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脸上始终是淡淡的,不过略点一点头,便望向辛夷道:“我尚有事,先行告辞了。你们聊,不必送我了。”
辛夷上前一步,似有些不舍,但终究也不能勉强,便点了点头,吩咐仙婢去送一送他。待见北冥走到门口,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般奔过去,喊道:“喂,我方才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我呢。”
北冥回头,目光错落在辛夷身后的重华身上,淡淡道:“嗯,其实我不过是随口一说,你不必放在心上。”
“啊……”辛夷看出他眼中的顾虑,不由转身望了望站在原地含笑自若的重华一眼,上前低声道:“重华并不是外人,你若有话不必顾忌,直说就是了。”
许是她的错觉,她竟听见了素来冷情的北冥彷佛轻轻叹了声气,肩头一暖,便听见男子的呼吸擦耳而过:“辛夷,记住我一句话:在这天界,除了王母,没有人真正值得你信任。包括我,包括重华,包括紫霄。”
辛夷心头大震,迷惘地看着他道:“为什么你会这样说?是不是有什么事是我所不知道的?”
北冥淡淡一笑:“傻丫头,知道那么多做什么?像你现在不是很好么?比起那些个见不得人的腌臜东西,我倒宁可你永远像现在这样活得无忧无虑。”
说罢,他收回放在她肩头的手,转身而去。
而辛夷站着看了片刻,耳畔忽然想起一道略显深沉的声音:“你什么时候和北冥走得这样近了?”
辛夷回过神来,朝他吐了吐舌头道:“我和他走得近或远,难道需要向你打报告么?什么时候你对我的私事这样感兴趣了?”
重华莞尔失笑,“小姑奶奶,哪个敢cha手你的私事?只是我冷眼瞧着,北冥对你似乎有些不一般。北冥此人十分深不可测,漫说你了,便是我和他同殿为臣这样多年,也不曾真正猜透过他的心思,总之你小心一些总是没错的。”
辛夷撇一撇嘴,不经意道:“怎么你们一个一个都这样多疑?方才他也嘱咐我,叫我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你和紫霄。眼
下你又嘱咐我提防他,不过是交朋友罢了,哪里就有那样多的心计?你们不累,我都觉得累了。”
重华含笑的眉心轻轻一跳,仿若不经意般问:“哦,竟有这样的事?北冥可真是不厚道,枉我和紫霄一向将他引为知己,他竟在背后嘱咐你不要轻易相信我们。这般挑拨离间,回头我可不能轻饶了他去。”
辛夷生怕他会拿这话去为难北冥,连忙解释道:“瞧你这样认真,我又没有相信他的话。”
重华静静看着辛夷,勾唇笑得悠远淡薄:“你是没有完全相信他的话,但你到底疑心我们了不是么?辛夷,你从前并不是这样的。”
辛夷自嘲地笑了笑,语气落寞:“怎么你以为如今的我还能记得从前的自己是什么样的么?或者,我从来也不是你们以为的那个样子;或许,我注定要让你们都失望。”
听出她话语中的自弃之意,重华连忙赔笑宽慰道:“你看看,方才还说我太过较真,眼下却又是谁自己钻了牛角尖呢?”
可无论他怎么说,辛夷始终眉锁轻愁。重华心一横,越性蹲下身子,拿着扇子竖在头上扮山羊,咩咩地围着她叫;一会儿扮青蛙在地上跳,呱呱地叫个不停。谁知十八般武艺使下来没哄得辛夷转悲为喜,倒先招得殿内的众仙婢哄堂大笑,闹了他好大一个没脸。
如此,辛夷却觉得若自己再愁眉不展,委实对不起重华的一片苦心,便也绷不住笑了。
而重华看她好容易笑了,不觉松了口气,忙又拉了她回殿内坐下说了许多凑趣的话。两人磕着瓜子喝着茶,一面聊着近来天界各宫各院的蜚短流长,两人不时笑得前俯后仰。
见辛夷心情好转了许多,重华试探着问:“对了,北冥与你素无往来,怎么今日倒来做客?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么?”
辛夷正准备喝茶,闻言放下茶盏,明眸半眯斜睨着他,语气不善道:“这是又想挑起是非了?”
重华心里发怵,连连摆手道:“我哪儿敢啊?你也忒敏感了些,我不过随口问起,至于你这
样草木皆兵的么?再说,我与你相识多久,你与北冥相识多久,便为了一个新交的朋友来为难你的老友。辛夷,你也忒伤我的心了吧?”
他这样一说,辛夷倒也觉得不好意思起来,便挠了挠脑袋道:“好罢,实在是我今日心情不大好,人也较平常来得敏感了些。”
重华便朗声大笑,黑眸光华潋滟,如清风霁月般清雅蕴秀,摸着下巴道:“嗯,以你的脾性,这天下间竟还有人能教你心情不好么?不如让我来猜一猜,是哪个不要命的招惹了你。”
辛夷重重拍了一下几案,佯怒道:“我与你说正经的呢,偏你还拿我来开玩笑!”
想着两日间经历的无数人情反复,一向视若姐妹般亲厚的翩翩四人竟这般诋毁自己,而一向爱重的未婚夫紫霄亦撒下弥天大谎欺瞒自己,一时心中又是难过来又是心酸。
两人原说说笑笑,忽然间看她低头默默红了眼眶,重华不由也有些慌了神,忙好言安抚道:“哎哟,我的小姑奶奶,我可没招惹你啊,怎生好好的竟哭起来?便真是我这张嘴讨人嫌,你打我也使得,可千万别这样抹眼泪。你知道我一向是见不得女人流泪的。”
辛夷接过帕子擦着眼泪,勉强笑道:“原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触动情肠,一时没忍住。”
重华便问:“哦,却不知是谁惹得你触动了情肠?是……紫霄么?”
辛夷此刻已神色宁和,抬头道:“不是他。重华,我有一句要紧话想问你,你千万要据实回答我,不能有一字的虚假。”
见她问得郑重,重华不由也收敛了玩笑之色,端正道:“好,你问就是,我一定据实以告。”
女子轻轻转过头去,窗外一排辛夷花开得正好,粉妍一色氤染在她黑亮的眸底愈发显得温柔妩媚。在这样晴好的天气里,她的声音低不可闻,透着隐隐的伤感:“天界之中,是否许多人与我亲近只因了我是王母的徒弟,紫霄的未婚妻?你们在意的,是否从来只是我的身份,我背后站着的人,而不是我这个人本身?”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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