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被打疼了自是会去找主人,同样的道理,王善扛不住了,自然也是赶紧要找上司求救了的,很显然,王善那转头的动作着实太过显眼了些,于是乎,满场人等的目光自也全都齐刷刷地跟着转到了江陵县令梁云堂的身上,只有一个人例外,那便是萧无畏,只因萧无畏很清楚会是这么个结果,压根儿就无须靠眼观来证实。
“说!”
既已知晓王善扛不住了,萧无畏自是不会让他有缓过劲来的机会,没等其跟梁云堂对上眼神,萧无畏已猛拍了下桌子,怒喝了一嗓子。
“啊,小的是奉命行事,非是小人妄为,实是奉了县令大人的命令办的啊,殿下,小的冤枉啊,殿下……”萧无畏那如惊雷般的断喝声一出,王善心里头最后的一道防线也就此崩溃了,紧赶着便狂磕起了头来,语带哭腔地应答着。
“胡说,本官何曾……”
梁云堂虽是堂堂正七品县令,然则有刺史、州司马等众多高官在场,哪可能有他的座位,也就只有站着旁听的份罢了,人虽尚算站得稳当,其实心里头早就慌了神,再被王善这么一当场指认出来,心惊肉跳之余,浑然忘了场合,不管不顾地跳将出来,指着王善便要开骂。
“梁县令,注意你的身份。”就在梁云堂即将暴走之际,始终默不作声的严华突然假咳了一声,阴恻恻地提醒了一句道。
“下官失礼了,下官惭愧,惭愧,实是因此贼血口喷人之故,以致下官举止失仪,还请殿下海涵则个。”梁云堂显然不是傻子,经严华这么一提点,立马醒过了神来,紧赶着对主桌上的萧无畏躬了下身子,满脸子歉意地告着罪。
“无妨。”萧无畏本意便是要刺激得梁云堂自己跳将出来,只可惜这厮出来是出来了,却被严华一句话给点醒了过来,对于严华这等行径,萧无畏自是恼火得很,可偏生无法挑出严华的痛脚,毕竟其出言制止梁云堂的失礼本身并无差池,萧无畏想发作都找不到借口,此时见梁云堂向自己赔罪,萧无畏倒也没什么特别的表示,只是淡漠地挥了下手道:“是非曲直终须辨个分明才好,梁县令既然站出来了,那本王倒有几个问题要向梁县令请教一、二。”
“不敢,不敢,殿下有问,下官不敢不答。”梁云堂尽自心中忐忑不已,可表面上还是极为镇定,躬身应答了一句。
“嗯。”萧无畏不置可否地吭了一声,而后一派随意状地问道:“梁县令,本王若是没记错的话,这是本王第一次见到梁县令罢,嗯?”
“是,殿下所言甚是。”梁县令并不清楚萧无畏此问的用意何在,可也不敢不答,愣了一下之后,还是确认了其事。
“那就好,既然本王今日方才识得梁县令,那本王就奇怪了,梁县令所言的奉了钦差之命征集劳军所需之政令又是从何而来,可说来与本王听听么?”萧无畏面色淡然地点了下头,沉着声追问了一句道。
“下官,下官……”萧无畏此言一出,梁云堂不由地便是一阵语塞,急得额头上的汗水都狂涌了出来,眼光不由地便瞄向了坐在萧无畏侧手边的严华。
“咳,咳,梁大人,殿下问你话呢,有甚话尽管说罢。”严华假咳了两声,再次出言点了一句道。
娘的,这狗日的,还真是欠敲打!萧无畏对于严华一而再,再而三地出言打岔已是忍无可忍,这便脸一板,寒着声道:“严刺史可是打算亲自主审此案么,若如此,那就请严刺史来审好了。”
“不敢,不敢,呵呵,下官就是一时嘴快,下不为例,下不为例。”严华倒是有心将此案接过手来,可惜却没这个胆子,只好干笑了两声,赔了个不是道。
“哼!”萧无畏虽对严华打岔之行径恼火万分,可在没有抓住其真正的痛脚之前,却也不好跟其翻脸,这便冷哼了一声,算是将此事暂且揭了过去,转头看着梁云堂道:“梁县令对我大胤律法该是了然于心的,毋庸本王再多言了,此事之轻重梁县令也该心里有数,尔好自为之罢。”
能混官场的就没一个是傻子,别看梁云堂官位不高,不过就是区区七品小官罢了,可好歹也是两榜进士出身,智商自然低不到哪去,哪会听不出严华话里那几乎就是赤/裸/裸的暗示之意,无非是要他梁云堂独自将此事扛下来罢了,然则此事又岂是那么好扛的?若是换了个主审官,梁云堂或许咬咬牙,也就认了,大不了,回头再暗中使使劲,一众官员们齐心协力地整治一把,将就着也能遮掩过去,可面对着萧无畏这等凶神,梁云堂实在是没那个底气,万一要是萧无畏当场发飙,他梁云堂只怕就得落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可要是不扛么,严华那头又交待不过去,万一要是严华与萧无畏来了个私下妥协,他梁云堂依旧是吃不了兜着走的下场,左也是难,右也是难,梁云堂索性便来了个缄默以对,愣是咬紧了牙关,闭口不言。
嘿,好小子,以为不说话便没事了么?萧无畏等了好一阵子,见梁云堂始终不肯开口,心里头登时便有些子火起了,也没再多问梁云堂,而是看着跪倒在地的王善道:“王捕头,尔既言是奉了梁县令之令行事,可有证据否?”
