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书生眉梢微挑,道:“怎么说三位也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郝老三冷笑说道:“阁下,有话何妨直说?”
书生笑道:“还是阁下爽快……”
一指小明,接道:“指人为贼,误良为盗,今后开封城,你让他怎么乞讨?按理,三位该当众承认个不是,道个歉!”
够捉狭的,他是存心要三丑好看!
这怎么行?“川中三丑”要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面前,当着这么多人低了头,日后江湖,怎么混得了?
这个哑吧亏,可真比黄莲还苦!
焦老大须发俱张,凶睛尽赤,侧顾身旁郝老三!
“老三!”
郝老三狞笑说道:“我早说没那么多顾虑!”
焦老大目中暴射凶光,凝注书生:“穷酸,我兄弟可瞧你是个读书文人!”
书生剑眉一挑东星目飞闪寒芒,但旋又敛去,笑道:“你这位老三说得好,不必有那么多顾虑!”
焦老大一声凶残厉笑:“穷酸,你这是找……”
“死”字未出,右掌已抬!
书生含笑负手,没动!
“秃顶”老马胖脸上变了色,刚要闪身!
突然人丛中有人叫道:“人命关天,这不是闹着玩儿的……”
人丛里,挤出了那位算卦先生,冷然接道:“开封城是个有王法的地方,贵客不得当众杀人!”
一听要杀人,唯恐血溅到自己身上,瞧热闹的,争先恐后,只恨爹娘少生两条腿,立刻散了—大半!
冤家路窄,焦老大咬牙切齿:“原来是你!”
算卦的冷然点头:“不错,是我!“
郝老三阴阴说道:“踏破铁鞋无觅见,我兄弟正愁找不到你!”
算卦的道:“‘悦宾楼’上承蒙几位照顾,我如今特来道谢!”
提起“悦宾楼”,再想想那手高绝功力,“川中三丑”暗暗有点心寒,凶狠之态刹那间敛减了不少!
郝老三道:“悦宾楼上,我兄弟走了眼,没瞧出阁下竟是位高人!”
“好说!”算卦的冷冷说道:“我可—眼便认出三位是称霸一方的川中朋友。”
“三丑”神情一震,郝老三道:“阁下认得我兄弟?”
算卦的道:“走江湖,混饭吃,眼皮杂得很,何况三位称霸一方!”
人家认得他,他三人可认不得人家!
书生插了—句:“你懂得威武不能屈么?读书人凭得是胸中—点正气!”
郝老三刚要答话,算卦的已接着说道:“要找嘛,都找我好了,我比这位相公好说话,我不要你三个道歉,那太难堪,当众认个不是就行了!”
焦老大脸色刚变,郝老三已然飞快说道:“要我兄弟当众承认不是,不难,不过,你阁下得拿出个明确证据,证明我兄弟找错了人!”
他不愧极富心智,甚为谲狡!
算卦的装糊涂,道:“怎么说?”
郝老三说道:“除非那东西在你阁下身上!”
算卦的变了脸,脸一沉,道:”我为你三人口后走江湖着想,没让你三人跪下叩头认错,已算是你三人天大面子,你可别给脸不要!”
—言成僵,“三丑”要发作!
适时,书生突然说道:“先生,你不是好说话么,何妨替要饭的洗刷洗刷!”
他此语一出,算卦的略一点头,道:“好吧,冲着相公你……”
目光移注“三丑”,道:“不错,那东西在我身上!”
郝老三道:“空口无凭,说说难取于人!”
算卦的长眉微挑,但旋又笑道:“难得我今天好脾气,瞧清楚了!”
探怀取出那黑色小包,摊放掌心!
“三丑”脸色剧变,目中凶芒连闪!
郝老三道:“阁下怎么称呼?”
算卦的道:“阁下何甚健忘,‘悦宾楼’上我已说过,姓卜。”
郝老三阴阴一笑,道:“我以为,阁下该有个名号!”
算卦的道:“吃我这行饭的,要什么名号,要有,瞧!”
