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被张安世说得哑口无言,他面红耳赤的辞别了张十分郁闷的回到博望苑。一路上他都在考虑张安世的话,张安世既然说卫风有可能一战而解决北疆的匈奴问题,那说明卫风刚刚呈送给陛下的那份计划是有一定的可行性的,要不然张安世不会这么看重。张贺虽然是兄长,可是他一直认为兄弟张安世比他有才、有见识,他相信张安世的眼光不会看错。
太子听了张贺的回报,良久未言,最后长长叹了一口气,对石德说:“石师傅,以后再有博士来求见,一概替我挡了吧,从现在此,我再也不见任何人。”
石德默默的**了**头,他知道太子现在很难,刘进和卫风已经捆在一起,反对卫风的举措,不仅意味着反对天子,还意味着对刘进不利。对太子而言,其他的或许还可以商量,但是刘进却是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伤害的。至于那些博士,还是由他们自己去乱叫吧。
太子背着手,低着头,脚步沉重的走了出书房,沿着小径信步来到池边,在一块大石上坐了下来,抱着腿,看着水中若隐若现的小鱼,羡慕的笑了。还是鱼好啊,不求名不求利,自由自在的生活在这个水池里,也许到死也不会有什么不满足。相比之下,自己这个太子以后只能困守在博望苑里终此一生了。
身后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停住了。太子偏过头看了一眼,来的是舍人无且,他知道无且是担心他的安全生怕他做出什么傻事来。他淡漠的笑了,对无且招了招手:“无且,你陪我坐一会儿。”
无且摇了摇头:“下面前,如何能有臣的位置。
臣站着就行。”他淡淡的笑:“要不然石大人看见了,又得教训臣一通。”
太子扑哧声,忍俊不禁的笑了起来。张光和李禹被天子调走之后,石德的心情一直不好博望苑里剩下不多的舍人就成了他的出气缸,一看到有什么不合礼仪的事情,他都说唠唠叨叨的说上半天把对方说地自容才肯罢休。以至于好多舍人看到他都绕着走,生怕被他逮住教训一顿。太子知道他的心里想什么,他对石德这种很丢身份的事情也并不喜欢,只是他长久以来已经养成的性格让他不忍对石德说些什么,如今石德还能陪在他的身边,对他来说已经难能可贵了。
“无且,”用眼睛的余光注意着无且的表情,极力装出一种淡然的模样:“你和……风弟的关系一直不错,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
无且有些意外的看了太子一眼,太的脸色很平静,语气也很随意,似乎只是随嘴一说。无且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心里对自己刚才的意外有些自责,太子和卫风有着相同的血脉肯定是闷得慌,随便找个话题说说罢了。
“卫大是个直性子。”无且斟字酌句地说:“他看得中地人。能掏出心来。他看不中地人。他连看都不想看一眼什么心机。”无且笑了笑。又说:“他颇有大将军家风我们这些下人十分客气。从来不摆架子在步兵营呆了几天。听那些士卒说了很多卫大人关心他们地事情。”
“是吗?”太子地心情有些暗了把心里对卫风地怀疑又咽了回去。无且对卫风地推崇从他闪亮地眼神里就可以看得出来。自己那些没有根据地推测还是不要说了吧。他随嘴岔开了话题:“你在步兵营那些日子。都是怎么过地?”
想起被卫风拘禁在步兵营地那段日子。无且心有余悸。他当时真以为卫风为了报仇。不管太子地死活了。他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短短地几天对他来说就象几十年一样漫长。直到卫风带着天子诏书从甘泉宫返回。他才算是重见天日。
无且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不说出当时地真实心情。他淡淡地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我虽然不能出来。可是我相信卫大人一定会出手相救地。后来果不其然。卫大人求到了陛下地诏书。救了殿下。”
“你对他这么有信心?”太子苦笑了一声。看着水中地鱼跃出水面打了个水花。飞散地水花落在水面上。激起一圈圈地涟漪。
“是啊。”无且有些心虚地说:“殿下不也如此吗?”
