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她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将我推入浴室,强行剥去我所有衣物,被婆婆这样瞪视,我只觉得又耻辱又惧怕,只能用双臂紧紧抱住自己。
她却粗鲁地将浑身赤裸的我按进浴盆,拿着浴巾不断擦拭我的身体,近乎诅咒一般喃喃:“胖,绝对不允许!”
我那时还不明白婆婆为何有如此奇怪的举动,那晚我只是一个人躺在浴盆里,蜷缩成一团,抱着自己偷偷哭泣。就连哭都不敢大声,生怕惊动婆婆。
第二日,侍女给我奉上的饮食数量又减了半分。
当时我想究竟是怎么了,在我身边到底发生了什么?怀着这种忐忑的心情,我却正式成为了傀儡门的少夫人。
好在婚后我发现容云鹤待我尚算体贴,他的性格与婆婆全然相悖,傀儡门上下,也只有他一人对我露出无比温和的笑容。
夜深人静时,我伏在他的膝上,一边哭泣,一边向他倾诉,而他总是默默聆听,脸上笑容和煦,伸出手,轻轻抚摸我的头发。
我只是对他说婆婆那样,我好害怕,他却微笑着劝慰我,说婆婆并非憎恶我,她只是希望容家的新娘更漂亮,还说她就是那样一个严肃真人之人,许是最近制作人偶时遇到瓶颈,是以行事才有所偏激。
我当时就回想起有一次曾亲眼见到婆婆在工坊里亲手毁掉了一只人偶,她边用锥子狠狠地扎着人偶的头部,边忿忿说着“丑陋”二字。
事后我悄悄收起了那个破碎的人偶头颅,才发现婆婆已经将那个脑袋扎得面目全非。我不忍,便将那个头颅埋了起来。
相公待我倒是十分温柔,若非有他在身边,我只怕没有支撑下去的力量。只是他对我却十分恭敬,并不曾与我行夫妻之礼,我那时只觉得我们二人真正认识并相处的时间并不算长,彼此间仍有些生疏,因此也并不觉得这样有何不妥,况且我自己也尚未做好任何准备。
为了报答相公,我打算第二日亲自给他准备早膳,既已嫁做人妇,就当恪尽妇责。
谁料我将做好的食物端进房间时,婆婆也在,她只是冷冷地对我说:“翠慈,我曾说过,你并不需要做家务,怎么
,全都忘了吗?”
“不……不敢。”我诚惶诚恐地坐在相公身边,见他对我和煦一笑,心头惧意也去了三分。
婆婆身后站着一排婢女,其中一人撤掉我的膳食,婆婆对我道:“翠慈最近略显丰腴,早膳也就不必吃了。”
我不敢反驳,只好逆来顺受,抬起头,只见婆婆身后那些婢女人人都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就连那看似典雅的站姿都如出一辙,样子像极了工坊里摆放的人偶。
出神之际,耳畔又传来婆婆的训斥:“挺直脊背,目视前方。日常杂事自有下人代为料理,翠慈,你只需如此刻这般安静端坐,美丽地、优雅地、就如同人偶一般!”
直到那一刻我才知道,婆婆需要的并不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新娘,她需要的只是一个美丽的人偶。
想透这一层,方知过往种种藏着怎样的因由,然而却早已欲哭无泪。
是夜,我放下所有尊严,卑微地匍匐在相公脚下,抱住他的双腿凄声哀求,让他救救我,我真的好怕,好怕婆婆的那双眼睛。
我本以为相公仍会像平日那般温言安慰,见他神色平静地坐了下来,忽然伸手搂住他的腰,将连接贴上他宽阔温暖的胸膛。
自古以来,女子莫不是以夫为天,我又怎能例外,身处傀儡门,也只有相公一人可做我的庇护,我原拟将身体和心一并献给这个于困境之中向我微笑的男人,却不想,他依然如往常般温柔地用手指梳理我的发丝,然后带着那和煦的微笑、说出了那样的话——
“你不必这般委屈自己。你只需一直看着我便足矣,安静地、优雅地、如同人偶一般……”
那一刻,我仿佛听到命运的齿轮碾过夜色的轰然巨响,而我的心也随之破碎成一地尘埃。
不想他们母子,竟都是一样的人!
而我,只不过是他们掌中的人偶,这一辈子,也逃不出傀儡门那个牢笼。
傀儡门因制造傀儡而闻名于世,而我,或许是他们母子最为出色的作品——一个活生生的傀儡!
说到最后,燕翠慈竟然不顾仪态、失声大笑起来,头上簪的珠花轻轻颤抖,最
后落在地上、摔成碎片。
瞳将她眉眼间的痛苦无奈尽数收入眼底,轻声问道:“据我所知,少夫人您虽性格隐忍柔弱,却出身于燕子坞,自幼虽令尊习武,武学上造诣非凡。”
燕翠慈收敛情绪,淡然说道:“公主可是想问我既然武功不弱,却为何不逃?”
瞳的眼中虽冷漠得没有一丝温度,然而眼眸深处,却有看不清的悲悯——
女子以夫为天,难道除了这个“天”之外,便看不到别的东西了吗?即使如燕翠慈这般的江湖儿女,也甘愿被那些所谓礼教熏陶、三从四德的无形枷锁生生禁锢,而一生只仰望那所谓的“天”吗?
燕翠慈凄然一笑,似有万般无奈:“我若能逃,又岂会继续留在那里做他们的傀儡。之前我曾说过,燕子坞一脉如今全都仰仗傀儡门,倘若我离开,傀儡门势必不会善罢甘休,我那婆婆只消断了与燕子坞的生意往来,义父一家立时陷入困境。义父待我恩重如山,我又怎能为了自己逃离魔掌而置他老人家于不顾?”
“少夫人知恩图报,实是难能可贵。”
燕翠慈续道:“况且傀儡门实力不弱,我那婆婆也不是吃素的,若真的动起手来,我也全无必胜之把握,就算我能杀了他母子二人,又怎能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傀儡门。而燕子坞若真因我与傀儡门交恶,却又是我所不愿见到的。”
瞳见她目光沉静,幽静如深潭,似已下定某种决心,于是问道:“不知少夫人要我如何助你摆脱心魔?”
燕翠慈道:“其实说起来,此事倒也不难办到,对公主来说,也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她顿了顿,续道:“有一次我因偷吃一块糕饼而被婆婆关了起来,她的侍女冷着脸对我传达了婆婆的旨意——在婆婆看来,人偶是无心的,因而她期许我也能达到无心的境界。”
“无心?”
“不错,在我看来,心本为痛苦之源,倘若无心,也不会再痛苦。既然婆婆如此期许,我便应她所求,做一个无心之人,做她最完美的傀儡。”
燕翠慈眉角隐隐颤动,一番话说得斩钉截铁,丝毫不留反悔之余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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