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岂料故人重临
群豪见这道人脸皮蜡黄,宛若金纸一般,登时认出他乃是青城派元老的破尘子,此人虽号称破尘,可着实世俗得紧,平日里最喜那洞.房寝宫之乐,胭脂水粉之地,但他是烧丹炼药宗派的道士,二十多年前误打误撞之下,服食了一贴灵丹,竟然连破玄关,突飞猛进,内力足足增长了十多年,成了青城派首屈一指的头领人物,此刻他听腾千录言语中极为无礼,自己颜面无光,如何忍得了这口气?
腾千录双眼眯成一条缝,脸皮上每条皱纹都似有嘲弄之意,笑道:“破尘子老兄,你这数十年来号称蜀地第一高手,到底知不知羞?你少年时攒得那些内力老本,只怕都交到青楼女子身子里去了吧。”
破尘子勃然大怒,手持拂尘,足尖一踩,朝腾千录急扑过来,身法甚是快捷,果然身手不凡。但腾千录身后走上一人,挥拳击向破尘子鼻梁,破尘子使出一招“朝阳升空”,反将拂尘压向那护卫手臂。岂料那护卫变招迅速,化拳为抓,一拽之下,拉住破尘子拂尘丝线,用力回夺。
破尘子感到敌人内力汹涌如涛,急忙运劲争抢,说什么也不能失了兵刃。那人大笑一声,一松手,任由破尘子夺回拂尘,但左拳同时轻点,顷刻间击中破尘子鼻尖、下颚,胸口。破尘子惨叫一声,鼻血长流,牙齿掉落,骨碌碌的翻了下去,青城派众弟子忧虑惊惧,冲上前来,将这位青城派第一高手扶了回去。
苍鹰心想:“这破尘子两招就败,固然是他名不副实,武功生疏之故,但腾千录手下这些护卫保镖,各个儿武功高强。临敌之际,机变百出,都是些极其厉害的角色。他不过是一位浑水摸鱼的掮客,到哪儿去招募来这么些高手?而观这些人容貌打扮,武功家数,却又瞧不出丝毫来历,莫非他们都是隐居了数十年的寒山隐士么?”
群雄见破尘子模样狼狈,心中惊骇,虽然有恁大不满,却也不敢显露出来。只见人群中又站出来一位道人。气度沉着,与那破尘子有天壤之别。
他行礼说道:“腾居士,贫道乃松风观的常青子,今日为苍鹰而来,乃是为了九鼎真经。十年之前,贫道三位师长与鬼剑门高手比武,一时失手,命丧剑下。贫道为报大仇,苦练剑法多年。出关之时,却得知鬼剑门已被剿灭。但那九鼎真经乃是一门极恶邪功,贫道定要将其毁去,不让世间再生出一个鬼剑门来。”
腾千录听到“松风观”的名号。脸现钦佩,唱喏道:“久闻松风观‘清霄三剑’剑术了得,素来嫉恶如仇,门规森严。门下人才济济,虽然威名不扬,但说起真实功夫。许多大门派、大帮会也只能瞠乎其后。以常青子师兄的修为,自然也能替在下接手那火雕。”
常青子大喜,躬身道谢,率两位师弟一同走上前,站在离苍鹰等人三丈远之处。
苍鹰也曾听闻“清霄三剑”的名头,除了大师兄常青子之外,尚有砂岩子、黄向子两位高手,各自精通松风观数路神妙剑法,武林中那些有识之士,说起这三人名字,都由衷钦佩,赞服不已,此刻见这三人下山远行,联袂出击,虽然不惧,但却暗暗小心观察。
那三个道士果然仙风道骨,模样清高,但苍鹰站的近,见到他们胡须之下,嘴角上弯,微微颤动,显然极为喜悦激动,恐怕也是打着大义旗号,为抢夺九鼎真经而来。
余人见到清霄三剑上前,暗中估量实力,自知远远不及,多数不敢再多嘴,以免被腾千录出言讥讽,反遭奇辱。那腾千录也不着急,静静等待,时候一久,天色渐渐晚了下来。
就在这时,只见一位身披黑色大氅的汉子推开人群,昂首走出。此人脸上画满黑色图纹,看不清本来面貌,但外形威风至极,顾盼之际,宛如雄狮。听他大声道:“腾先生,在下姓名不足挂齿,但在下自信能接手苍鹰,妥善处置,先生可否让在下上前待命?”
众人一听此言,接连哄笑起来,说道:“你这无赖汉子,坑蒙拐骗到‘千言万语’头上来了?真是贼骨头遇上强盗爷爷,班门弄斧,贻笑大方。”又有人笑道:“他这招隐姓埋名,果然颇为精妙,若他当真蒙上前去,窃知苍鹰下落,也不怕旁人来找他麻烦了。”
腾千录摇头道:“先生既然不肯以真满目示人....”
