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公公,您老怎地来了,可是母后有旨意么?”萧如海一见到那名中年宦官,脸色瞬间就变了变,紧赶着走下了前墀,疾走几步,又矜持地站住了脚,脸上满是笑容地问了一句,极尽热情之余,又透着几分的心虚——萧如海打小了起,便畏惧王皇后甚过了弘玄帝,虽说王皇后一向甚少理会朝政,也不怎么管萧如海的闲事,但只要有旨意,那一准是斥责的多,这会儿萧如海正准备大干上一番,冷不丁见王皇后身边最听用的大总管张诚到了,心神不定自也就是难免了的。
“老奴见过太子殿下,皇后娘娘有口谕,宣太子殿下即刻入宫觐见。”张诚略往退后了小半步,躬身请了安,而后站直了身子,面无表情地宣了皇后娘娘的口谕。
“儿臣遵旨。”萧如海一听王皇后有召,冷不丁便打了个寒颤,脸上的笑意也就此垮了下来,可又没有不奉旨的胆量,这便紧赶着应了诺,接着换上张笑脸,对着张诚煞是和蔼地摆了下手道:“张公公,您老先请,容孤处理些小事,随后便去可好?”
“殿下请自便,老奴就在殿外等候好了。”张诚客气了一句,躬身行了个礼,径自退出了大殿。
“方尚书,母后有召,孤这便得就去,还请方尚书在此稍候可好?”张诚去后,萧如海看着脸色凝重的方敏武很是客气地问了一句。
“殿下但去无妨,老臣就在此等候殿下归来便是了。”方敏武显然也很好奇王皇后此时召萧如海觐见的用意何在,自是不会有所抵触,这便点头应承了下来。
“嗯,有劳方尚书了。”萧如海见方敏武应了诺,心中稍定,这便客气了一句,略一犹豫之后,还是接着说道:“京兆府一事上,小九定会全力配合孤行事的,这一条还请方尚书放心。”话音一落,也没去看方敏武的脸色究竟如何,略有些子心虚地便急步行出了大殿,由张公公陪着,匆匆向皇宫赶了去……
疑惑,震惊,不甘,还间夹着浓浓的不安,这便是方敏武此刻心情的真实写照——在外人看来,他方敏武贵为六部之首的吏部尚书,内阁大臣的身份已是尊荣已极,可方敏武却清醒地知道自己从来就不是弘玄帝的心腹嫡系,对于自己在内阁中所能起的作用,方敏武也有着清醒的认识,那便是他的话一万句也抵不上首辅大臣左相裴明礼一句管用,这令一向自视才高的方敏武分外的不服气。
不服气,是的,十二万分的不服,在方敏武看来,裴明礼这么个既非科举又非权阀出身的小人物之所以能占据首辅大臣的地位,说穿了,不过仅仅只是因着与弘玄帝相识于龙潜之时罢了,窃居高位不过是靠着圣眷而已,可正是因为圣眷之故,每回就政事起争执,却总是裴明礼笑到了最后,这令方敏武如何能服气得了,正因为不服,所以方敏武才想着要将太子这么个明显不是明君之相的货色抬上大位,为此,方敏武不知花了多少的心血,费了多少的苦功,可如今,这么多的心血与苦功却有了付诸流水的可能性,这令方敏武分外的不甘。
太子不屑,这一条方敏武清楚,诸王虎视眈眈,方敏武也明白,甚至帝驾早有换马之心方敏武也看得通透,然则方敏武却并不惧怕,在他看来,只要太子不盲动犯错,无论旁人如何窥视,无论帝王如何之不满,都难以公然撤换太子,否则就得冒天下动**之风险,这一切方敏武都已跟太子详细地分析过了,可惜千叮咛万交待之下,太子还是没能守住底线,竟然跟萧无畏那厮就这么勾搭上了,这令方敏武分外的不安。
方敏武心中的不安不单在于对太子前途的担忧,更多的还是来自于萧无畏此番举措的猜忌——萧无畏是个怎样的人方敏武从来就不曾真正看懂过,他也想不明白一个明明就是无行纨绔的家伙居然能如此快速地崛起于朝堂之上,还竟然成了搅动朝局的关键人物,造化之奇也太过了些罢,更令方敏武不安的是萧无畏此番行动背后所潜藏的目的究竟何在——若说萧无畏打算全力辅助太子,方敏武首先一万个不相信,因为这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如此一来,就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萧无畏打算借太子之手去祸乱朝局!
