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天降言灾远亲朋
三人离了千户府,找一处隐秘之地除了伪装,苍鹰又费了番功夫,涂黑面颊,易作土匪模样。他整理妥当,抚掌笑道:“痛快,当真痛快。你看那荒.**老儿、恶兄恶弟,被咱们唬得一惊一乍,掏心掏肺,我辈行侠仗义,不求财色,不就是为此刻爽利么?走了,走了,咱们找一处好好喝上一杯。”
张君宝与归燕然也极为欢快,三人回到街上,来到繁华地段,却找一座人少的酒家坐下,苍鹰嚷着叫了酒菜,三兄弟有说有笑,把酒言欢,越喝越是欢畅。
归燕然说道:“好险,好险,那千户老儿年纪这么大,若是咱们下手稍重,将他折腾死了,此地换来新甲主,周遭人民,岂不又要遭殃?”
张君宝笑道:“所以咱们才将他的儿子也一同点了穴,教训一番,将来子承父业,他们也定然不敢欺压百姓,为祸乡里。”
归燕然思索片刻,又道:“这九江镇上蒙古恶人数不胜数,咱们何不一个个整治过来?将他们一个个收拾得老老实实,也算是造福天下的义举了。”
张君宝苦笑道:“三弟,你想的简单,此事可一、可二而不可三,偶尔为之,鞑子还能信咱们这鬼神之论,长此以往,万一走漏风声,鞑子生出疑心,咱们的把戏当场便会被拆穿,到时候可就前功尽弃了。”
归燕然大为赞叹,连连点头,说道:“正是如此!正是如此!还是大哥周到。”
苍鹰叹道:“可惜没问这老儿要些金银来,否则拿来买酒,倒也正好。”
张君宝劝道:“贤弟,正所谓金银是灾宝是祸,心宽体建方为福,你若过惯了清贫隐闲的日子,便不会再爱这花花世界,喧闹人间了。”
苍鹰笑道:“那是大哥你好老庄而轻孔孟。与咱们俗人大大不同。要我苍鹰去荒山野岭住上几年,我准得找去处上吊不可。小弟我可不想无为出世,还得在这俗世上混着。”
张君宝点头道:“人各有志,难以强求。三弟。你呢?你又觉得如何?”
归燕然抓耳挠腮,举棋不定,说道:“我在哪儿都成,在镇上有镇上的好处,在山里有山里的妙处。在镇上待得烦了,就去山里住几天。在山里待得闷了,便来镇上找热闹。”
张君宝与苍鹰齐声说道:“那可不成,好处不能让你全占了!不可浑赖,可得拿定主意!”硬逼他做出决断,直把归燕然捉弄的头晕脑胀,左右不是人。
就在此时,只听邻桌有人骂道:“胡说八道,放屁!放屁!”
苍鹰一听有人挑衅,正是求之不得。就想要撺掇着来一场酒鬼恶斗,醉汉扭打,往那边一瞧,不由得一愣。
只见那桌上坐着五人,姿态闲散,手撑桌面,正在相互攀谈,却不是与苍鹰这边说话。
归燕然忍不住低声道:“这些人武功不差,有一人尤其厉害。”说着偷偷指了指南首的一位蒙面女子。此时也是异族当道,天下大乱。汉族女子多用黑纱遮面,罩住容貌,以免惹来麻烦,世人见怪不怪。也无人啰嗦询问。
那五人先前说话响了,此刻压低声音,轻轻交谈,不再叫嚷。只见一老者头戴斗笠,挡住大半张脸,怒道:“世上多有造谣生事之人。这等胡言乱语,咱们岂能相信?”他虽然刻意小心,但苍鹰三人内力浑厚,耳音敏锐,将他们言语听得清楚。
另一位胖脸男子说道:“吴老,这话可不是我第一个说的,你冲我发什么火呀?再说了,那火雕苍鹰之事,只与雪莲派、朝霞楼有关,与咱们又有什么关系?”
那吴老说道:“苍鹰兄弟对咱们主公有大恩,是兰儿的救命恩人,他这等大仁大义的侠客,怎会做出卖友求荣,欺男霸女之事?此言定是谣言,污蔑,老子听了就来气!”
归燕然与张君宝对苍鹰往事一无所知,听闻此言,不禁往苍鹰望来,苍鹰郁郁寡欢,只是一个劲儿的饮酒,想起昔日恩怨,越来越是惆怅。
那蒙面女子说道:“李丹,他们说苍鹰大哥坠崖而死,此言可是真的?”