一举手中招牌,道:“铁嘴君平!”
郝老三阴狠目光深注,道:“何必呢,阁下,什么来路,彼此心里都明白,都是江湖朋友,光棍眼里头,可揉不进砂子!”
“说得是!”算卦的笑了:“我也想说,只是三位那块招牌,显得太小了点儿!”
“阁下!”郝老三脸上变了色,笑道:“什么样的招牌才能放进阁下眼中?”
算卦的道:“连胡天南那块招牌我都嫌小,你自己想吧!”
郝老三脸色再变,道:“我兄弟见过不少有头有脸的知名高人,可想不起在那儿见过算卦的你阁下,可见阁下那块……”
算卦的截口说道:“那是你井底之蛙,没见过天有多大!”
郝老三脸色更难看,阴笑说道:“阁下,何不直说来意?”
“这才是!”算卦的道:“小要饭的无业,这位相公是个读书文人,人家都没有必要卷入江湖是非,淌这池浑水……”
郝老三截口说道:“你阁下替这个小的,洗刷得干净,这位相公要真是个读书文人,他的胆可就太大了点儿!”
郝老三纵声笑道:“好,好,好,我兄弟今天是栽到家了……”
笑声倏住,突然闪身飞扑,单掌直攫黑色小包!
好快,好阴险!
但人家比他更快,也智高他一着!
算卦的冷冷一笑:“在我面前,我劝你少来这一套!”
右掌倏翻,四指抓住黑色小包,中指突挺,直点掌心!
算卦的应变神速,出手如风,郝老三可吃足了苦头,闷哼一声,拔脚飞退,白脸铁青!
算卦的放手一笑,道:“我说过,难得我今天好脾气,否则你这条右臂………”
淡淡一笑,住口不言!
“三丑”明眼人,郝老三心里更明白,算卦的要是功加一分,他这条右臂永远就别想再用了!
书生一旁说上了风凉话:“出尔反尔,言而无信,这个是应得的惩罚。”
算卦的这一手,立刻震住了“三丑”,郝老三一句话没说,立刻抱腕拱手,脸色好不难看!
“是我兄弟不是,不该无证无据乱找人!”
侧顾焦老大:“走吧,老大,今天咱兄弟够光采的,还等什么?”
再看算卦的一眼,“阁下,那东西,我兄弟承认技不如人,取不回来,可是,阁下,胡四师爷处,自有人能把它取回去,你等着吧!”
话落,拔腿要走!
“慢着!”算卦的突然一声淡淡轻喝!
郝老三停身惨笑,道:“路要让一步,能须减三分,阁下要是……”
“别紧张,我还怕污了这双手!”算卦的道:“你三个替我带样东西,带句话,告诉胡天南,三天之内,把‘邯郸’道上抢来的东西,连同我让你带的这样东西,一样不可少的送还‘三义镖局’,我不究既往,连你三个我也放过,要不然我可要找他索还,到那时候,他可不大好受,至于你说的那句话,我随时候驾就是!”
翻脸自袖底取出一物,随手递了过去!
是只乌溜溜的戒指,跟他手上带的一样,只不过,手上戴的那只,要比这一只略略大了一点!
“三丑”一见这只乌溜溜的戒指,立刻想起一人,神情大震,面色如土,心胆欲裂,魂飞魄散!
不但恨自已有眼无珠,早该看出,而且恨胡四师爷老眼昏花,糊涂懵懂,不过,有一点值得安慰
那就是,这个大跟头栽得不丢人。
还好,只想起一位,假如再想起书生,恐怕……。
郝老三以颤抖心情,颤抖双手,恭恭敬敬接过那只乌溜溜的戒指,—句话没说,双腿如飞,狼狈遁去!
心里头着实庆幸,命没丢,这该是天大造化!
没热闹瞧了,剩下那一小半,渐渐散了!
“秃顶”老马扭头回了棚子!
算卦的向小明挥挥手!
小明会意,一招呼,领着要饭的散了!