“有,有,当初梁县令下令之际,不单小的在,所有的衙役也都在,殿下一审便可知,啊,对了,还有布告,村口那儿就有,殿下若是不信,派人去取来便能见分晓。”王善先前既已将梁县令咬了出来,此时已无回头路可走了,一听萧无畏发问,紧赶着便答出了一大串。
“很好,尔能迷途知返,也算是立了一功。”对于王善的坦白,萧无畏自是欣赏得很,随口赞许了几句之后,对着侍卫在身边的白长山吩咐了一句,由其率人去村口处揭回的布告,又从村子里找了几名肯出面作证的证人,一一录下了供词之后,萧无畏这才掂着手中的布告,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早已浑身哆嗦不已的梁云堂,一扬手,将那份布告掷到了其脸上,冷笑着道:“梁县令,尔还有甚要说的么?若是没有,那就休怪本王请了圣旨砍下尔之狗头以谢江陵百姓了。”
“啊……,殿下,你不能,不能……”梁云堂原本就是在强撑着,这一听萧无畏竟打算当场斩杀自己,心理防线登时便已到了崩溃的边缘,面色煞白地嚷了起来。
“殿下,这怕是不好罢,梁县令虽官位卑微,却依旧是朝廷命官,未经圣意,岂能擅自处置。”一见到梁云堂要崩溃,严华是再也坐不住了,这便再次出言打岔道。
“严刺史以为本王做不得么?嘿,本王奉旨劳军,有人居然敢借此名义大肆捞取民脂民膏,败坏本王名声,是可忍孰不可忍,且本王有旗牌命剑在,何人敢乱本王之事,定斩不饶,区区一县令耳,杀之如杀狗,莫非严刺史也与此案有涉么,嗯?”萧无畏此时再不给严华丝毫的情面,厉色喝斥道。
被萧无畏这么一当众喝斥,严华的脸色瞬间便黑沉了起来,嘴角抽了抽,似欲出言反驳,可惜话到了嘴边,却又没那个胆子放言,只得尴尬地耸了下肩头,沉默了下来,他这一服软不打紧,本就已无力再支撑的梁云堂彻底绝望了,“扑通”一声跪倒在泥水里,磕着头道:“殿下饶命,非是下官妄自胡为,下官也是奉了上命,不得已而为之的啊,殿下,下官冤枉啊……”
“何人令尔如此,还不从实招来!”萧无畏猛地一拍桌子,断喝了一声,打断了梁云堂的哭嚎。
“殿下明鉴,自去岁接到圣旨,要我荆、襄各州调集猪羊等犒军之资,下官身为江陵县令,自是也领到了两成之任务,先是说会有钱粮拨下,可下官左等右等都没等到款项,自忖无力完成此任务,不得不上表刺史严大人,严大人说钱物等已无望,要下官设法从民间征集,下官实无旁策,只好派捐,怎奈刁民不从,不得不行严厉手段,下官自知罪孽深重,不敢求殿下赦免,只是恳请殿下体谅下官之难处,高抬贵手,给下官一条活路罢,殿下,下官求您了……”梁云堂此时已顾不得严华的感受了,来了个竹筒倒豆子,一股脑地将事情全都捅了出来。
“严刺史,尔对此有何解释么?”萧无畏没去管梁云堂跪在那儿絮絮叨叨地告着饶,面色阴冷地看着严华,寒着声问道。
“胡说,这纯属胡说,本官,本官何曾叫其行此蠢事,本官,本官……”严华对此事必定会牵涉到自己有了一定的思想准备,也盘算了不少的对策,然则事到临头,却依旧是慌了心神,这一听萧无畏语气不善,结结巴巴地便要出言解释,可越是想将自个儿摘清,就越是无法说得圆满,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继续说将下去了,嘴角抽搐了几下之后,茫然地停住了口,一张胖脸上沁满了豆大的汗珠子,眼神里满是慌乱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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