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东国。
这个治世一百二十年的大国,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我们曾经见过治世七百余年的奏南国,那里繁荣得简直不像古代,土地肥沃到随便撒点种子都能生长出足够的粮食,泉水清澈到溅起的浪花中夹杂着淡淡的甜香,简直犹如传说中的天堂一般。
可奏南国的民众,我感觉他们的情况并不是很好。
他们太懒洋洋的了!
但凡一个人没有压力之后,都会显得懒洋洋的,奏南国治世七百年,用“金满库、粮满仓”来形容毫不为过,就是一点劳动能力没有的残疾人,光是靠着国家的救济也能活得舒服滋润,如此安乐的生活,自然让人一点压力都没有。
这样的日子要是能够一直过下去,那自然很好,可如果有朝一日奏国宗王栌先新失道身死,那些民众该怎么办呢?
相比之下,还是像庆东国这样,大家努力上进、生机勃勃,更符合我的审美观。
“景王殿下真是个不可思议的人呢!”说书先生李公甫又习惯性地讲解起来,“当年她刚一登基,下的第一道敇令——也就是通常所说的‘初敇’——就是废除伏礼。”
“虽然说现在各国大多废除了伏礼,但在当时,那可是大大违反礼法的事情,令人简直要感到恐慌呢!当时庆国的老百姓很多都猜测这位王会不会因为破坏纲常,而遭到天罚……”李公甫说着笑了起来,“果然,我们普通人的眼光就是短浅,治世百年的贤王一眼就能看穿的事情,我们却要等很多年之后才会随着事情发展而慢慢明白……”
他唏嘘不已,显然对庆国的国王推崇备至。
“人不是任何人的奴隶,不是为了做奴隶而生。即使被欺压也不屈服,即使遭遇灾难也不气馁。遇到不公正时能毫不畏惧地纠正,不向禽兽屈服献媚。我希望庆的子民成为这样的自由不羁之民,成为统治‘自己’这块领土独一无二的君主。为此,我希望每个人从抬头这件事开始做起……有这样非凡的目光,才能治理国家一百多年,而丝毫不见颓势吧……”
看着他有些黯然的表情,我知道他是想起了巧州国的先王。
那是一位很有责任心、也非常优秀的王,博闻强记、文武全才,无论什么工作都做得极为出色,无论什么方面的知识都令人敬佩赞叹,简直就是天生的贤者、圣人!
在他执政八十年的岁月中,不止一次出现过他的想法和官员、民众背道而驰,甚至连麒麟失道的情况也有过好几次,但最后铁的事实都证明了他才是对的!无论民众、官员……乃至于苍天,都没有他来得正确!
包括李公甫在内的绝大多数巧国人,在听说“麒麟死于失道、王引咎自杀”的消息时,全都目瞪口呆,甚至不愿相信这是真的。
我并不觉得庆国景王就比巧国塙王更有才能,只不过彼此的运势有些差距罢了,塙王要修筑大道,绝对不是错误的做法,正所谓“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对于国家和人民,都有着极为深远和重大的意义。
“……作为王,需要的不是决断力,而是能够多听取别人的意见。”阿虚似乎斟酌了一番,才说道,“我以为,一个成功的王,并不需要自己太过于出色,他只要能够及时倾听别人的意见,并且能够通过对比、讨论之类方法找到比较妥当的办法——甚至不需要是最好的——然后任命比较合适的人去做,就足够了。”
“国家就好像是小鱼,要把它治理好,动作不要太大,人民和社会的稳定是第一位的,在保持这个的前提下,才能谈得上发展和革新,正所谓‘治国的要诀就在于不折腾’,对于民众来说,慢吞吞稳稳当当的发展,才是最可靠的出路!”
李公甫听了这番话之后却愣住了,过了一会儿,他看着阿虚,疑惑地问:“我记得先生是海客对吧?”
“没错。”
“我曾经听人说过,蓬莱和昆仑,都早就已经施行共和制度,不再有王了,对吧?”
“没错。”
“那为何先生却对‘为王之道’有如此深刻的见解呢?”李公甫看着阿虚的眼神,几乎已经完全是崇拜了,“当年先王失道之后,太师曾经请教过奏国宗王,宗王大人的回答便是‘王要显那么多本事干嘛?做事要那么激烈干嘛?不要以为成功了一次就会一直成功,在海边走路的人迟早会被浪花溅湿衣服,治世最可靠的办法就是‘不做大事’!——和先生的说法大致相似啊!”
阿虚这家伙,穿越之前该不会是最高核心九人组之一吧?
我如此猜测着,并且在那天晚上休息的时候偷偷问。
阿虚显然没料到我会问这样的问题,他呆了一下才回答:“我只是个老师罢了……”
“哪里的老师?”我追问。
于是阿虚顾左右而言他。
他究竟是什么学校的老师啊!