书生轻笑说道:“二哥……”
算卦的挑眉笑道:“我料古月天他没那个胆!”
书生微笑不语。
算卦的道:“四弟今儿个怎么好兴致,好脾气?”
书生笑道:“这种人,不能不给点颜色看看,我也不能不为开封城那么多要饭的着想,人家无业,凭什么连累人家?”
算卦的笑了:“到底你比我行!”
书生笑了笑,道:“二哥以为古月天.他会在三天之内如期把那批镖,一样不少地送还振秋?”
算卦的细目飞闪寒芒,道:“见了‘指环信符’,他敢不乖乖送回来!”
书生淡笑道:“二哥要这么想,那可错了!”
算卦的长眉一挑,道:“怎么说,四弟,他该知我‘指环信符’……”
书生截口道:“二哥,他不敢,他也知道‘指环信符’,他更惹不起咱们四兄弟,可是我担心他作不了主!”
算卦的脸色一变,道:“四兄弟是说……”
书生接道:“二哥别忘了,他只是‘汴梁世家’的四师爷,上面还有井太玄、邴浩、屠能三个匹夫,他三个未必……”
算卦的冷哼说道:“我料他三个也没那个胆!”
书生说道:“他三个也许没那个胆,可是‘汴梁世家’还有个褚长风!”
算卦的道:“褚长风他敢怎么样?”
书生笑道:“二哥何以那么大火气?二哥知道他!”
算卦的一楞!
书生笑道:“我是说二哥以前可听说过武林中有此一号人物,可知道他的来龙去脉,可知道他的为人?”
算卦的道:“我只知道开封有个‘汴梁世家’世代经商,富可敌国,而且是殷实,‘汴梁世家’商人,现在当家的是褚长风!”
书生笑问:“如此而已?”
算卦的道:“如此而已。”
书生道:“老虎披了张羊皮,过去的不说,褚长风他这一代就能掩尽天下人耳目数十年,令人不能不往高处估计……”
算卦的眉梢微挑,有点不服,道:“他没能瞒得过我!”
书生道:“可是二哥不能不承认那是偶然的—次机会,无意中发现可疑之处,他那组织之庞大,组织之严密,心智之巧妙,行动之机密,该是当今武林,无人能比!”
这是事实,事实如此,无从否认!
算卦的没说话!
书生笑了笑,又道:“别人不知,‘修罗四侍’昔年的一切,二哥该是熟得不能再熟,除了那已死多年的‘修罗四侍’轩辕无忌外,武林中还有谁能令他们臣伏?而褚长风他能使他们位居师爷,俯首听命,甘从驱策,自然是有他的过人之处,这过人之处,是智是力,咱们不得而知,不过,无论是智是力,都得令人不得不把再往高处估计……”
算卦的仍然没开口。
书生继续说道:“是力还好,是智那褚长风此人就太可怕了,二哥猜想,‘汴梁世家’所经营之商号,分支遍及南七北六一十三省,他一个人能控制这么多分店,这么多人,要不是雄才大略的盖代枭雄,焉能如此?”
话锋微顿,接着又道:“除此,我以为,褚长风此人也许不愿意招惹咱们四兄弟,不愿无故树下强敌,但一旦正面冲突,势所难免,他也并不会对咱们四兄弟那么畏惧,振秋保下的那趟镖,不是一般寻常东西,样样稀世奇珍,价值连城,纵然古月天四人慑于咱们四兄弟声威,不敢不双手奉还,褚长风他肯么?”
算卦的仍旧默默不语!
但,倏地,他陡挑长眉,目光慑人威棱,转身便走!
书生疾挥右掌,快捷如电,一把抓住算卦的右臂,“二哥,那里去?”
算卦的威态慑人,冷然说道:“‘汴梁世家’走一趟,我找褚长风去!”
书生摇摇头,笑了:“二哥约期几天?”
算卦的道:“四弟何作此问?”
书生笑道:“到了没有?”