话音未落,那汉子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小的铁葫芦,约莫有拇指尺寸,他将铁葫芦轻轻一抛,那铁葫芦登时慢慢飘行,朝腾千录飞了过去,但速度奇慢,仿佛有细绳在空中吊着一般。众人见他功力不俗,立时止住嗤笑。
腾千录退后一步,先前那护卫伸手抓向铁葫芦,稍稍一碰,身躯巨震,腾腾腾退了三步,脸色铁青,呼吸沉重,而那铁葫芦毫不受阻,继续朝腾千录飘来。腾千录稍显惊慌,喊道:“赵甲,关乙,张丙,帮忙拦住此物!”
另三位护卫应声而出,一人伸掌挡住铁葫芦,咬牙运功,脸上青筋暴起,令两人则抓住第一人胳膊,各运内功相助,三人齐声暴喝,内力涌动,瞬间奏效,将那铁葫芦拦了下来。腾千录弯腰一抄,将那铁葫芦拿在手中,沉吟片刻,说道:“原来如此,原来是葫芦僧人的传人到了。”
场中群雄大多没听过这葫芦僧人的名头,一时互相询问,惊声喧哗。那黑袍汉子也颇为惊讶,他本意是显摆功夫,没料到竟被认出师承,他说道:“师尊退隐江湖多年,早已不问世事,只有在下这一个徒儿。他年纪越大,越懊悔昔日所犯杀孽太重,又听闻这苍鹰重现江湖之事,故而命在下前来,不让那九鼎真经落入奸徒手中,以免为祸武林。”
腾千录捋须微笑道:“想来是你师父回忆往昔,对比今朝,深怕天道轮回,往事重演吧,他当年为了夺得那‘大喜大悲神功’,在江湖上掀起多少腥风血雨,最终闹得亲友仇家尽数丧身,孤身一人,隐居深山,如今四十年过去,神功可算练成了么?”
黑袍汉子不答,朝那铁葫芦指了指,腾千录瞧那铁葫芦上刻有两张脸,一脸大哭,一脸大笑,仔细一瞧,并非雕刻,而是指纹印上去的。
他霎时神情萧肃,叹道:“这果然是‘悲喜指力’的功夫,葫芦僧人将那一身武艺传给了你么?你既然身负如此神通,又为何要贪图那‘九鼎神功’?”
黑袍汉子答道:“正如在下先前所言,在下此行,并非有所图谋,而想要将一场武林浩劫消弭于无形,以防惨剧重现,生灵涂炭。”
腾千录沉吟片刻,笑道:“你本意真是如此?我可有些不太相信了。上来吧,似你这等机智心思,将那苍鹰交到你手上,倒也并无不可。”
黑袍汉子听他说“似你这等机智心思”时,眼中闪过一丝怒气,却又有些尴尬:他此次前来,确实并非出于正义侠道,而打着将九鼎真经据为己有的心思。他本身武功已经极高,若能再修习这九鼎神功,天下第一高手的名号,只怕并非痴人说梦,他想到此处,心头火热,也不在意腾千录暗讽,走上前,双手负背,神色平静如常。
众人见这黑袍人神神秘秘,武功又高得出奇,随手抛掷暗器,腾千录手下一众高手,要四人方才勉强拦住,一时间都心生畏惧,也不敢再献丑自荐。
腾千录又等了半晌,脸色渐渐变得焦急起来,但他隐藏的极好,除了苍鹰与雪冰寒之外,旁人都没察觉出来。两人同时想道:“他之所以让众人毛遂自荐,搞出这么多花样,原来是在拖延时间,他是在等什么人么?”
庭院中寒风席卷,夜色渐暗,群雄站了半天,无不焦躁,有人骂道:“千言万语,你到底在磨蹭什么?”
腾千录立时仰天大笑,说道:“大伙儿闹了一天,准是饿了、累了,咱们先各自回屋,吃饭歇息,等稍稍舒坦了些,再商议正事不急。”
众人闻言大怒,刹那间出言喝骂,恶形恶状,李麟洪、常青子与黑袍汉子也朝他怒目而视。腾千录脸皮极厚,平静如常,正想转身进屋,忽然间,对面屋檐上出现两个身影,轻轻一跳,落在地上。这演武场四周围墙高约两丈,有如城墙,但那两人随意来去,轻功极为了得。
腾千录有些兴奋,急忙让护卫喊道:“两位客人行色匆匆,却又姗姗来迟,可是从远处赶来的?不知两位尊姓大名,来此所为何事?”
那两人来的好快,从众人头顶上飞身而过,来到近处,解下兜帽,其中一人约莫三十岁年纪,神情淡然,却又有些愁苦,像是位落魄秀才。另一位女子大约二十岁出头,容貌绝美,眼眸如黑宝石般晶莹剔透,竟像是一位哈萨克族的少女。
那少女匆忙说道:“我是雪莲派的安曼,这位是我的同门于凡,腾千录先生,咱们是为了所谓的‘苍鹰’而来!”
这两人名头何等响亮,群雄乍闻之下,惊骇万分,静默无语,须臾之间,又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惊呼声。
苍鹰闭上眼睛,暗叹一声,心道:“他们果然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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