我很想敲开他的脑袋看个究竟!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就算敲开他的脑壳,也只能看到一堆豆腐渣般的脑浆,看不出任何秘密来。
自从发现阿虚居然有如此大才,李公甫就不再说书,而是每天都提出各种关于修养和做事的困惑向他求教,阿虚倒也不藏着掖着,将这些我看来颇有难度的问题一一解答,每每说出让我拍案叫绝的观点和办法来。
于是当我们到达庆国首都尧天,在同样位于崇山之上的金波宫广场下了骑兽的时候,李公甫一而再再而三地恳请阿虚了结俗务之后,务必前往巧州国讲学。
“我相信无论太师大人还是文武百官,乃至于所有的民众,都会欢迎先生的!”他如此说道,“请务必要来!”
他会去才怪!看着阿虚笑容可掬却用并不确定的话语把李公甫打发走,我忍不住暗暗腹诽。
阿虚这家伙,绝对会在找到人之后第一时间就带着儿子溜回地球,然后找勇彦帮小虚换个身体,这辈子都别指望他会再来十二国!
我们沿着汉白玉的台阶在王宫中行走,宫里的人员并不多,偶尔有几个来来往往的,也显得很忙碌,除了那位负责领路的官吏之外,别的人甚至连和我们打招呼的时间都没有。
记得阿虚说过,庆王中岛阳子是现实中日本九十年代的人,那个时代的日本人,特征就是“忙”,忙工作、忙家庭、忙业余爱好,过劳死成了社会的常态——现在看来,她也把这种风格,带进了庆国的朝廷之中,就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中岛阳子——或者按照这边通俗的说法叫“景王”——在偏殿接见了我们,和她一起的还有包括台辅景麒在内的几名官员。
当走进殿门的时候,我清楚地看到,那个站在红发女王身边的金发帅哥,正用纳闷和疑惑的眼神看着小虚。
基于同属麒麟的出身,他看出小虚的身份了吗?
可还没等我想到什么办法,却见到景麒又将目光投向阿虚,这次他的反应极为激烈,惊讶、不可置信、甚至还有几分慌乱。
阿虚这家伙也没长着三头六臂,你慌什么啊?
当我们说完了来意,中岛阳子点点头,出乎我们意料之外地满口答应,许诺会帮助我们在全国范围内搜寻要找的人。
“请稍稍等上一段时间,庆国全国搜寻,估计需要一两个月——如果到时候找不到的话,我还可以帮你们引见其他国家的王。”她笑着说道,“我也是海客出身,知道你们急着要寻找亲人朋友的心情……如果可以的话,其实我也很想回一趟家,看看父母的……不,他们应该都不在人间了……”
这位以雷厉风行、豪迈果敢而著称十二国的女王长叹一声,露出了忧郁的表情。
这个世界的国王是很高位的仙人,如果他们利用名为“蚀”的大漩涡穿越两个世界的屏障前往地球,会引起极为可怕的大海啸,绝对不比当年的东南亚大海啸来的温和。
所以,即使知道父母在那边思念着自己,即使自己也对亲人和家乡牵肠挂肚,她也只能忍着,默默走过这一百多年的岁月……
我曾经听人说过,若王和麒麟的关系亲密,王就会给麒麟取一个名字,不同于他们天然的称号,而是只属于他们自己的名字。
一般来说,就算一开始关系再怎么差,相处几十年后,王和麒麟的关系也会变好的。
但景王中岛阳子一直都没有给自己的麒麟起名字!
一百二十年过去了,庆国的台辅依然只叫“景麒”。
我想,对于将自己从地球带到这里,让自己只能老死于此,和父母亲人生死永诀的景麒,中岛阳子应该是一支都怨恨着的吧?
为了庆国的百姓,她成为了一个杰出的王;可作为“中岛阳子”的少女,却永远都不会原谅将自己带来这里的景麒。
仔细想想,其实她也很可怜呢……
正当我胡思乱想之际,侍者已经将两张照片交给了中岛阳子。
她先是看了看嘉拉迪雅的照片,摇摇头,轻笑一声:“居然也是金发,别让人当成了麒麟哦。”
然后,她将目光投向另外一张照片。
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阿虚要找的那个人的照片。
那是一个有着娃娃脸,身材却好得不像话的美丽少女,眉目间和朝比奈光依稀有几分相似,却更加的柔弱温和,令人一见就心生怜爱。
可中岛阳子看这张照片的眼神,却绝对不是怜爱,而是震惊到几乎呆滞的样子。
不仅她这样,包括景麒在内,看到这张照片的大臣们,大多露出了这样的表情。
“怎么可能……”中岛阳子木然地自言自语,连照片掉在地上都没发觉,“刘王……怀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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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96的身份揭晓了!
很显然,阿虚不可能从十二国拐个王回去。
中岛阳子连回地球送父母最后一程的孝道都没能尽,可见王是绝对没办法通过“蚀”回去的。
……经天纬地之智、博古通今之才,又能怎么样呢?
口合口合,我是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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