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6离走到后谷的时候，现石谷中央高坡上，柳茗烟的屋子还亮着灯光。橙黄的灯光映在窗扉上，印下一个人影。看那人影的模样，大概是柳茗烟还没有睡吧。&1t;/p>
6离看着那影子，看上去，柳茗烟的体形又圆润了一些。可这才半年没见啊。6离不知道柳茗烟现在正在做什么，而且他并不想知道。他直接从一旁的小道之上穿过，往林凌雁所居住的屋子走去。&1t;/p>
6离运气而起，急掠而过。转折拐过几个弯，6离终于在道路的尽头，隐约看到了那棵菩提树。道路两旁的灯笼不甘地对抗这夜色，正是它们在为6离指路。&1t;/p>
6离的心跳开始加。&1t;/p>
菩提树下，一片黑暗。&1t;/p>
6离想了想，释然道：“这个时辰，莫不是凌雁已经睡了？”如此想着，6离放轻了脚步，一步一步往那间屋子走去。&1t;/p>
回想自己离开的时候，林凌雁倚门而立，难舍难分。6离也只能狠下心，离开这里。现在，他回来了，还带来了好消息。只要想到林凌雁能好起来，6离觉得自己前往云滇所做的所有努力，都是值得的。&1t;/p>
他来到门口，轻轻吸了一口气。&1t;/p>
然后，他轻轻一推，门竟然开了。&1t;/p>
“真是的，虽然是在石谷，但是睡觉不锁门可不是一个好习惯啊。”6离心中嘀咕着，走进屋子。然后他又返身关好房门，外面现在正是起风的时候，他怕外面的风吹进屋子。&1t;/p>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屋子里面好像的确是有点凉。&1t;/p>
6离定了定神，忽然，他想到了一件事情。&1t;/p>
屋子里面并没有呼吸声。&1t;/p>
换句话说，屋子里面似乎并没有人。&1t;/p>
6离心中一惊，难道凌雁已经不住这间屋子了？他连忙回忆着原本屋子内的布局，用手摸索到了蜡烛与引火。6离点燃了蜡烛，屋子里面的光一点点亮了起来。可6离的心却是一点点沉了下去。&1t;/p>
屋子里面的陈设，还是自己离开时的陈设。只是，床铺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林凌雁并没有睡在这里。&1t;/p>
6离二话不说，转身出门。他要去问问柳茗烟，问她把林凌雁安排到了哪里。&1t;/p>
不曾想，他刚一拉开木屋的门，门外就已经有人在等着他了。&1t;/p>
有四位药奴站在屋外，他们每个人手中，都提了一盏灯。这正是柳茗烟的得意之作。&1t;/p>
紫苏，黄精，玄参，白芷。&1t;/p>
而柳茗烟自己，则是在那四人的簇拥之下，站在那里。&1t;/p>
“柳医仙，凌雁在哪里？”6离直接问道。&1t;/p>
柳茗烟的脸色在灯火摇曳之下，显得有些阴晴不定。她似乎微微叹了口气，然后说道：“紫苏，把这封信给他。”&1t;/p>
名为紫苏的药奴对柳茗烟当然是百依百顺，他从柳茗烟手中接过一个信封，然后一步步走到6离面前。&1t;/p>
6离看着那个紫色脸庞的大汉，心中涌起一股不好的感觉。&1t;/p>
这是一股没有来由地烦闷。&1t;/p>
“这是什么？”6离伸手接过紫苏手中的信封，顺手也把紫苏手中的灯笼也接了过来。&1t;/p>
“你自己看看就明白了。”柳茗烟淡淡地说道。&1t;/p>
6离已经不太听得清柳茗烟在说什么了，因为他看到了信封上那娟秀的字迹。&1t;/p>
吾夫6郎亲启&1t;/p>
6离的手，猛然颤抖起来。&1t;/p>
这字迹，是林凌雁的字迹，是她留下的信。&1t;/p>
6离心中那不好的预感更加强烈了，好像一只尖利的手掌，紧紧攥住了6离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1t;/p>
他颤颤巍巍地打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1t;/p>
墨渍斑斑，泪雨潸潸。&1t;/p>
“四月石谷一别，郎君可曾安好？”&1t;/p>
“若郎君回转之时，不见妾身，也请勿挂念。”&1t;/p>
“身体的伤势，我自己知晓。煮月之术，本就是古时流传的术法之术。强行施展，已是油尽灯枯之象。”&1t;/p>
“不要怪柳医仙的隐瞒，是我自己苦求医仙，为我圆谎。因为，我不想与你分离。”&1t;/p>
“我还没有做你的妻子，我还没有为你生下孩子，我真的不想和你分离。”&1t;/p>
“可是，我似乎都做不到了。”&1t;/p>
“6离，我就要死了。”&1t;/p>
“我就要死了。6离……”&1t;/p>
“我多么不想你离开，但是我更不想看到你看着我死去而伤心欲绝。所以，请原谅我的自私和我的不告而别。”&1t;/p>
“在我离你而去之前，我要去做一件事。这件事情如果完成，那么我也就真的心安了。”&1t;/p>
“我不在了，你要照顾好自己。我知道你的，照顾起别人来，永远都是那么贴心，可是对自己却总是马虎。我不允许你这样。”&1t;/p>
“你要听话。”&1t;/p>