朝局是乱好还是安定好方敏武一时半会也无法算个清楚,可有一条他却是明白的,那便是萧无畏此番行动一出,朝局已是乱定了,哪怕没有太子这一头的搅合,这朝局也安定不下来了,该如何在这动**间把握住机会便成了方敏武首要考虑的问题之所在,只是其中的风险实在是太大了些,自也由不得方敏武不慎之又慎的,这一想便想得完全入了神,甚至连太子去而复返都不曾注意到。
“方尚书,孤回来了。”萧如海急步行进了明德殿中,也没去细看方敏武的神色,语气兴奋地叫了起来,登时便将方敏武从沉思中惊醒了过来。
“老臣失礼了,殿下海涵则个。”方敏武醒过了神来,见萧如海已立在了自个儿的身前,忙站了起来,恭敬地行了个礼道。
“没事,没事,方尚书还请安坐好了。”萧如海的心情好得很,自是不会计较方敏武的失仪,笑呵呵地挥了下手,大步走上了前墀,抖了抖大袖子,端坐了下来,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喜色。
“殿下,皇后娘娘可有何吩咐否?”方敏武眯缝着双眼,细细地看了看萧如海,轻捋着胸前的长须,语气平淡地问道。
“呵呵,倒也无甚特别吩咐。”一想起此番觐见的情形,萧如海不由地便笑了起来,鼓了下掌道:“母后只是赏了孤一柄玉如意,旁的倒是没说些甚子,倒叫孤白担心了一场。”
“玉如意?”方敏武一听此言,登时便是一愣,疑惑地呢喃了一声。
“是啊,孤也很是好奇,母后好端端地赏这玉如意作甚,不过么,这柄玉如意倒是稀罕得紧,比孤这宫里的货色要强上了不少,来啊,将玉如意呈上来,让方尚书也好生瞅瞅。”萧如海挥着手,下了令,自有一名小官宦托着覆盖着黄绢的托盘走上了前来,躬身将托盘往方敏武身前一递。
“老臣有逾了。”此乃皇后所赐之物,方敏武自是不敢怠慢,紧赶着站起了身来,躬身对托盘行了个礼,而后才伸出双手,从那名小宦官手中接过托盘,放置在几子上,小心翼翼地掀开蒙绢,定睛一看,入眼便见一把流光溢彩的玉如意,通体由黄玉雕琢而成,其上浮云雕刻惟妙惟肖,附着其上的仙女翩翩而舞,宛若活将过来一般,显然出自大家手笔,无论是材质本身还是作工皆属精品之列,说是价值连城也绝不过分。
“玉如意?玉如意!老臣懂了。”方敏武木楞楞地盯着那柄玉如意看了半边,末了,长出了口气,叹息了一声。
“方尚书此言何意?”萧如海虽心喜得到了这件赏赐,可其实并不知晓其母后赏赐背后的真实用心,此时见方敏武感慨万千的样子,不由地便追问了起来,脸上满是疑惑之色。
对于萧如海的懵懂,方敏武自是早就见怪不怪了的,此时见这位主子到了此时还如此愚钝,心中暗自好笑之余,不免也有些子莫名的悲哀,悲哀自己竟辅助的是这么个愚昧之蠢货,然则却也无可奈何,谁让他自己在一众皇子中选择了此獠呢。
“无甚,老臣不过一时感慨罢了。”方敏武实不想费那个口舌去多做解释的,实际上也没有解释的必要,只因方敏武很清楚王皇后赐下这柄玉如意不是要给萧如海看的,其真正要吩咐的人就是他方敏武——所谓的如意,不管是玉石的,还是金银所制的,又或是木制的,其真正的功能都只有一个用处——搔痒,很显然,诸皇子便是萧如海之痒,是到了该好生搔上一回的时候了,至于玉石么,因着本身易碎之故,不过是吩咐方敏武小心从事罢了。
“感慨?因何感慨?孤怎地听不明白。”萧如海懵头懵脑地皱了皱眉,疑惑地问道。
“呵呵,无甚了不得的,老臣失态了,殿下先前所言此番审案将欲何为哉?”方敏武显然不愿就此话题再作纠缠,呵呵一笑,将话引入了正题中去了。
“哈,好叫方尚书得知,秦少卿乃孤之爱卿,由其主审此案孤信得过,嘿,那被擒拿之汇金典当行之牛宝乃是京兆府尹崔颢的外甥,据查,此獠七年前两手空空来京,短短数年间便已暴富,其背后之隐情着实可疑,且,据孤所知,崔大尹在此典当行中握有干股,但凭此条便可足以拿下其,更别说此番盗窃王府御赐圣物之罪难当,孤决心彻查此案,揪出其幕后真凶,还我朝纲之绥靖。”一说起此番审案,萧如海便即兴奋了起来,滔滔不绝地将全盘打算都倒了出来,大有一举成功之气概,听得方敏武不由地便皱起了眉头。
“殿下,且听老臣一言,此事是大有可为之处,却不该由殿下来为,姑且静观为上。”好不容易等到萧如海将话说完,方敏武忍不住泼起了凉水。
“啊,这……,这是为何?莫非方尚书不愿助孤一臂之力么?”萧如海不明所以地呆看了方敏武好一阵子,不太情愿地问道。
“殿下误会了,老臣当鼎立促成此事,务求一击中的,然,在此之前,殿下还请稍安勿躁,此事既然是燕王殿下挑起,殿下不妨放任其演上一场好了。”方敏武耐着性子,解释了一番。
“唔,这样啊,那孤还真得好生斟酌一番才是了。”萧如海虽不甚聪明,可也不傻,一听方敏武这话说得如此直白,先是一愣,而后点了点头,赞许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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