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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三多行善

蛆蝇尸海剑

两人各怀心事,回到玄天楼,李若兰抹抹眼角,说道:“二哥,你在大殿歇歇,我回房尚有些要紧事。”

苍鹰横抱归燕然尸首,颔首道:“弟妹,你性子坚毅,令人钦佩,看来....我是杞人忧天,瞎操心思了。”

李若兰其实悲伤万分,但心底仇恨熊熊燃烧,炽热灼烈,令她生出信念,不至崩溃,她走开几步,终于忍耐不住,问道:“二哥,你还未答我,你是如何找到我孩儿的?当时一绿发女子将她劫走,是你从她手中抢回来的?”

苍鹰不愿多说阿青之事,摇头道:“我见她被抛在路边,将她捡起,并未遇上什么绿发女子。”

李若兰几乎痛骂出口,但竭力忍住,哭道:“天可怜见,我...我归家欠二哥实在太多。”匆匆走入屋内,见到莱宁、狄江,传音说道:“苍鹰就在外头,是他...他与恶人联手,夺我孩儿,不知用什么手段杀了我夫君,这时却来假扮好人。”说到此处,又涔涔流泪。

狄江想起归燕然恩情,几欲放声大哭,但李若兰小声道:“我先稳住此贼,徐徐徒之,不可急躁,总要识破他诸般阴谋同党,弄清他所使阴谋,方才将他杀了报仇。”

狄江低声道:“师娘,此人...对你实有非分之念,你在他身边,如伴虎狼。”

李若兰切齿道:“我决不让这恶贼碰我身子,但...但他武功太强,不得已时,我唯有假意委身,趁他不备,一刀将他宰了。你二人不可露出破绽,让他有了提防。”

莱宁道:“师...师娘...”见李若兰也不过比自己稍大几岁,这师娘喊的着实变扭,咳嗽一声,又道:“你们汉人有句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此仇非今日能报,便等上数年,有何不可?”

李若兰沉吟片刻,心知今日局面极乱。女儿安危要紧,总要找到时机,将苍鹰罪行公布天下,要他无可辩驳,引群雄协力讨伐。方才圆满解恨。自己忍耐一时,又算得了什么?她点头道:“你们若陪着我,这恶贼智计过人,总能瞧出端倪,你们还是尽早离去,我一人也能办事。”

狄江与莱宁执意留下,但李若兰心意已决,坚决不允,两人无奈,答应下来。随李若兰一道走出屋子,来到大殿,苍鹰见到狄江、莱宁,吃了一惊,问起缘故,两人如实相告,神情悲戚,其余毫无异样。

苍鹰怒道:“为何韩霏会做出这等事?”将归燕然尸首找一处妥善安放,来到韩霏屋中,只觉其中真气大乱。妖异阴沉,见一酒杯落在地上,他举起一嗅,脑中一阵晕眩。说道:“这酒杯里有毒药。”沉吟片刻,已明其理:“玄秦令燕然服毒而死,由此打通玄夜伏魔功最后一关。”

再看一旁,更是如坠冰窖,胆寒彻骨:一幼儿伏在地上,脸色发青。早已断气数日,正是韩霏儿子。他咬紧牙关,冷汗直冒,暗想:“是了,玄秦借燕然至亲至爱之手,犯下弥天大罪,考验燕然凡心,令他得道入门。这人手段之狠,委实....委实....”这最后一词却说不出口。

他思前想后,已将前因后果瞧得明明白白,隐隐佩服玄秦布下的局,竟起了惺惺相惜之意。

背后脚步轻响,苍鹰知道是李若兰来了,于是说道:“是韩霏毒...毒害了燕然,又毒死了自己孩儿。”

此事太过耸人听闻,李若兰脑袋一蒙,退开几步,倚靠在门上,许久回不过神来。苍鹰见状,心生懊丧,竟悔恨自己为何不来相救,他身为山海门中之人,摒除凡性,本极为冷漠,不逊于玄秦,但他在凡间轮回,体会世间疾苦,渐渐铸造一颗凡心,此刻便觉得怜悯悲哀,恨不得大哭大喊,以此宣泄。

之后几日,逍遥宫众人得知归燕然等人死讯,他们对教主敬若天神,一时哭天抢地,如临末日。而归燕然多年来守护镇民,抵抗元兵,在镇民心目中,当真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大恩人,大豪侠,闻言更是百里号泣,哀声入云。

李若兰找一辆大车,派遣好手护送,让莱宁、狄江返回波斯明教,又举办丧事,送归燕然入土,江湖间蒙归燕然恩惠之人数不胜数,各门各派首脑皆一齐到来,悼念之情极为真切。只是众人问起归燕然死去经过,李若兰只说他突发恶疾而亡,并无仇家。众人无不心想:“他这等震古烁今的武功,又三十岁不到年纪,岂能横死?”相互间多有询问,却无人能理出头绪。

苍鹰见李若兰将归燕然后事处理的井井有条,安心下来,便告辞离去。李若兰假意挽留,但苍鹰去意坚决,李若兰见他居然不趁人之危,对自己嘘寒问暖,不免深感奇怪,可想起此人奸诈世所罕见,如此欲擒故纵,岂非情理之中?

