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柔再次坐在那棵大树的枝桠之上,眺望着容云鹤的房间。自从他将殷赋之带进去疗伤,两人就再也没出来过。兴许是殷赋之伤重的缘故吧,毕竟小时候他就是一个体弱的男孩,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老样子。
当然,唯一没有改变的还有她的样貌。
一片枯叶颤抖着在秋风中零落,她忽然看到燕翠慈捧着一个药罐子,在屋前踟蹰良久,终究不敢伸手叩门。
冰柔眼中精芒一亮——果然,燕翠慈对殷赋之有情,当殷赋之负伤时,她看到燕翠慈脸上的关切之情,便已笃定了一切。
她始终不明白的是,为何殷赋之会对容云鹤如此忠心,莫非他也变成了一个傀儡,从身到心,都被人家CAO控在掌心?
冰柔想都没想,便如同一只紫蝶,轻飘飘从树上落了下来。燕翠慈骤见人影,骇了一跳。
“原来是你。”
待看清来人,她才神色稍霁,转而眯起细长的眉,凝眸打量冰柔——眼前的女孩身量娇小,尚未长成,一双幽黑深瞳宛如泉水般通透,似乎在久远的记忆中,自己也曾看到过那样的一双眼睛。
“少夫人不进去看看吗?殷总管好像伤得不轻。”冰柔歪着头问了一句。
燕翠慈闻言却浑身一震,只感觉那女孩的眼睛似能洞穿自己心头的隐秘之处。
“姑娘何出此言?”
“少夫人不是明知故问吗,你喜欢殷总管,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既然容门主视夫人如敝履,夫人又何必再替他们容家守着贞节牌坊!”
若非亲耳听闻,燕翠慈绝不敢相信此番言语竟出自一个十四岁女童之口,再看她脸上那恶作剧般的笑容,忽然想到了什么,霍然变色——
“你是……当年的那个……”她忽然掩口,眼中全是震惊之色。
“不错,我便是当年与你同期入门的那个女孩。”冰柔此刻也不再掩饰,其实她原本就未曾打算掩饰,她只不过带着玩耍的心态,和她开了一个玩笑而已。
燕翠慈失声道:“你我同期入门,年纪相当,何以这些年过去了,你外貌依旧如昨?”
冰柔眸光如被风吹暗的烛火,轻轻闪灭,光与影交
错的瞬间,时光之门缓缓打开,让她再次看到那些遗忘在角落里的往事。
然而她依旧脆声回答,仿佛一切和自己毫不相关。
“原因很简单,只因容老夫人将我也做成了人偶——一个活生生的人偶,永远也不会长大、衰老,永远都保持着十四岁女童的纯真、可爱。”
“难道婆婆将那法子用在了你身上!”燕翠慈忽然想到什么,瞳孔紧缩,一瞬不瞬地看着冰柔。
“你猜对了。”童稚的面孔依带着盈盈微笑,只是那笑容失去了往日的纯真,看来甚是苍凉。
“你也知道容老太太的手段,她经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毁灭是重生的开始。我至今仍记得清楚,那时她将我扔在棺材里,用布条封住我的嘴,用铁针钉入我的手足关节,然后再用利器一点点敲碎我的骨骼,那样的疼痛比之毒蛇噬体、万箭穿心尤有不足,我发出的哀嚎连自己都不忍倾听,可是容老夫人自始至终都是一脸严肃认真,仿佛她正从事着无比神圣的工作。她一边敲碎我的骨骼,一边按住我的四肢,令我无法继续挣扎,我以一种钻心噬骨的绝望,等待着自己死去。”
燕翠慈听到此处,不禁掩面失声。一片火红的枫叶被风吹落,慢悠悠地落在冰柔的肩膀上,如一只温顺听话的血红色蝴蝶。
纵然有过那般不忍卒说的过往,她却仿佛闲话家常般娓娓道来:“只是我并未如预想中那般死去,当我恢复意识以后,睁开眼睛就看到容老夫人站在棺材旁,手里托着一盏水银,水银的波光将她的脸照得一片惨白,当时我还以为自己看到了阎罗王。后来她用银针将水银注入我的关节各处,以此接续断碎的骨骼。重新塑造的骨骼早已失去了生长的能力,她就是以此种灭绝人性的方法将我的身形定格在十四岁,让我再也不能长高、长大,永永远远被身体的牢笼所禁锢!永永远远……都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孩子!”
“婆婆她……她竟然这样对你,不可原谅!”燕翠慈原本柔和的眉目顿生怒色,她忽然想到一事,急忙问道:“那么你后来又是如何逃走的?我只记得有一ri你突然失踪了,却不知那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冰柔续道:“是殷赋之帮我逃走的,那时的小
伙伴里,他和我关系比较要好,知道了我的遭遇后,便暗中将我藏在运送货物的车里,让我随车队偷偷溜下山。其实当时我曾叫他和我一起离开,想起来他年少时也算是个可爱的男孩子,容老夫人既然瞄上了我,恐怕他也难逃我这样的下场。只是他不知为什么非要留下来,而且还成了傀儡门的总管,倒教我十分惊讶。”
燕翠慈道:“赋之性格温和,人又聪明,办事也算干净利落,可能因此而得到夫君的信任,他当上傀儡门的总管也是夫君一手提拔。”
冰柔闻言,嘴角扬起一撇轻蔑弧度:“我本以为他们母子俱是冷血无情的恶魔,不想容云鹤对殷赋之还算颇多照拂,他总算还有些人性。”
便在此刻,屋里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烛光映在窗纸上,横竖交叉的窗格子后,有两道人影厮打纠缠。
屋里只有容云鹤和殷赋之,这两人都是沉稳内敛的性格,究竟为何大动肝火,甚至动上了手。
燕翠慈一时不解,又不敢贸然敲门打搅,无奈只好悄悄走到门前,伸出手指捅破一层窗纸,悄然驻足向室内窥探。
那盏烛台倒在地上,火苗斜斜燃烧着,在墙上投下一剪幽光,将室内照得朦胧不清。
燕翠慈看到容云鹤撑开双臂,将殷赋之堵在墙角,目光强势,似在威胁。
而殷赋之只如一只听话的小兔,瑟缩在那方寸之地一动不动,也不敢抬头。
“我竟不知你和翠慈何时关系变得这么要好,居然拿替我挡剑这事当做由头给她求情?”容云鹤目光雪亮,看向殷赋之的眼神颇为凌厉。
“门主误会了,我与少夫人只是幼时的情意,再无其他,况且……况且……”他的声音一点点弱下去,像是断断续续的琴音。
燕翠慈也听不真切,只是隐隐觉得容云鹤此举很是反常,心中不明所以。
只见容云鹤又向前迈了一步,伸手抬起殷赋之的下巴,忽而俯下身,凑上去狠狠吻上了他的唇,动作霸道却不失温柔,而他怀中的那个人起初挣扎了两下,到最后不得不顺从地环住他的腰身,身体如同被暴雨打湿的一株孱弱植物,轻轻颤抖着,唇齿辗转间发出细碎的呻吟呜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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