算卦的道:“四弟你是怎么了?”
书生道:“没什么,二哥,三天约期未到,你怎知褚长风他不会送还那批镖,现在上门找人,二哥你理字上站不住!”
算卦的皱眉说道:“四弟,褚长风他不肯还镖,这话可是你说的!”
“不错,二哥!”书生点头笑道:“但我这只是推测,没敢断言!”
算卦的苦笑说道:“那么……四弟,依你之见!”
书生道:“今儿个是第一天,还有两天呢,急什么,过了后天再上门找他不迟,这样褚长风他没话说!”
算卦的道:“四弟,我由来听你的。由来也以你最行……”
他望了书生一眼,接道:“独孤恩兄那件事怎么办?”
书生眉条立皱,目光凝注,道:“二哥确知独孤恩兄未遭毒手,仍在人世!”
算卦的道:“话是古月天说的!”
书生道:“生辰八字没错?”
算卦的道:“独孤恩兄当年曾让我算过流年,我记得清楚!”
书生道:“乙酉,七月七,寅时。”
书生道:“二哥,世上可有生辰八字相同的人?”
“我知道,”算卦的道:“可是,这生辰八字由古月天口中说的,就令人动疑!”
书生道:“怎么说?”
算卦的道:“四弟可记得,昔年在独孤恩兄家中,那唯一的发现!”
书生点头说道:“记得!”
算卦的道:“是什么?”
书生道:“天荆毒刺!”
算卦的道:“当时四弟怎么说?”
书生道:“天荆树,普天之下,唯‘高黎贡山’所产者刺有剧毒,中人必毙,唯华山‘九叶金莲实’可解!”
算卦的道:“还有呢?”
书生道:“‘修罗教’巢穴就在‘高黎贡山’!”
算卦的道:“当时大哥怎么想?”
书生道:“‘天荆毒刺’既在‘修罗教’势力范围内,断不会容他人采摘,武林也没人敢轻易涉足,证据如铁!”
算卦的道:“咱兄弟含忿寻仇,联袂找上‘高黎贡山’,情形如何?”
书生道:“轩辕无忌矢口否认,杀那独孤恩兄满门,掳去独孤恩兄本人,四兄弟遍寻全山,未获独孤恩兄踪迹!”
算卦的道:“那‘天荆毒刺’他如何解释?”
书生道:“他亲自陪咱们跑了趟北天山,找到另一株有毒‘天荆树’,这证明‘天荆毒刺’非他‘修罗教’所独有!”
算卦的道:“后来呢?”
书生道:“事隔三年,却在‘祁连山’‘断魂崖’下发现独孤恩兄尸身!”
算卦的道:“怎么样?”
书生道:“颇似投崖自尽,血肉—滩,面目难辨!”
算卦的道:“当时我跟大哥,三弟悲痛欲绝,而四弟神色泰然安祥,独特异议,肯定认为那绝非独孤恩兄!”
书生点点头:“不错,我至今犹认为如此,独孤恩兄掌有红痣!”
算卦的道;“而那尸身却无,这证明独孤恩兄并未遇害!”
书生问道:“未视手掌之前,我是推断,凶手杀独孤恩兄满门,却单劫掳独孤恩兄,必有深意,独孤恩兄盖代奇才,当世巧匠,在未失利用价值之前,他有惊无险,可得无虑,在看过手掌之后,证明我所言不虚,所想不错!”
算卦的道:“由今回想,分明轩辕无忌将独孤恩兄藏匿隐密处所,三年之后又故施狡猾手法,企图断我四兄弟之念!”
书生道:“二哥说得不错,事实确是如此,但自那年以后,独孤恩兄便离奇失踪,‘修罗教’也瓦解不见,武林除名,事隔多年,谁敢说独孤恩兄仍未遭毒手,犹健在人世!”
算卦的道:“那么,古月天之言何解?”
