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声阵阵,仿佛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冉镜雪苦思冥想,终于将注意力集中在了那铃声上,铃声的远近她无法估量,但一种感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总能指引着她找到她想要找的地方。
她如中了魔一样的向楼中,楼上奔去,没有人能阻止,也没有人有这个闲功夫来阻止。
所以,她一路都走得很顺利,差不多眨眼的功夫,她已站到了楼顶。
然后,她又听到了很清脆悦耳的锐声,就在耳边,异常清晰,又无处不在。
可是,却没有人,又好像到处都是人影,抑或……这又是一场梦?
“想看见我吗?”
“想找到我吗?”
“或者,先看我跳一支舞吧!”
她听到了一种声音,她不能形容那是属于人世间的声音。
就算是天降的传奇,空谷的回音,百鸟的歌唱,溪涧的潺呤,和风的婉泣,都没有这声音来得自然,来得明亮,来得纯粹。
就算是百种乐器的倾绝弹奏,旷代乐师的匠心独运,也来不及谱写这段声音的乐章。
抑或,这根本就不是一种声音,而是一种心态。
一种回朔过往,掌握未来的心态。
一种俯瞰世界,育天地万物的心态。
一种笑悲欢离合,看过眼云烟的心态。
一种云淡风清,宠辱偕忘,异常平和的心态。
听到这种声音,你可以什么都想,也可以什么都不用想,只要展开自己的双臂,任风拂过自己的脸,撩起自己的长发,吹开自己的衣袂。
然后,闭上眼睛静静的瞑思。
在瞑思的过程中,你可以看到一女子倾天而舞,一袭粉衣绽放如莲,开到无处不娇艳,开到无处不芬香。无论是低眉,颔首,举手,投足,浅笑,回旋……每一种姿态,每一种变化,每一种表情,都恍若点缀在荷塘里一样。
那就是一幅长长的画卷,比满塘清莲还要沁人心脾的画卷。
你看到她,就好像看到自己一样,所有的美好,所有的爱恋都因你而沉醉。
若一旦沉醉,是否永远也不能觉醒?
所以,这种时刻,冉镜雪绝对不能沉醉,她睁开了眼睛,看到舞步在自己身周无处不在的幻影,就算有一千种姿态,一千种幻觉,一千种假象,她也一定将那“一个人”给捸出来。
于是,她动了,她动的时候再度闭上了眼睛,只不过,这一次闭上,她什么也不再想,什么也看不到,只有耳边的风声为她指引方向。
“呼——”气息,人的气息,冉镜雪一个机灵的欠身,手倏然抓出,这一抓果然抓了一物,肌肤细腻的滑感与人的体温让她惊喜的睁开了眼睛。
这一睁眼,她又是错愕,她的手果然扼住了一人的脖子,只不过令她想不到的是印入她眼睛的竟然是这样的一张面容。
也许,她称不上是人间绝色,可是她的轮廓,她的眼睛,她的神态却是如此和谐的表达出一种祥和慈悲,照应的是人类内心深处的一道光芒,一种唯佛能降生普渡众生的光芒。
所以,有了这道光芒,你也不得不感叹:“极美!”
可是,对于冉镜雪来说,再美也是幻象,再慈悲也是蛊惑。
“叫你的蛊人停下来,不然,我会杀了你!”冉镜雪不忍看这少女的眼睛,只有避开她的视线,表现出咬牙切齿的痛恨。
“好。”粉衣少女也没有多话,竟这样毫无条件的答应了下来。
“这么好说话?”冉镜雪有些不敢置信,扼着粉衣少女的手久久不能松开,直到少女的气息游离,她才勉强相信的收回自己的手。
“那么,开始吧!”冉镜雪心有余虑,“如果胆敢玩什么花样,我一样可以手到擒来!”
“是。”粉衣少女仍是一字回复,然后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她丰润的唇瓣微微翕动着,好似在念着什么经文,脸上的表情凝重默然,亦好似在瞑想,偶尔就见她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冉镜雪对粉衣少女的行为感到不解,但她已无心理睬,此刻的她将担忧的目光投向了楼下战云滚滚的烟团,浓烟密布,昏天暗地,唯一道明月之光与之抗衡,却又在越积越浓的黑云中或明或暗,宛若人微弱的呼吸。
那是不死人呀!他竟然与那些不死人大战了三天三夜!
想着,她的泪,仿佛污浊浑气中的一点清澈透明,就这样流了下来,伴随着她的身影飘然而坠。
看不见天日,她只能感觉到周边刮起的风宛若夜鬼幽灵般的猖厥咆哮,袭卷而来的烟尘风暴盘旋成一个又一个的旋涡,将凌乱而舞的剑气剿得粉碎,粉尘流窜,却又化为乌云箭雨朝着她的人呼啸而来。
眼看着还未见到靖公子就要被万箭穿心,她运起了体内那一股外来的真气,微风拂煦般的暖流从她头顶蒸腾而上,瞬间将她整个人都化成了一把剑。
感觉到体内真气的陡涨,她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清厉的长叫,这一叫,她全身的力量焕然迸发,竟化作了铺天盖地的冰剑迎着那些乌云箭雨呼啸而去。
那些曳尾而来的漆黑烟团,宛若一颗颗断掉的头颅,贯穿着一支支的冰剑,纷纷滚落在地上化为虚无。黑压压的浓烟在冰剑的洗涤下渐渐浅淡,渐渐澄清。
这时,冰筑白楼上空响起了空灵的佛之音。
菩堤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那声音与天地同在,吸引着万物最善柔的灵性,将最纯粹的光芒与温暖送至人内心最软弱的地方,它感染你的不是堕落,不是退缩,也不是自甘放弃,而是照亮你的另一面,让你像神一样俯看芸芸众生,像神一样觉悟着天地间最深广的力量。
那些成败兴衰,那些微渺的欲望,那些蝼蚁般的生命,其实又算得了什么。
光明,总会到来。
她的声音就如一道明光,劈开了乌云密布的黑暗,让明月悬空,还大地一片清宁。
冉镜雪身形化剑,直冲云空,将最后的一片乌气也扫得**然无存。
再睁开眼,所见便是照亮天地之间的明月之光。
月如镜,镜如月,世间万物在这镜月里都被照得纤毫毕现,就算是藏匿最深的卑微和丑陋也会脱离困惑,迎着这道光破茧而出。
就算是飞蛾扑火,也绝不忍放弃追朔这道光源寻找重生的美好。
于是,剑气直透她的眉心而来,刺骨的清凉令她大骇出声:“靖公子,是我。”
语落,剑光弥迹,一指点在了她的眉心,她顺着那一指望去,看到了他尤为严峻的容颜,但即使是严峻,那样俊美的面容还是会惊得人忍不住怦然心跳。看到他嘴角溢出来的血丝,她忧然一痛:“靖公子,你受伤了么?”