苍鹰知李听雨必会赶至帝台山,一时也不会起义,便孤身往西,一路不停,日行千里,赶往冰雪神潭。

他化身飞蝇,心思执拗,暂时什么都不在乎了。他要见证归燕然的重生,目睹玄秦之死。哪怕受山海门众人围攻,他也不惜性命。

在他内心深处,那乌鸦似乎突然又活了过来,低声劝他回头,但飞蝇此刻却不再理会,牛脾气上来,一往无前,死不悔改,穿过雪岭冰山,幽影寒雾,步入伏羲**之阵,忍耐太乙异心之法,度过噬骨溶血之池,历经千变万化之景,他非但不觉得苦,反而愈发喜悦。

他觉得自己找回了人性,他头一次明白自己真的拥有友谊。

那爱情呢?那感情莫非也是真的?

他终于来到冰雪神潭,冥池之畔,但见风雪妙舞,池水平静,山石死寂,天地失色,这冰雪池子中空无一人,方圆数十里地也无人烟。

所有人都疯了。

所有人都走了。

他惊慌起来,心头涌起寒意,想到:“玄秦没带他到这儿来?那他去了哪里?他带归燕然去了哪里?莫非在这短短时日之间。归燕然已然重生,而玄秦已然死去?不,不,绝不会这般快。”

他坐倒在地。抱住脑袋,苦苦思索,感应真气。山海门之人武功超凡,若有心隐瞒,非他功夫所能追踪。他不得头绪,深陷苦恼。

就在这时,他听见几声沉重脚步,抬头望去,只见一个丈许高的巨人缓缓走来。

飞蝇道:“独孤?你...你并非山海门人,你怎地能来这里?”来此道路艰险异常,有无数秘术陷阱阻挡,若非入门之人,便是武功通神,也无法突破险阻。

独孤剑魔道:“我也不知。或许是我犯了糊涂,莫名其妙便来到此处,途中并无障碍。”

飞蝇惨笑道:“怪哉,怪哉,门中之人,尽数离去,无关之人,却来去自如。也难怪我能一个个的宰了他们。”

独孤剑魔伸出大手,如抚摸孩童般摸了摸飞蝇头发,飞蝇勃然大怒。骂道:“你胆敢消遣于我?”掌中内力一震,将独孤剑魔挡开。独孤剑魔也不生气,神色痴呆,哼哼几声。似嘟囔道:“莫要着急,总能找到。”又慢吞吞的隐入冰山,消失无踪。

飞蝇大感摸不着头脑,稍一思索,突然间心头大震,暗想:“独孤剑魔认得我。他认得飞蝇,我..我是何时见过他的?为何他见了我,并不相拼,反而如此友好?”

就在此时,一丝若有若无的灵感涌入心头,飞蝇一跃而起,身子发颤。

玄秦果然来过这里,空中弥留着他的真气。

苍鹰原先无法查知,但眼下却终于捕捉得到,似乎独孤剑魔那轻轻一碰,令蛆蝇尸海剑一时效用大增,竟能知以往所不知。

飞蝇不再耽搁,飞身而起,似流星般划破天际。

大漠中有一木牌,立在无边黄沙之上,四周风沙呜呜疾吹,遮天蔽日,前后左右皆瞧不真切,若有人遇上这等风沙,转眼间便会被埋没。

但那木牌却屹立不倒,真比石碑还要牢固许多,而那木牌前的人,也毫不受这风沙所扰。

玄秦怀抱传人头颅,坐在木牌之前,手掌托着头颅,足足数日,不动身形,与这头颅相互感应,渐有所悟。

他心中很是高兴,数百年来的期盼,今日终得圆满。

山海门是一道坎,自古以来,入门之人,无论怎生奋发,也未能再破开境界、更进一步,是以几乎人人势均力敌,仅稍有差别而已,而他们一个个满足于此,停驻不前,各自沉迷于疯狂念头之中,当真不务正业,愚昧至极。

练成玄夜伏魔功之后,玄秦无欲无求,但在漫长的时光中,心头却渐生一念,这念头迷住了他的心。

他想要超越山海门。

如何图谋超越?其中道理,定然难如登天,以至于无人做得到。

玄秦知道,山海门中有十二门功夫,也有十二个人。一人一门功夫,再无重复。

他明白天意如此,难以违逆,他也无意逆天而行。但他闲来无事,为何不试试呢?

如他再找一传人,练成玄夜伏魔功第十层境界。他亲手斩下那人脑袋,以其脑中仙气精髓,喂养自身伏魔真气,又会怎样?

此事如夸父追日,虚无缥缈,玄秦也料不到竟能成功,但若不放手一试,更是希望渺茫。

于是他试了。

玄秦以为,世间所谓情缘,皆为劫难,比之最艰难的功夫危险万倍,稍有不慎,则引人入魔,一蹶不振,乃至自残身躯,濒临死境。但世人无知,往往沉迷于此,难看破其中险恶之处。

度过劫难,便入境界。

莫忧体质特异,与玄夜伏魔功互有促进,他令莫忧与归燕然相恋,诱发他练成“夜影离形”,助他登上顶峰,美人在怀,一时春风得意,风光无二。

随后他再借莫忧之口,韩霏之手,将他从顶峰推下,让他跌入地狱深渊。

他并非无所不知的神,其中机缘巧合,直是匪夷所思,若非狄江改投明教,若非归燕然曾与安曼有过不堪回首的罪孽,若非归燕然与张君宝、苍鹰交情深厚,若非归燕然自身天资过人,他纵然费尽心机,只怕也难以成事。

他终于成功了。

玄秦望着归燕然的头颅,自入门之后,头一次放声大笑。伏魔真气汹涌澎湃,张开一张黑暗的大嘴,将归燕然脑袋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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