书生道:“二哥是有心试探,古月天居心叵测,也许他是没认出二哥,无心失言,要不就是他已认出二哥,故布疑阵……”
微—摇头,接道:“按常理,怎么说也该是前者,但古月天这匹夫极富心智,狡猾奸诈,该是非常人,不能以常理测之……”
算卦的道:“四弟,我可以断言,他没认出是我!”
书生苦笑说道:“但,二哥,就于古月天的话,二哥也只是动疑!”
算卦的长眉微挑,目中暴射诧异之色:“四弟,你怎么……”
书生五面突泛抽搐,颤声说道:“二哥,我是唯恐古月天之言不真!”
算卦的唇边也现抽搐,无限歉疚,—叹说道:“四弟,我该想到你跟独孤恩兄之间,交情特别深厚!”
书生面上浮现笑意,笑得凄惨:“二哥,自己兄弟,说这干什么!”
算卦的低下头,没说话!
书生目光深注,吁了一口气,道:“但愿古月天所言是真,不过,二哥,我请二哥等等,等大哥三哥都到了再说,行么?”
算卦的抬头微点,道:“我奇怪,‘修罗四侍’怎又把独孤恩兄掳来汴梁世家,……”
书生笑了笑,道:“我有几分明白,但没有把握!”
算卦的一怔,急道:“四弟……”
书生一笑说道:“二哥,时要未到,我毫无把握!”
算卦的一瞪眼,笑道:“四弟,跟我你也卖关子!”
书生摇摇头,道:“二哥误会了,无证无据,我怎好空口指人?”
算卦的皱眉笑道:“敢情这是对付‘川中三丑’的那一套。”
书生笑了!
算卦的也笑了,望了书生一眼,道:“四弟,我也想跟普济老和尚多亲近亲近!”
书生道:“‘汴梁世家’那方面呢?”
算卦的道:“你不是说等大哥他俩来了后再说么?”
书生想了想,笑道:“二哥,我给你找点生意怎么样?”
算卦的道:“说吧!”
书生一指寺前左侧,道:“就在这儿摆个摊儿,挂起招牌!”
算卦的笑道:“妙主意,我站前门,你守后门,行,就这么办!”
书生一笑摆手:“择日不如撞日,最好现在就开张,我到花亭那儿走走!”
说完,扭头走了!
算卦的没多问,转过身席地坐下,就在寺前左侧,紧靠石阶处竖起了招牌,摇起手中的“报君知!”
书生走进了“秃顶”老马的棚子,没一会儿,又走了出来!
—他回到了“大相国寺”内,没跟算卦的再打招呼!
转瞬间,“秃顶”老马步履轻快地出了棚子,出了广场!
日头快要偏西时!
开封城东门,走进了一个身躯魁伟的灰衣老者!
灰衣老者五旬左右年纪,好奇特的长像!
身形佝偻,背上驼峰高耸,黝黑的一张大脸,环目、虬髯、浓眉,活脱脱像那座庙里的判官!
说他像判官,可不是说他像判官那样儿凶恶怕人!而是说他威猛逼人,看人一眼,胆小的准会打哆嗦!
其实,他又可像极了当年大破黄巾,“当阳桥”上显威,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易如探囊取物的那位桓候张三爷!
他杂在进进出出的行人中,身躯高出了人家一头,还好他身形佝偻,背耸驼峰,要不然又不知要高出人多少!
城门口,有不少当街乞讨的要饭花子,抓着破碗,夹着打狗棒,冲人点头哈腰,要几个小钱!
可就没人敢冲他低头哈腰乞讨要钱!
谁敢呢?
瞧模样儿就吓软了半截!
可也有那天不怕,地不怕,胆上长了毛,活得不耐烦的要饭花子,他是那鬼灵精小明,他敢!
他没碗,走过去,伸出那只老鸦爪般小手,点点头,一躬身,眨动着大眼睛,咧嘴直笑,“这位爷,您行行好,赏几个小钱吧,小要饭的可是三天没吃饭了,您要不给几个,小要饭的准会饿死!”