对她,他殊无重逢之喜,冷冽的眼神只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错愕,但只是一个恍惚,他的眼睛也微微的笑了起来,他笑的时候永远只是淡淡的,如新茶弥香,不易捕捉其意,却易沉醉其中。“没事就好,到我身边来!”他淡淡的说了这一句,目光却穿过了她的肩投向了远方。
冉镜雪微微一愣,但见他目光中并无自己的存在,淡淡的失落笼上了心头。
朋友?到底还不是朋友。不过,又何必强求呢?如果能风雨同舟,相依相偎,同生死,共患难,就算不是朋友,也是一种珍贵吧!
想着,她欣慰一笑,自我安慰永远是她笑傲人生的最佳法宝,静静的,她走向他身后。
“你本是蜀山剑仙,如今却因嫉妒攻心而自毁前程。是让我救你,还是杀你?”
他问的自然是那败阵下来的红衣男子,最后破云开月的一剑已然让这不可一世的红衣男子身受重伤,红色的披风如血,将委顿的年轻男子盖得严严实实,仿佛一个血色的贝壳将一团瑟缩的肉护在了其内。
然后,就见这团被庇护在血色贝壳下的肉开始蠕动起来,显然,他每蠕动一下都是十分艰难的,几乎每一次蠕动都会牵动着一大片血花涂染在地上。
当他最后将头抬起来的时候,他的五官已模糊在了腥红的血色之下,本来还算英俊的脸在这片血污的衬照下显得分外诡异刺眼,而且,他还笑,开始是无声的笑,他一笑,整张脸又开始怪异的扭曲,尤为狰狞可怕。
蓦然间,他大笑,狂笑,笑得喷出血来,笑得声音沙哑:“蜀山剑仙?哈……蜀山剑仙,你知道蜀山剑仙是什么身份吗?令妖魔鬼怪也要闻风丧胆的道教圣地呀,如此高的威望,它吸引多少江湖豪客前往蜀山学艺,可是能进去的人有多少,能修道成剑仙的又有多少,就算你付出了一生的心血和希望,就算你舍弃了一切爱与恨乃至生命,你又能追求来多少道义?”
“那是因为你还不懂心中的道义是什么?”靖寒忆淡淡道。
“我不懂,难道你又懂?”红衣飘起,他仰起头,几乎是目疵欲裂,“哈……你们都说我不懂,凭什么,凭什么!有谁能知道我付出的代价有多少?杀妻弃子,千里拜访蜀山,忍辱负重,从蜀山一个劈柴的下人到门童,到正式成为蜀山的弟子,到与师兄弟们生死比剑,我连人最珍贵的生命和尊严都可以付出,我为什么就不是成为丹宁子道长亲传弟子之一?我哪里比不过他们那些败类?”
“你已经说出来了,看来你真的是穷尽一生也无法明白真正的道义。”
“你住口,一个道外之人有什么资格与我论道!我今天之所以败给你,是因为这两个女人的捣乱。”他一手指向冉镜雪,然后转指向远处白楼之上的红衣女子,“早知道如此,我就先杀了她们,然后再让你败在我的乌龙剑下,如此御月公子之名即将会从江湖上消失,而乌龙剑首,我,才会成为江湖新的神话。”
冉镜雪被他这样一指,自然心中不悦,她挺出身,也将纤纤玉指指向这颓败不堪的男子:“别说是靖公子,就算是我,抑或那位姑娘,我看你也未必能胜得了我们,你知道为什么吗?”
“你——”一股劲风起,还未来得及拍出,一口鲜血如箭又喷了出来,“好,好,好,成王败寇,你们要杀要刮,尽管动手!”
“冉姑娘说得不错,你戾气太重,魔性更胜,注定必败,无论有没有对手都一样。”靖寒忆语气淡淡,修长如玉的手却已抬起来。
“要杀我么?哈……来吧!你动手吧!”他猖狂的笑,然后那样的笑变得得意,变得幸灾乐祸,“不过,我看你将来的下场也未必比我好,有谁在你心中种下了绝*,不是吗?”
“绝*,无情便折摧花泪,有情便使断肠魂,无情便生,有情便死。”冉镜雪一惊,但见靖寒忆抬起的手已沾到了他唇边的一滴血珠,她心一震,抓住了他的手,“靖公子,难道你还要救他。”
“我只是不相信蜀山钟灵毓秀,奈何出现这样的一个人。生,或死,还在于他的选择之中,我只是对他作一次试验。”说着,他指间凝聚的那一滴血点向了红衣男子的眉心,随着他的真气一动,那滴血化为了一缕清凉自红衣男子的头颅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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