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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风紧,雾霭凌乱。
叙话的两人同时收声不语而抬眼四望,只见明泉水冷,远山葱茏时隐时现。
“你会说,你只是林一。而在老身看来,你就是龙梵。若是不然,老身也不会在千年前的太孟山传音指点。若是不然……”
明夫人兀自看向虚无,话语舒缓,像是在自言自语:“若是不然,你为何要穿越重重星域,并先后寻至龙潭、明崖?这千多年来,你只专注于一件事,那就是踏着龙梵的足迹……”她话到此处,转向林一,又问:“你既然一路追寻而来,又何须否认呢?”
林一的眼光慢慢落在身前的玉塔之上,不由得回味着所听到的每一句话。
追寻?
林某一直在追寻着有关龙梵的一切,而又浑不自觉?
明夫人不等应声,自问自答:“你在回避过往,你在逃脱肩上的重任,而你却又放不下儿女情长,且毫无担当……”她像是在指责,不留一点情面,又像是在循循善诱,使人为之愧疚而汗颜。
“适逢千荒初定,内患不绝,再有妖荒式微,魔荒独大,来日八荒之地必将一片混乱。而你三修合体,境界有成,乃三皇至尊之不二人选,理该整肃宇内而涤**四方!”
明夫人继续说到此处,忽而微微一笑,又道:“至于你是龙梵,还是林一,则无关紧要,又何须执着不放呢……”
林一的眼光从玉塔上移开,转而看向身边的蒲团。他没有接话,正如没有接过那玉塔。他知道一旦稍有动摇,便将从此失去了所有的坚持。他稍定心神,示意道:“林某只有三个蒲团,均来自于他处。而明泉谷,则是初来乍到……”
明夫人深以为然道:“对于你的今生今世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
林一嘴角微翘,略显无奈道:“夫人的话语中并无欺瞒,而有关详情却只字不提,在林某看来,诚意寥寥……”
明夫人笑容如旧。
“既然九天难寻,帝奎仙皇为何还要执意前往,又为何要在远行之前借机除掉妖、魔二皇,他究竟是率性而为,是心狠手辣,还是受人指点……”林一自顾说道:“明知龙梵情劫难逃,且有手足相残之祸,夫人不加预防,反倒以蒲团相赠并虚加安抚,更是命刘仙儿、丑女夫妇暗中跟随而或有所图……”
明夫人的笑容渐隐。
林一犹在质问不停:“夫人擅长占卜之道,并早有所测,何故话说一半,只道是无能为力……”
明夫人淡淡道:“此话怎讲……”
林一收起了蒲团,接着说道:“夫人曾留下四句谶语:天翻地覆三生劫,一朝生死落九州;但有明镜照泉水,春秋十载有相逢。这后两句分明就是找寻雨儿之法,夫人岂能谎称不知……”他举起酒葫芦又是一阵猛灌,两眼中双瞳闪烁,像是再无顾忌,呵呵笑了一声又道:“林某或许儿女情长,却秉持有始有终。而有无担当,只论为人清白而心地坦**!”
明夫人静静坐着,慈和的神态中多了些许莫名的威严!
林一却是话语一转,问道:“林某尚有最后不明有待请教,敢问夫人是否来自九天,或是与九天有关……?”
他不说则罢,说了便是一气呵成,而咄咄逼人!
从此前的对话中不难看出,明夫人想要有人来替代三皇,并为此筹谋了千年、万年之久。此举对于林一,乃至于洪荒万众都是一桩好事。而她如此的煞费苦心,却又不能不令人费解。她真正的用意又是什么?
倘若明夫人所言属实,且林某人猜测无误,那曾经让人心怀崇敬的仙皇,并非道德圣人,反而是擅长心计之辈。他坑害了妖皇与魔皇,等于铲除了洪荒最后两个强敌,之后又让龙梵带着传承避开当时的混乱,只是为了他日卷土重来而一统八荒。其算计之深,用意之狠辣,实在是叫人叹为观止!
不过,远走蛰伏的龙梵未能王者归来。是仙皇的百密一疏,归咎于龙梵本人的过错,抑或是有人故意放纵,谁又能说得清楚?
此外,当年的仙域之中,隐藏最深的并非千荒三圣,而是刘仙儿与丑女。他二人的使命又是什么?
“呵呵……”
明泉水在奔涌不休,明夫人的神色中却是波澜不起。而她默然片刻之后,忽而轻笑了两声,说道:“你呀……莫要以己度人,一切并非如你所想象的不堪。蛟季与玄霄只须经历分神转世的轮回,便可功成圆满,至于最终如何,只能说天机莫测。而帝奎以毕生所修拿来分享,实属不易,你一后人,岂可因此而求全责备……”
三皇,乃洪荒的三大高人,彼此是道友、也是对手。仙皇以所创《三皇经》的精髓要旨拿来传世,已是功德无量。而他体悟不易,留下最难修炼的九转轮回之法,亦在情理之中!
