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高风清,寒光甚凛,绝命涯边一个瘦小的人影抱肩而坐,夜间清寒淋了他一身潮气,小孩子的脸已冻得通红。
已经等了一天一夜了,为什么哥哥还没有回来?
孩子的身体已经因寒冷而发抖,他抬头望了一下天空里的明月星辰,忽见一颗流星划过,又惊喜的合掌于胸前,稚声祈祷道:“流星呀流星,你一定要保佑我哥哥平安回来哦!保佑他快点来找子记,子记想念哥哥,子记还要跟哥哥学本领呢……”
子记的声音颤抖如同嘤咛哭泣,夜深已倦,可子记却没有丝毫的睡意。
从小习惯了与爷爷一起在深夜里伴行,子记没有像多数孩子一样怕黑怕孤单,因为爷爷说过,如果害怕的时候,就数天上的星星,便什么都忘记了。
于是,子记数起了天上的星星,可数着数着就感觉那些星星越来越大,越来越近,最后甚至变成了一个个的灯笼或一团团的烟火。
有残火落在了子记的鼻尖,子记一吃痛摸了一下鼻子,竟摸下一层烟灰,不免好奇喃喃道:“咦?原来星星也会燃烧变灰尘呢!”
他有些兴奋的站起身来,对着天空中降落的“星星”挥手,突然,天空中传来一个声音道:“不错的孩子,非常勇敢,孩子,你愿意跟随我么?”
子记天真的眨巴着眼睛,有些发愣,低声自语道:“星星也能对我说话么?”那苍老的声音,那慈祥般的关爱,竟似与爷爷有几分相似,难道竟是爷爷么?子记高兴得跳了起来,高声叫道:“是爷爷么?一定是哥哥把您救回来了,一定是哥哥……可是,为什么不见哥哥呢?”
“孩子,你很想学本事,对么?”一个灯笼落在他面前,子记抓起了那只灯笼,就见那灯笼上画着一张慈祥的笑脸,是爷爷的脸!“爷爷!爷爷!你现在到底在哪里?爷爷,你出来见见子记吧!子记想念爷爷!”他提着灯笼四处寻找,唯见参树阴森如鬼,叶沙作响,忽然一阵寒风吹灭了灯笼中的火光,一道模糊的黑影飘到了他的面前,佝偻的身形,带着面具的脸,子记却没有感到害怕而是扑到了那人的怀里,不停的哭叫着“爷爷!”
“哈哈……”那人奇怪的大笑起来,一手搂住了小孩,望着空中的“星星”道,“一群无知的孩子,以为用这些没用的眼睛就能看到我的真身在何处了么?却不知道这点小伎俩根本不费我吹灰之力。孩子们养大了,实在是不好教呀,还是选一个单纯可爱的孩子比较好。”
“爷爷,您在说什么?”子记仍抱着此人的大腿不放,眨巴着眼睛瞧着他脸上的面具,问道,“爷爷为什么还要带上这个面具呢?”没等此人回答,他又笑道,“哦,我知道了,爷爷是想跟子记玩捉迷藏的游戏,是吧?那让子记揭开爷爷的面具看看!”
孩子挥起了手要去揭老人脸上的面具,老人却将他的拳头握在了掌中,另一手仍然只是摸着他的头颅笑,子记不解,他便将子记牵到了悬涯边,指向地心之城中那座耸立的白塔,道:“孩子,你知道那座白塔里住着什么吗?”
子记喜道:“爷爷说过了,那是瑶池仙境,白塔里一定住着神仙。哥哥是神仙,哥哥也去了那里。”老人摇头笑道:“不,那白塔里住着妖魔、鬼怪还有白骨、数不尽的奇珍异宝还有……人。”
子记不解,天真的问道:“爷爷,那座白塔到底是做什么用的呢?为什么会是妖魔鬼怪呢?子记最讨厌妖魔鬼怪了。”
“称霸天下。”老人道,“那座白塔是我所建,登高望远,大好河山尽在眼底,此塔为称霸天下所用呀,孩子,你明白吗?”
子记并不懂老人在说什么,又天真的问道,“那称霸天下了,又能怎么样呢?”
“你会像一个王者一样坐在白塔之顶,俯看这芸芸众生,什么人活、什么人死全在你的掌握之中。”摸着孩子懵懂的脑袋,老人的声音突然变得冷沉,问道:“孩子,你想不想做这里的王?”
“想呀,爷爷说了,什么人活什么人死都在我的掌握之中,那子记就让全天下的人都不要再死了,好不好?子记不想再看到有人死了,爷爷。”
“哈哈……”老人又一次大笑了起来,随着他的笑,他的身体又逐渐化成了一股青烟,飘进了子记的鼻中,子记但觉晕沉,双眼一闭,便倒在了地上。
“多么纯净的灵魂,安静没有丝毫的挣扎,虽然身躯小了一点,但无疑是最好的安魂之所,我的孩子们,你们就这么等不及了吗?”