没那么严重,小脸儿脏是脏,可是隐隐透着红润,说三天没吃饭,那是满嘴瞎说,说给谁听谁也不信!
魁伟威猛老驼子停了步,环目一瞪,道:“行好?我老人家行了半辈子好了,可没见一点好处!”
小明眨眨眼,咧嘴笑道:“话可不是这么说,好心自有好报,也许您这位爷是老来后福,到的晚了点儿,再说,您舍施小要饭的,可跟舍施别的要饭花子不同,准有您的好处!”
好能说的一张小嘴儿。
老驼子哼了一声,道:“准有我老人家的什么好处?”
小明一张大眼睛直往上溜:“譬如说,您老人家背上这个驼峰……”
老驼子又一瞪眼:“瞎说,你这张吃冷粥残饭的嘴,可是不想要了?”
小明舌头一伸,道:“想要,那能不想要,要饭可是全靠这张嘴……”
老驼子道:“少跟我老人家废话。”
小明连忙改了口:“您老人家外地来的,外来的多半要来寻亲投戚,您老人家要不要找人?开封城人头儿可是以我最熟。”
老驼子笑了:“这回你说对了,我老人家正要找人!”
小明道:“那么你老人家先赏几个吧!”
老驼子道:“你想敲我老人家?”
小明道:“开封城有得是王法,小要饭的可不敢,不过,你老人家若不先赏几个,找人可不大容易!”
老驼子道:“我老人家不信!”
小明道:“不信您老人家找找看,开封城可不是就这么一块,就算最后您老人家找到了,花了两三天工夫,那多划不来!”
老驼子看了他一眼,笑道:“算你行,你是吃我老人家吃定了!”
探怀摸出一块碎银,塞入小明手中!
小明乐了。揣好碎银,一笑说道:“你老人家到‘大相国寺’逛逛吧,那儿热闹得很!”转身走了开去!
老驼子望着那瘦小背影,大黑脸上浮现一丝笑意……。
夜,三更!
万籁俱寂,街上早没了人影!
今夜微有月色,银辉轻洒下,开封城一片宁静!
这是一座巨宅,院落大而深,深不知有几许!
院落中,林木茂盛,除叶隙间透几点灯光,冷辉下偶露几闪电檐狼牙外,别的,再难看到什么!
四周无声,声唯在树间,别的,也再难听到什么!
围墙铁灰,高大宏伟,巨门朱红,气派异常。
两扇大门上顶四个擘巢大字:“汴梁世家”!
两端,分悬两只巨灯,灯光照耀,星月失色!
这,一切都是静的,静得安宁,静得美……。
蓦地里!
三条人影疾如鹰隼,自那巨大院落中,冲破茂密林中,冲天拔起,回空折转,飞射茫茫夜空!
但,突然,夜空中响起一个苍劲话声:“朋友,那儿去?”
一阵嗤嗤连响,月色下,三缕银光起自远方一处屋脊,闪电射到,分袭三条人影膝弯!
心眼,手法,两称上乘!
三条人影一惊,身形横移电飘,落于巨大院落外的一处屋脊,虽然避过,可是险极,吓出了一身冷汗!
其中一名高大人影,目注银光发起处,沉声发话:“什么人躲于暗处,猝施偷袭?”
苍劲话声又自夜空飘起:“先别问我什么人,答我问话。那儿去?”
高大人影冷然说道:“我兄弟那儿去,要你管么?”
苍劲话声笑道:“对了,别人我管不了,可单要管你兄弟!”
“笑话”!高大人影道:“我兄弟纵横武林十余年,莽莽江湖,要上那儿便上那儿,还没有遇上一个管得了的!”
“是么?”苍劲话声笑道:“我已经听说过,可是今夜你兄弟遇上了,在我面前就没那么便宜,不信你兄弟且试试看!”
高大人影道:“我兄弟正有此意!”
“那最好不过!”苍劲话声说道:“不过我有言在先,你兄弟最好别试,适才三颗丸儿你兄弟躲过了,那是我手下留情,留情的事儿没那么多,你兄弟要敢再妄动半步,小心两条腿!”
