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密布，雷声隆隆。
细密的雨丝顷刻间从天而落，淅淅沥沥的打湿山野。
一队车马在黑夜中冒雨前行，中央簇拥着一辆华盖马车，四周坠落着璎珞和银铃，风雨吹过，叮叮当当，发出悦耳的声音。
除此以外，只有马蹄和车轮碾压泥土的声音，一片肃静。
“祭祀大人……”
车内，俊美的男子一身大红锦袍，懒懒的斜倚在软塌之上，车内飘散着浓郁的麝香，有美貌的侍女半跪在榻前，芊芊柔荑将削好的果块一点一点送入他的口中。
“嗯？”离枢半眯起迷离的桃花眼，瞥了一眼跪在面前的孱弱少年，继续懒洋洋的阖上双眼，哑着嗓子漫不经心的开口，“一路上都见你魂不守舍的，可是有心事？”
“祭祀大人……”少年过分阴柔的脸上呈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踟蹰，轻吸一口气道，“请祭祀大人救她。”
离枢依然慵懒的支着手肘，漫不经心的问：“救谁？”
少年张了张嘴，终于轻轻吐出两个字：“宫主。”
“呦呦……”离枢方才睁开眼，漂亮的猫眼闪过一抹戏谑，殷红的唇瓣勾起邪魅的笑，“你可知你在说什么，未央？”
没错，跪在离枢面前少年赫然就是未央，漂亮的大眼里氤氲着一团薄薄的水汽，微垂了头颅，依然执着的道：“请祭祀大人允许未央将宫主带回。”
“啧啧……”讥诮的笑声在头顶响起，离枢饶有兴味的支起半边身体，似笑非笑的望着面前的少年，出其不意的问，“未央，你跟了我多久了？”
未央一怔，如实答：“六年。”
离枢微微点头，眯起眼睛问：“那么，你又是谁的人？”
未央低垂着眼，浓密的睫毛在他的眼睑下投下一片墨色的阴影，他的声音平缓而安静，低声道：“自从九岁那年，祭祀大人将未央从万花巷里带出，未央这辈子就是祭祀大人的人，一辈子追随祭祀大人，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很好，”离枢满意的点
头，“未央，是不是我所有的命令你都会无条件服从？”
未央犹豫了一下，继而点头，道：“是的，祭祀大人。”
“包括……杀了她？”
未央身子微微一僵，猛然抬头看向离枢，嗫嚅着嘴唇不确定的道：“祭祀大人……？”
离枢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唰的一声撑开紫骨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摇着：“未央啊……”
“是……”
“她究竟给你吃了什么迷药？我不认为我一手培养多年的人会被她那区区雕虫小技迷失心智……还是，几日不见这丫头大有长进呢？”
离枢的声音很轻，带着三分戏谑七分轻佻，却像一把重锤深深砸进未央的心底，搅乱他湖底的一汪平静。
“不是这样的，祭祀大人。”未央咬紧下唇，低声道，“祭祀大人对未央恩重如山，未央永远不会忤逆祭祀大人，只是宫主她……”
离枢食指轻叩扇柄，邪笑着看着未央。
“宫主她……是未央的任务，”未央垂下眼帘，继续道，“如果杀死宫主，那么未央的也就无法完成护法的最后任务了。”
“这样啊……”离枢苍白的手指轻轻摩挲下颚，若有所思，“那么，就随你去吧。”
未央闻言在心底轻舒一口气，面色却未改，沉声道：“多谢祭祀大人。”
起身，正欲离去，身后却传来离枢不咸不淡的声音：“记住，你是谁的人，我能一手培养你，自然也能毁了你。”
未央怔了怔，低头答了是，转身跳出车外，足尖轻点飞快跳跃在苍茫的夜色中，像一只灵巧的大鸟。
窗外，细雨蒙蒙，打在泥泞不堪的土地上，发出沙沙声。
指尖一片冰凉，离枢收回手指，眼见着水珠一点一点在掌心晕开，顺着纹路四分五裂……
他半眯起猫一般的眼睛，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锦曦，这是你欠我的。
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
轰隆——
又是
一记闷雷在夜空中乍响，雨越下越大，在这样漆黑的夜里，打在身上冷在心里。
未央以最快的速度在林中疾行，心里浮现出的都是锦曦那双异常明亮的眼睛和那张盛满骄矜却执拗的不肯放弃小脸。她第一次见他，就调笑着让他做的她的人，她宠着他，信任他，心不设防的让他跟在自己身边，从未怀疑过他的用心；她是江湖中盛传最恶毒的魔教头领，她自私自利从不顾别人死活，却在危机关头推开他，不肯连累他；她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兽，带着伤人的利齿，却懵懵懂懂的闯进他的心底，强行进入他的世界……
她也许从不知道，她要找的护法人选就在她的身边，他做为离枢的眼线和奸细有目的的接近她，悄然的潜伏在她的身边；她也许从不知道，弱水城并不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那晚的三个男宠，眼睛最漂亮的就是他；她也许从不知道，这个一出生就注定悲哀的少年，正是从那**奢靡的声色场所走出，成为一名杀人不眨眼的顶级杀手……
她真的不知道好多，好多……
她真的很傻很傻，傻的分不清敌我，永远不知道下一个暗算自己的是谁。
她真的很笨很笨，身边每一个人都想要她死，她却顽强的撑着，轻易信任别人。
可是，他却想要去守护，究竟为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
离枢说的没有错，他可以带他走出水深火热的万花巷，在短短六年之间培养他成为令人闻风丧胆的顶级杀手，却也可以轻易的……毁掉他。
是留是用……全在离枢一念之间。
他也只不过是枚棋子而已。
即使是枚棋子，却也有自己的感情，多年的杀戮和嗜血永远不会停息，他以为早已麻痹了感情，从不知道，他会如此的在意。
只是因为……那双明亮的可以折射进人心的眼睛吗？
未央下意识握紧双拳，脚下的速度变得更快，他无法去改变自己的身份，但他至少想要去确认……她的平安。
锦曦，等我，你的命由我来守护。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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