胖脸男子说道:“兰儿,千真万确,我听雪莲派的朋友说:这苍鹰昔日在扬州城的时候,使阴谋诡计,害死了为国为民的铜马五将,连累李庭芝与姜才将军被鞑子处死;后来他不知怎地,找到了李庭芝的女儿,不怀好意,诱骗那姑娘爱上了他;他投入雪莲派,抢夺九鼎真经,杀了抗元义士尉劲,强.暴门中清白女子......种种劣迹,可谓恶贯满盈,死得其所。”
兰儿默然不语,在面纱之下,也瞧不清她的神情,但她双肩发颤,显然激愤至极。
其中一位中年文士背对着苍鹰等人,难见面貌,此刻说道:“唉,命运叵测,世事难料。我们这些年身在江南,虽然忙碌奔波,但每每听见苍鹰兄弟的英雄事迹,总忍不住为他喝彩庆贺,岂知他居然....居然会落得这般下场。”
那吴老兀自不信,恨恨说道:“主公,这定然是雪莲派权谋争斗的把戏,使下三滥的手段将苍鹰兄弟害死,又想尽办法污他名声!这等龌龊伎俩,咱们怎能容忍?”
那主公叹道:“李丹兄弟消息灵通,自来不曾有弄错的时候,只怕...只怕....”说着喉头哽咽,举袖抹脸,过了许久,忍不住举杯豪饮,方才稍稍平静下来。
李丹又道:“不仅仅是雪莲派这般说,连北方不少在场武人都信誓旦旦,众口一词,说那苍鹰当众承认,如同困兽般搏命,最终坠崖而死。我未曾见过这苍鹰,与他无冤无仇,绝不会有意污蔑于他。”
那兰儿说道:“罢了,罢了!人都死了,也落得清净,咱们只需记得他的好处,也无需因此与旁人争辩!玄秦大哥,你怎么看他?”
还有一人始终默然不语,苍鹰认得那人,正是曾经在奴血山碰上的玄秦。他听兰儿相问,随口说道:“未必真死。”
另四人闻言大惊,知道这玄秦轻易不开口说话,然则出言必中,极为灵验,忙围着他相问,但玄秦摇了摇头,懒得多说,众人无奈,付钱结账,一同离去。
他们一走,这一桌登时显得尴尬沉闷,苍鹰眼神迷茫,只顾着一杯一杯饮酒,归燕然瞪大眼睛,一动不动的望着苍鹰,片刻之后,他说道:“大哥,你为什么不辩白冤情呢?”
苍鹰身子一震,说道:“你们信得过我?”
张君宝笑道:“你的为人,旁人不知,咱们俩难道不清楚么?我们若信不过你,又岂会与你结为兄弟?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既然假死逃脱,定是不想伤了昔日朋友,也不想留下半点牵连,对么?”
苍鹰生平极少落泪,此刻听了兄弟二人言语,眼眶一红,险些掉泪,他急忙仰头喝酒,偷偷稳住情绪,吐出一口浊气,说道:“这等鸟.事,提它作甚?喝酒,喝酒?莫坏了咱们兄弟兴致!”
归燕然又问:“大哥,你认识先前那五人么?”
苍鹰想起奴血山中那段往事,不禁心生感慨,微微颔首,轻声道:“他们是一群抗元义士,为人光明磊落,重义轻生,端的是英雄好汉,燕赵悲歌之士。唉,往事如烟,难以追溯,连他们都对我心生误解,就当江湖之上,再也没有我苍鹰这个人了吧。”
张君宝与归燕然见苍鹰伤心,只是不停相劝,苍鹰生性洒脱,不记旧恩怨,悲喜不长留,又喝了几杯酒,登时不再介怀。
张君宝说道:“莫说贤弟你,就连愚兄我,往年行走江湖之时,也曾犯下过许多大错,引发不少祸端,好在愚兄当年孤身一人,无牵无挂,行事又有些隐秘,故而旁人只记得愚兄的好处,不曾有人因而记恨,想来又侥幸,又惭愧。”
苍鹰熟知江湖轶事,听他一提,登时说道:“大哥可说的是你叛出少林之事?”
张君宝笑骂道:“好哇,我不揭你疮疤,你倒掀我的短来了!你倒真是死党,胜似亲弟,浑然不知客气,不给大哥面子。”
苍鹰笑道:“小弟我心下难过,正没奈何,大哥有何伤心之事,不如说出来,让小弟我缓缓精神?”
归燕然最喜听故事,一见张君宝并不勉强,立时说道:“大哥,是什么缘由,你说来给我听听?”
张君宝拗不过两人,只得说道:“二弟说的没错,愚兄往年确实曾被少林寺收留,但并非正式弟子,并未剃度,只是一个烧火砍柴的小杂役罢了。”
苍鹰奇道:“你并非少林弟子,那他们怎么说你是少林叛徒呢?”
张君宝指了指苍鹰,笑道:“你也并非恶人,怎会落得这般不堪名声?众口铄金,人言可畏,咱们势单力孤,与世无争之人,又如何管得了旁人如何看待呢?”
苍鹰喝了一杯酒,说道:“不错,不错!管他.娘的是是非非,老子行得正,坐得直,心里舒坦就成!”
归燕然体会不到两人心境,只急着听故事,又嚷道:“大哥,后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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