高大人影冷哼说道:“我兄弟从来不信邪,也不领情,走!”
“走”字未落,苍劲话声突然冷笑:“不到黄河心不死,不给你点厉害,你永不知天高地厚!”
一缕银光一闪袭到,比先前三缕银光又快速不知几许!
躲的念头都来不及转,别说躲了!
“叭!”地一声,正中膝盖,一颗豆大钢丸滚下屋面!
怪了!有感觉,可一点不痛。
分明暗中人力道上能控制自如!
非炉火纯青,焉能及此!
人家功力加几分,膝盖非碎不可,这条腿就别要了!
虽不痛,可够丢人的,也吓白了脸,惊了心,破了胆,出了一身冷汗,恐怕让他走,他都不敢再动了!
高大人影目光骇然,声音都走了腔:“阁下何人?”
“什么人”换成了“阁下”!
苍劲笑话声道:“何前倨而后恭?答我问话,那儿去?”
高大人影道:“非告诉阁下不可么?”
苍劲话声道:“不说也可以,可是你兄弟就别想动一步!”
居左中等身材人影,突然说道:“说了就能走么?”
苍劲话声说道:“那不一定,要看你兄弟上那儿!”
中等身材人影道:“附近走走!”
苍劲话声道:“散步?如此深夜,令人动疑!”
中等身材人影道:“你不信,我莫可奈何了!”
苍劲话声道,“倒不是我不信,是你兄弟这身打扮令我难信!”
中等身材人影道:“这身打扮有何不对?”
苍劲话声道:“有点儿像出远门儿,作远行!”
中等身材人影道:“就算是,阁下管得着么?”
苍劲话声道:“别人管不着,我管得着,我管不着别人,可管得着你兄弟!”
中等身材人影道:“阁下凭的什么?”
苍劲话声道:“就凭适才那两手儿!”
中等身材人影道:“恃技欺人,你们太不讲理了!”
苍劲话声道:“讲理?作贼心虚,想一溜了之,你有理么?”
三条人影身形猛震,高大人影厉喝说道:“阁下究竟……”
苍劲话声继续说他的:“拿了人家的东西,告诉你三天之内要还,东西还没还呢,头一天夜里你兄弟就要开溜,这是理么?”
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高大人影道:“原来你阁下是……”
苍劲话声截口说道:“明白就好,东西没还之前,你兄弟就别想动一步!”
高大人影默默不语。
中等身材人影说道:“你阁下该知道,事不关我三兄弟!”
苍劲话声大笑说道:“推得干净,要让院子里的人听到,三位,哼,哼……”
沉声又道:“别忘了,东西是你兄弟押来的!”
中等身材人影说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下手的不是我兄弟!”
苍劲话声说道:“不管你怎么说,还是那句话,东西没还,别想走!”
中等身材人影刚要答话!
突然夜空飘起一个阴森冰冷话声:“我看看谁能拦住你兄弟,走你们的!”
三条人影腾身而起!
适时,一条瘦瘦黑影,自院落中冒起,疾扑远处屋脊!
远处屋脊,那苍劲话声又起:“哈!胡四师爷亲自出马了,何其荣幸!”
三缕银光电射而至,分指瘦瘦黑影三处大穴!
瘦瘦黑影一声冷哼:“雕虫小技,破铜烂铁也敢卖弄。”
左袖微摆,三缕银光尽落!
扑势不改,电闪袭去。
蓦地,夜空中响起一阵震天大笑:“他不行,我可行,胡四师爷,你瞧瞧我的。”
一条高大人影,如天马行空,回空飞闪,横截半空中瘦瘦黑影,威猛绝伦,铣小叫当!
砰然轻震,瘦瘦黑影身形斜飞激射,落上一处屋面!
高大黑影并未进袭,同时射向另一处屋面!
看清了,最扎眼的是高大黑影背上驼峰!
瘦瘦黑影身形一震,冷然说道:“阁下何人?”