太子没有回答,他当然不能告诉无且,他当时对卫风是没有什么信心的,要不然他也不会在最后关头向刘靖投降。那一次京师大乱,最后谁是胜利者?是他吗?显然不是。他杀了江充,杀了韩说,还把李广利、刘屈拖下了水,可是他并没有赢,最后赢的,好象只有卫风一个人——他获
所有人的赞赏,天子的欢心,皇后的喜爱,甚至该对他这个父亲表现出来的尊重。
一想到此,太子的心里就觉得不是滋味,象是被蚂蚁啃咬一般的难受。
“无且,你觉得卫风现在和以前有什么不一样吗?”太子不知不觉的改变了对卫风的称呼。
无且搔着头想了想,咧着嘴笑道:“当然有不一样,他现在长大了,不再象以前一样任性鲁莽,只知道打仗生事了,想事情也比以前周全了。
臣以为,他已经露出了人一等的潜质,将来出将入相,前途不可限量。”
太子暗自叹了气,彻底打消了和无且讨论卫风的兴趣,无且比刘进还崇拜卫风,跟他说卫风的不是,无异于自找没趣。他怔怔的看着水中的鱼儿,半天没有说话。颇有些兴奋的无且见太子心情不好,只得打住了话题,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太子。
石德气喘吁吁的从远处了过去,后面跟着一个怒气冲冲的博士,无且认识,这是太学里的博士狄云,前些天经常来找太子,慷慨激昂的要太子向天子进言,传达民间对北征不满的呼声,每次都引经据典,说得嘴角一堆白沫,让无且这样的人头晕脑胀。一见他来了,无且识相的退避三舍,隐到了听不到他们说话的地方。可惜无且很快就现,他的打算落空了,狄云的声音大得惊人,他不想听都不行。
“殿下,为何何消沉?”
太子站起身,看着怒气满面的狄云,有不满的看了一眼石德,石德低着头,一声不吭,佯装看不到太子的眼神。太子无奈,堆起笑脸道:“狄博士何出此言?”
“殿下,你的脸色不好,我现在都能看出来,殿下又何必掩饰呢。夫子云,‘巧言侫色鲜矣仁’,殿下难道忘了圣人的教诲了吗?”狄云怒气冲冲的责备道。太子知道他口无遮拦,却没想到他口无遮拦到这个地步,不由得脸色一僵,几乎沉下脸来喝斥他。话到嘴边,又想起来这个犟牛的脾性,只怕自己一火,又要引得他多说半天,这才勉强压下了心中的怒火,强挤出一份笑容:“据不敢。”
“殿下,下汹汹,民不聊生,殿下身为储君,不思为君父分忧,却在这里做慕鱼之思吗?”博士根本看不到太子眼中的不快,也不看石德递过来的脸色,他意气风的挥着衣袖说道:“皇孙迁移流民,在晋阳擅自斩杀了十几个无辜的百姓,已经激起了极大的民愤,殿下难道没有听到消息吗?”
太子皱起了眉头,也是刚刚接到刘进的书信,怎么这个狄云的消息也如此灵通,居然赶得上朝庭的六百里快骑传送的度。他心中一动,忽然觉得其中有些古怪,立刻故作不知的摇了摇头,吃惊的说:“竟有此事?”
狄云对刘据的神色变化毫无察觉,他唾沫横飞,噼哩啪啦的将他知道的事情说了一遍,说刘进如何目无法纪,只顾着自己立功,居然斩杀百姓,掠夺民财,简直是罪大恶极,言下之意是太子殿下教子无方,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现在只有赶紧向天子上书,请求撤回北征的大军,归还掠夺的民财,才能天下太平臻于王道。
“夫人云,仁者爱人,唯有广施仁义,才会得到天下臣民的爱戴。殿下虽然教子无方,可是只要勇于改过,善莫大焉。”狄云完了一大通议论,又开始准备引用圣人的话,教导太子做一个尧舜一般的仁义之君,实现王道,却被太子毫不客气的打断了:“你是从哪儿听来的消息?什么时候生的事情?”
“两天前……”博士脱口而出,话刚出了口,他也反应过来了,脸色顿时有些苍白,结结巴巴的说:“臣……臣也只是听说。”
“听说?听说的话你也敢乱传?”太子满腔的怒气终于找到了机会泄,他沉了下脸对狄云喝道:“你消息够快啊,都赶上朝庭的六百里急报了,哼哼哼,不知道你们用了多少快马来传递消息啊?有这么多马,为什么没送到北疆去打匈奴人?”
“臣……”狄云被太子连珠炮般的追问逼得语无伦次,汗如雨下。
想到前一段时间贤良、文学引导的民意,太子头皮一顿麻,他阴着脸对无且挥了挥手:“送狄博士到廷尉府走一趟。”
“殿下不可。”石德立刻慌了神,一把扯着太子的衣袖,刚要说话,却被太子阴沉的眼神看了一眼,立刻想起来这不符他一直标榜的礼节,连忙又松开了手,轻声哀求道:“殿下,不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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