“帝奎佯称三经之一的《洞神经》被毁,只是不想有人寻他弟子的麻烦,呵护之情可见一斑,你却如此的不敬不孝……”
明夫人的话语声依旧平缓:“而两个弟子出门在外,老身又岂能撒手不管,怎奈命数由天,刘仙儿与丑女最终无功而返。不过……”她在慢条斯理中,逐字逐句批驳着林一的质问,稍稍一顿,转而问道:“至于老身的来历,暂且不提,你又是从何处得知那谶语的后两句……?”
林一不再饮酒,只觉得酒水入口寡淡无味。他循声看向明夫人,禁不住神色回避。对方的眼光极为柔和,却有直指人心的锐利。他暗吁了下,端详着手中的紫金葫芦,说道:“林某偶遇虚空幻境,恰逢两人对话……”
在当年后土仙境的虚空乱流之中,林一见到了烟雨彩虹下的太虚无尘山与男女对话的场景。其中的雨儿说:师父所言,一语成谶;龙梵说:‘天翻地覆三生劫,一朝生死落九州;但有明镜照泉水,春秋十载有相逢。即便令师一语成谶,而后两句岂不就是度厄之法。还有千幻笑言:云崖有路盼人归,恰如雨霁彩虹时,等等……
明夫人摇头微笑道:“老身曾将那谶语前两句送给了你,后两句送给了雨儿……”她摆了摆手,又道:“你可以说你不是龙梵,也可以说那只是幻象,而命数既定,又以为然否?”
林一眼光一瞥,欲言又止。又是命数,又是天意!不止一次的有人这般提起过,而林某只信今生!
明夫人自顾说道:“后两句话,或为度厄之法。而究竟如何,却与老身无关!”
林一默默端详着手中的紫金葫芦,少顷将之收起,拱了拱手,颇为无奈道:“请夫人指教,林某只想知道琪儿,不,雨儿的下落……”说千道万,最终还是有求于人。而这位明夫人洞察万物,可谓睿智非常而深不可测。与其辩驳是非真伪,一时半会根本纠缠不清。倒不如顺势而为,随即应变。若心愿达成,退让几步又有何妨!
明夫人笑意盎然,而柔和的眼光中却多了些许的嗔色,埋怨道:“你既然不信老身所言,又叫老身如何帮你?”随其裙袖轻拂,曾经的陶碗去而复来并盛满了泉水。她将陶碗徐徐推出,似在相请,而又不容置疑道:“此水明心,此水见性!唯有心境明澈,方能不乱方寸……”
此前所有的质疑,成了一种肆意的冒犯。还想着继续对话,且明心见性而自省一番。饮下泉水是假,诚意赔礼是真!
林一看着悬空飘来的陶碗,以及其中的盈盈水光,没来由的一阵茫然。
再次饮下泉水,与收取乾元塔没甚分别。而曾经的坚持,亦将随之坍塌。那位明夫人说的很有道理,自己是林一,还是龙梵,又有何分别呢!不过……
林一迟疑片刻,慢慢伸手接过陶碗。
谁料明夫人却道:“且慢!在你饮下泉水之前,还须答应老身一桩请求……”
林一的心头莫名一紧,脱口而出道:“实不相瞒,林某的前世乃一山中的猎户,并非什么仙道帝尊……”
在当年仙域的轮回塔中,他清清楚楚见到了自己的前世。他知道说出来没人在意,至少当时的仙奴便会不想相信。而时至今日,却不能不道明真相。
“呵呵!你只见过前世而已,又是否知晓前世的前世?即便你曾贵为至尊,传世轮回之后,或为草芥、或为鸟兽,亦为寻常……”
明夫人不以为然笑道:“而老身所求,与此无关……”
果不其然,愈是想要分解情形,愈是成为了一种无力的辩驳,到头来反而揪扯不清且愈发的混乱!
林一只觉着陶碗有些沉重,禁不住再次伸手一只手。纵然如此,陶碗中的水光犹在微微颤动而涟漪不断。
明夫人颇为善解人意,安慰道:“无须担忧,老身只求一方的安宁而已!”她见林一神色疑惑,又道:“老身以洪荒为家,见不得纷乱四起。若由你统辖八荒,正当顺遂天意!”
“夫人既然心怀仁慈,且境界非凡,何不突破至罗天而亲临八荒,如此岂非一劳永逸?”
“我乃一弱女子,怎堪经受九世轮回之苦呢……”
“夫人还没有说出自家的来历,以及如何寻到云儿的下落……”
“饮下明泉一碗水,洗去混沌万千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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