高大黑影大笑说道:“古月天,你还装得那门蒜!”
瘦瘦黑影身形又是一震:“阁下认错了人了,老朽‘汴梁世家’胡天南!”
高大黑影道:“曾几何时,‘修罗四侍’也成了畏首畏尾之徒!”
瘦瘦黑影道:“车老三……”
高大黑影双目飞闪威猛,陡地冷叱:“古月天你活腻了!”
瘦瘦黑影机伶一颤,干笑改口:“放眼天下武林,能接我‘断魂’—掌的,绝无仅有,原来是车三先生,那就难怪了,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高大黑影冷哼说道:“老驼子健壮得很!”
瘦瘦黑影笑道:“甫接二先生信符,没想到三先生也来了……”
高大黑影道:“好教你知道,我家老四也来了,而且到得更早!”
瘦瘦黑影身形再震,“哦”地一声说道:“那古月天倒不知道,四先生现在何处?”
高大人影答得好,“开封!”
瘦瘦黑影狂笑说道:“说得是,开封,三先生何时到的?”
高大人影道:“刚到!”
瘦瘦黑影道:“好巧,没想到卖‘大力丸’的马师傅……”
高大黑影截口说道:“你没想到的事,多得很!”
瘦瘦黑影一声干笑,刚要说话!
高大黑影突然冷哼又道:“古月天,你要是想耗着老驼子,让那三个东西乘机开溜,你可是打错了主意,凭你还挡不住,老驼子……”
瘦瘦黑影诡笑说道:“对车三先生,我那儿敢?多年不见,我是想叙叙………”
高大黑影冷然接道:“少在老驼子面前卖弄你那套鬼心机,老驼子比不上我家老四,老二,可是对付你还行……”
抬手一指,道:“老驼子再告诉你—句,我家老二坐镇北角,早在那儿等着呢,不过,看样子我家老二并未出手!”
瘦瘦黑影目光乱转,道:“何以见得?”
高大黑影道:“看看再问!”
瘦瘦黑影回首飞快一瞥,他楞住了! 良久才回过头来,默默不语!
不争气的那三位,仍然站在原先那处屋面上,一动不动,分明是被人制住了穴道,动不得啦!
高大黑影道:“看清楚了么?”
瘦瘦黑影开了口,却有气无力:“看清楚了!”
高大黑影冷笑说道:“凭他们三个这等角色,值得我家老二动手么?我家老二等的是你上面的那三个,懂么?”
哑吧吃了黄莲,能说什么?
高大黑影冷冷一笑,道:“宽限三天,那是我家老二好脾气,不管怎么说,我家老二话已出口,老驼子不能拆他的台,可是老驼子告诉你,三天期限未至,东西未还之前,你们一个也休想离开开封半步,话是老驼子说的,有一个敢不听,可莫怪老驼子下手无情,那个不怕死的,只管试试好了!”
瘦瘦黑影阴笑说道:“焦老大兄弟,可没走的意思!”
高大黑影道:“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明白,处理这件事的,最好是我家老四和老二,要是老驼子我,劫镖,伤人,没那么便宜!”
瘦瘦黑影没说话!
高大黑影却冷哼又道:“古月天,那批东西。你还是不还?”
瘦瘦黑影答得狡猾:“二先生限期三天,如今才是头一天夜里……”
高大黑影目中寒光一闪。沉声说道:“老驼子只问你还不还?”
瘦瘦黑影心里一寒,嘿嘿笑道:“三先生,我可没说不还。”
高大黑影道:“你可也没说还。”
瘦瘦黑影道:“三先生,别忘了期限是三天!”
高大黑影道:“期限三天又如何?”
瘦瘦黑影嘿嘿笑道:“期限到了再还也不迟呀!”
高大黑影冷哼一声,道:“那怕你不还!”
一指另一处屋面上的那三位,沉声又道:“他们造化,今夜老驼子不动他们,古月天你记住,东西未还之前,有—个要想开溜,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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