心虚的话,后面却越发理直气壮了:“你都跟身为敌人的高桥兄弟越来越关系密切,那太不对劲了!知不知道,外面都有传高桥凉介要找你复仇,在秋名山下坡战中一雪前耻呢!要多跟些可爱的女孩子多接触才对啊!”
他昨晚回家后是越想越担心,总感觉拓海这种缺心眼的笨蛋被糊弄得届时落败的可能性相当大,于是试图把‘误入歧途’的好友扭转回来。
池谷前辈他们也一致认为,高桥兄弟貌似是在有意无意地拐走他们秋名山的最大骄傲。
不知自己成了香饽饽,拓海听出阿树对‘旋转的四驱兄弟’的严重偏见,心情郁郁地皱了皱眉,不假思索地说:“凉介和启介先生都是好人。”
如果说在昨晚之前,他还只是被迫熟稔起来的局促不安的话,现在就是带着种浅浅的敬畏和亲近的心态了。
会愿意为他这么个完全算不上熟、又是半对手的人费尽心思,就是为了让他觉醒的人,又怎么可能心怀不轨呢?
阿树一副‘我就知道会这样’的了然表情。
看出他的态度,拓海也没继续辩解的意思了,就这么盯着地上的蚂蚁,兴味索然。
阿树瞅瞅他。
拓海沉默片刻后,站起来拍拍裤腿上沾到的灰,慢吞吞地说:“你是我的好朋友,他们则是我尊重的人。我以后也不希望再听到你说他们坏话,更不想听你做一些乱七八糟的揣测。”
他的语气很郑重,也由衷地透着股不高兴的味道。
“好吧。”知晓拓海表面上看起来软软乎乎好欺负,可内里却倔强得不得了的阿树只得勉勉强强地答应了。
但他始终是不以为然的,而且更加认定了‘拓海被高桥兄弟洗脑了’这个说法。
“回去上课吧。”拓海默了默,终归是心软地退了一步:“周日的事……要是我真的有空的话,会去赴约的。”
就算是一种对把阿树忘在赤城山的补偿。
或许是发生了不愉快的口角的缘故,拓海这一天都过得很不是滋味。
即使阿树因为太过期待晚上的gtr之战而咋咋呼呼个不停,又有夏树有意无意地凑过来说话未遂,讲桌后的多田也动不动就拿眼刀子剜他……
在这份热闹中,他还是感到了一种隐约的矛盾在侵袭自己的生活,随着而来的还有不被理解的焦躁。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拓海跟阿树随便打了个招呼算是道别,就自顾自地往回家路上走了。
阿树一会还要去油站上班,也不知道会怎么跟前辈他们炫耀有关‘美雪’的事呢。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想到周日那因一时心软妥协而答应下来的约会,当真是头大如斗。
就这么心不在焉地一路走回了家,拓海才一脚刚踏进家门,就猛地想起了什么,赶忙退出来,往门边的空地上一看——
“搞什么啊,臭老头还没回来。”
往常86该在的位置上还是空空如也的。
就算想去秋名山上转几圈——这个念头自昨夜被凉介先生点醒以来就越发强烈——也偏偏得不到实现,他郁闷地撇撇嘴,扛着书包重又进去了。
——好想快点有一部属于自己的车啊。
把轻飘飘的书包往地上一扔,拓海烦闷地仰躺在**,摊开四肢,手指却还是有着自己意志般地微微屈着,就像是握着心心念念的方向盘一样。
他下意识地把曲成半握状的右手凑到眼前,研究上面的纹路,就好像亲眼目睹了那份前所未有的心急如焚似乎的陌生。
“好奇怪,为什么会这样?”
他自言自语着。
“不过是一晚而已啊。”
怎么会那么……那么迫不及待。
“唉。”
他在**咕噜噜地翻了几个身,把一头半长不短的棕色头发弄成了乱糟糟的鸟窝头,这才悻悻然地爬起来。
打开抽屉,取出里面的练习试卷,一边做一边把这当磨练般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还是快点找个合适的名目,在不被臭老爸和阿树他们怀疑的情况下,把刚用积分兑换的150万给取出来吧。
心不在焉地咬着铅笔杆末端,也就是嵌着橡皮擦的那头,拓海终于下定了不再拖拉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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