“我可以允许你为我伤心一阵子，但是我绝不允许你为我伤心一辈子。”&1t;/p>
“公子嫣，是真的喜欢你的。我看得出来。我死了之后，你便和她一道吧。不过啊，我其实是很小心眼的。在你祭奠我的时候，一定要避开她。否则啊，我会生气的。”&1t;/p>
看到这里，6离的双眼已经模糊，他再也看不到下面写的到底是什么。&1t;/p>
这一刻，6离觉得世间所有的声音都远离了自己。&1t;/p>
没有了风声，没有了虫鸣。&1t;/p>
甚至，连自己的心跳都失去了声音。&1t;/p>
6离双唇颤抖，不由自主的碰撞。终究是什么话的说不出来。&1t;/p>
他终于明白，在自己离开石谷之前的那几天，林凌雁对自己那样的依恋是为什么。他也终于明白，与自己分别时，林凌雁那样的不舍是为什么。&1t;/p>
是因为她要与自己告别。&1t;/p>
生离死别。&1t;/p>
“凌雁啊……”6离从嗓音之中挤出这几个字，泪水终于崩溃。&1t;/p>
“啊啊啊啊啊啊啊。”6离跪倒在地上，双手抱头。&1t;/p>
抱头痛哭。&1t;/p>
四个药奴已经失去人类的感情，所以神情并没有什么变化。柳茗烟则是怔怔地看着6离。她之前还想知道，在6离知道了这一切之后会是什么表现。&1t;/p>
现在，她知道了。&1t;/p>
是一个男人撕心裂肺的痛哭。&1t;/p>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1t;/p>
眼前的这个男人，是真的伤心了。&1t;/p>
柳茗烟还记得那天，林凌雁虚弱地躺在床上，但是仍然苦苦哀求自己。那倔强的模样，让自己不忍心拒绝。所以，她不惜砸了自己从不说谎的招牌，平生第一次帮病患说谎。&1t;/p>
之后那几天，柳茗烟自己也想尽了一切办法相帮林凌雁续命，但是的确是毫无办法。&1t;/p>
林凌雁的情况，差到让柳茗烟都素手无策。经脉内脏都受到了不可逆转的损伤，连肌体都是失去了活力。这已经是濒死之兆。而柳茗烟最后做的，就是帮助林凌雁延续生命。&1t;/p>
可就是那样，也不过是短短几天。&1t;/p>
柳茗烟看着6离，嘴里说不出话来。哪怕是她想要安慰他，也不知从何说起。于是她选择不说，她就站在原地，看着6离痛哭流涕的模样。&1t;/p>
她的心是有着刺痛的。&1t;/p>
忽然，一点雨滴落在了柳茗烟的额头上。柳茗烟抬起头，更多的雨滴落了下来。&1t;/p>
天，开始下雨。&1t;/p>
一场秋雨。&1t;/p>
淅淅沥沥，不同于春的生机与喜悦，只有秋的寂灭与肃杀。&1t;/p>
6离跪在地上，怀抱着林凌雁留下的信，脑袋也抵在地上。密集起来的雨丝，沾染在他身上，打湿了衣衫。&1t;/p>
雨水顺着脖颈和脸颊流过眼睑，为6离擦去了那些泪水。&1t;/p>
可是，泪水可以流下，心中的伤痛要怎么办？&1t;/p>
6离从来都没有这么懊悔过，他忽然疯似得狠狠滴敲诈自己的脑袋。“该死该死该死该死！”&1t;/p>
为什么没有察觉出凌雁的不对劲？&1t;/p>
为什么不留下来陪她？&1t;/p>
为什么要让她一个人？&1t;/p>
为什么？为什么！&1t;/p>
“啊啊啊啊。”6离只能仰天长啸，才能泄内心痛楚的万分之一。&1t;/p>
雨水激荡，风声激昂。但是6离充满愤懑的长啸，却是穿透了夜色与天际。&1t;/p>
一场秋雨一场凉。&1t;/p>
6离淋了一整晚的雨，终于，他开始说话。6离的声音，从未如此沙哑。这声音，哪里还是说话的声音，这是嘶哑。“她现在在哪里？”&1t;/p>
他问的是柳茗烟。&1t;/p>
柳茗烟有药奴撑伞，也是在雨中陪了6离一整夜。&1t;/p>
她看着他从崩溃到平复。&1t;/p>
她仿佛看到了某种东西从6离身上慢慢消失。&1t;/p>
“她在你走后，就写下了这封给你的信，然后便离开了石谷。”柳茗烟淡淡道，“医患要走，我也不会强留。”&1t;/p>
“我的凌雁现在在哪里！”6离忽然咆哮道。&1t;/p>
柳茗烟猛然一跳，然后说道：“她应该是去了东秀剑阁。她曾说，她要去和解。如果……应该就在那里。”柳茗烟的如果，是说如果死在那里的话，那么应该就在东秀剑阁。&1t;/p>
“东秀剑阁。”6离猛然抬起头，那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所散的气息，让柳茗烟有些不寒而栗。&1t;/p>
失去人性反而拥有了更多直觉的药奴，却是仿佛如临大敌一般，出低声的咆哮。&1t;/p>
6离将林凌雁的书信小心翼翼地塞进怀里，然后默然转身，往石谷之外走去。&1t;/p>
“你要去哪？”柳茗烟虽然已经猜到6离的去向，但是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喊了出来。&1t;/p>
“呵。”（未完待续）&1t;/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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