就在子记倒在地上的时候,白塔第十七层里传出来的笛声骤然而止,而在第十八层亡灵狱中不停砍杀的蓝衣人也似响应笛声而猝停了手。
亡灵狱中根本就没有紫石魔王,即便佟昕将摆放在卧室里的一切东西都撕绞得粉碎再粉碎,却还是让那魔王逃走了,只因逃走的不是人,而是无处安身的弃魂。
山子的脸上露出了恐惧,手中金笛滑落,华骝担忧道:“怎么了,山子哥?”
凝重的阴霾之色在他脸上罩了良久,他忽然站起身来,从窗口眺望远方,问道:“你用你的一千只眼睛看到了什么?”华骝没有即刻回答,他便抓了她衣襟过来,再次逼问道,“你的那些眼睛全烧毁坠落了,你告诉我,你用那一千只眼睛看到了什么?”
“山子哥,对不起,我从食人猫的眼睛里也只看到了一个小孩。”
“小孩?”激怒,若有所疑,山子松开了她的衣襟,冷静下来,忽而冷笑道,“看来,与父亲的一战已迫在眉睫了呀!”
落英残雪,随了初寒晨风,簌簌飞落。
玉琼花树间,一袭雪袂卷过残蕊花瓣,倏然一展,便若轻云出岫,天女临尘,琼花尽在她纤手间起舞,芬芳娇艳,衬得她的雪肌玉肤更是晶莹剔透、吹弹可破。
她手捻了一支琼花,将全身力量集于指端,朝着玉树琼枝斜劈一划,然而却毫无力度,花瓣全落,只剩花蕊,而她也再一次的气喘吁吁跌倒在地,全身一痛,锥心刺骨。
这已经是第五十次了,她将师傅曾教于她的寒冰聚心诀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又一遍,于林中不断的练习,却再也引不动体内的丝毫真气,就更不用说凝气成冰、化冰为剑了。难道真是一生所学皆废掉了么?她有些恼恨的捶打着自己的双腿,难道这一生真要成为寒忆的负赘了么?
不,跌倒了,就要爬起来。绝不能……绝不能连累寒忆。
扶了双腿,她将一支花蕊咬在唇齿间,忍着全身的剧痛,毅然爬起身来,再次舞动白衣,在林间换步而行,身姿烟袅,袖出如风,扑出一阵芳香,然而,一缕寒气入骨,她被花枝刮破了裙裾而绊倒在了地上。
这一次跌倒却再难爬起来。可笑,竟然会被花枝绊倒,可笑,身体竟脆弱到如此不堪。
藤蔓筑起的屋舍中,靖寒忆醒过来不见她的影子,便着急的四处寻找了起来,从屋舍疾奔而出,却正巧看到她摔倒在地。
“雪姬——”几簇花落,眨眼间,他翩然而至,一手揽住了她的纤腰。她却推开他的手拒绝道:“寒忆,你不要管我,让我自己爬起来,我要自己站起来。”
靖寒忆愕然,她咬了咬唇,再将自己痛得几近麻木的双腿扶正,缓缓起身,却不料,刚一使力,又觉全身刺骨般的一痛,她轻声嘤咛,全身又似瘫软般的躺下。
她的眼里有着坚毅的泪光,那是丝毫不言弃的决心。靖寒忆看得心痛,双手盈握住了她纤细的双腿,微笑着安慰道:“还是我来帮你吧!你是我的妻子,我怎么忍心见你这般受苦。”
“不,寒忆,我不想……不想一直像一个废人一样被你照料着。”声音里隐含凄恻,她又抬头望向他嫣笑道,“我以后还要和寒忆一起行走江湖、行侠仗义呢!我可是要当女侠的哦。”
靖寒忆微怔了一下,揽过她的螓道,笑道:“谁不让你当女侠了,雪姬,行侠仗义不一定就要很高强的武功,有心即可。以后,你想到哪里去,我就带着你到哪里去,你想做什么事情,我就陪你做什么事情,好么?只是,现在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冉镜雪眼睛一润,垂首低吟道:“寒忆,雪姬怕……怕会给你添很多麻烦,如果有一天,雪姬落到了别人的手中,就只能任人宰割,我……我不想再成为别人威胁你的棋子了。”
“有我在,你又怎么可能成为别人威胁我的棋子?”拍了拍她的肩背,靖寒忆又轻声安慰道,“只要你一直在我身边,就没有人敢来侵犯你,除非他想死。”
靖寒忆语气轻而凛冽,冉镜雪却忍不住笑了起来,依偎在他怀里道:“那我以后就真做你的拖油瓶了啊!你可不许嫌弃我笨手笨脚的。以后,我要天天给寒忆做好吃的,我还要跟芙蓉妹妹学女红刺绣,要给寒忆做很多好看的衣服,嘿嘿,还要给自己做,还要……”
他连连道“好”,横抱起她缓缓行于琼林之中,只闻她的娇笑声音如同百灵空谷回唱。
“还要给寒忆生好多好多的孩子,男孩子英俊如寒忆,女孩子漂亮可爱,我们一家人要开开心心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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