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别的教徒都还不具有那个本事,傅介子见他们从怀里面取出了一个烧火棍一样的东西,在执火郎的手心的火焰上面一点,烧火棍的前端便燃起了一道极为明亮的白光,而且在吹得人都站不正的夜空之中,这几道极小极亮的火焰竟然不四处窜动,也来熄灭。
傅介子曾在长安的时候就见拜火教的兀难长老使过,只是当时自己因为天刑之事忙着和拜火教架梁子,没有注意这火是怎么回事,现在不明白的还是不明白,但是别的人都亮起了火把,惟独他一个没有点亮。
傅介子早就发现了那只烧火棍一样的东西,只是自己手中拿的东西太多了,在换衣服的时间也没有当一回事,随手扔在一边,没想到,如此细小的一个举动到了现在却成了致使的错误。
其中一个教徒见傅介子没有点火把,起先没有在意,可是过了一会儿却怀疑起来了,夜色浓重之下他大为不耐烦,命令了傅介子几句。傅介子猜他是在叫自己点火把,正打算混过去,不料风太大,风沙吹得人站不住身子,说话就更是痛苦了,略一张口便是半斤到八两沙子,那个教徒说了两句就不再说了,开始指指点点起来。
这场风沙太可爱了,傅介子立时如得大赦,也同样指手划脚起来,示意自己的棍子弄丢了。那个教徒被吹得东倒西歪,再也不耐烦看他,大吼了一声便向前开拨。
傅介子打了一个浑,跟着众人攀爬前行,走不到里许,突然听见一声震天价的怒吼,声音诡异无比,而有其中的杀戮之气充斥在整个山谷,就是傅介子这种拿杀人不当回事的将军也不由有些胆寒,这声音如狮子猛虎般长啸,又如猿猴尖叫,实在是听不出是个什么东西在叫。
傅介子跟着来到一处侧凹进去的空地,这里倒没有乱石堆砌,仔细看上去,还见有人修理过,把大的石头都搬到了边上,整出了一条颇为宽大的山间小道,前面的凹地处有一个两丈大小的洞口,里面还往外透着光。
傅介子心头一喜,暗想终于打到了个正儿巴经的地方,可是这里面火光太亮,自己会不会被发现?
但此时已经到了这里,想必就算和霍仪没关系也一定是大事,只好硬着头皮进去。而就在进洞的一瞬间,突然间又听见了那怪物在怒吼,震得整个山洞都有些颤动,有几个地方竟然在瑟瑟往下渗土。
傅介子是从斥候探马干起的,一进洞别的不看,先扫视了一下周边的环境,见这洞是一个葫芦形,洞口虽然说有丈余,可是到了里面一比较才发现这洞口着实太小。这洞里面七弯八拐的,虽然极大却也看不出什么东西来,四壁之上都有极小的石洞往外喷着小火,如同油灯一般将这山洞照得通亮,可四周却不见一个人影,只是里面还有许多洞穴,各个洞穴之间长满了藤条,有许多已经枯了,只留了一大堆盘根错节的条子。
这一队十余人都慢了下来,纷纷熄了手的怪火,一个个神情恭敬地向前走。这时,那怪物似乎发现有人过来了,开始扯着嗓子吼起来,吓得这些教徒慌慌张张地退出来。傅介子虽然有些害怕却仍是急着想进去看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在叫,暗骂这些人脓包。
待进得里面的山洞口,洞里顿时豁然开朗起来,竟是一个极大的内室,四周只是略为修整,看上去仍旧还是纯天然所在。而这内室的另一端却又极为狭小,而且烟熏火燎黑成一片看不清楚,但那个奇怪的声音却是从那里面发出的。
傅介子正想细看一下那是什么东西,前面的红衣教徒纷纷躬身行起礼来,为首的一个教徒不知在说些什么,但听语气竟是十分地恭敬。傅介子也忙跟着行了个礼,悄悄抬眼望去,见那黑烟之中突然亮起了两个火红的星子,如同灯笼一般,一个足有两丈高的庞然大物突然摇头晃脑地扑腾起来。敢情那俩“灯笼”竟是它的眼睛。傅介子脸色大变,乍一看以为这庞然大物是个黑色猿猴,但此时看去又不像,这个大东西虽然是猿猴的身子,可是脑袋却有几分像狮子,最为怪异的是,这巨猿的眼睛竟然是红色的,而且像有火在燃烧一般。
傅介子不由自主地将匕首扣在了手心里面,怕这个狰狞怪物作怪。
为首的红衣教徒显然是以前来过的,虽然有些怕这巨猿,但还是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恭恭敬敬地行起礼来,既而单掌托在身前,一道蓝色的火焰从掌心冒起,火光看上去柔和无力。他将掌心的小火在身前晃了一阵,不知在做什么动作,那巨猿暴戾的气息渐渐平缓下来,冲着这执火郎探了探头,张开血盆大口,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发出一阵令人作呕的恶心气息。
傅介子只道这东西要吃人了,不料这巨猿只是冲这执火郎恶狠狠地示意一会儿便转过身去,摇摇晃晃地走到一块硕大无现象的巨石前面,活像个七老八十的龙钟老人。
巨猿突然抱起那块巨石,摇摇晃晃地放在一边,看样子还十分吃力。傅介子脸色又是一变,这块巨石少说也有近五千斤,纵然是人也要十几个壮汉才能抬起,谁料这怪物竟然二话不说,将这巨石蹒跚抱到了一边重重地放下,砸得尘土飞扬,这种力气可以说是直追神异!
红衣教徒却都不怎么惊讶,想来是常常来过这里,见这猿猴抱开了巨石便又向这猿猴行了个礼,从猿猴旁边径直走了过去。傅介子的才发现这片黑烟后面竟有着一股淡淡的亮光,也就是说,这块巨石处是一个出口,而这猿猴就是这个出口的守护者。
傅介子到底有些怕这猿猴,深呼吸了两下才跟上去,眼见要过去,突然猛然肩头一沉,足有千斤之重。那猿猴竟然让乱毛肮脏的大手搭在了傅介子身上。傅介子手中的匕首正要插过去,但就在这一刻他仍是镇定了下来,回去头去看这猿猴。
巨猿血红的眼睛像要喷出火来一般,血盆大口中吐出的气息令人作呕,巨大的獠牙在他后脑勺处晃动,只消轻轻一送,便要了傅介子性命。傅介子心里面顿时上窜下跳,明知斗不过这大家伙,但又想拼死一试。这时巨猿冲他恶狠狠地咆哮一声,前爪上的力道也加了,眼见就要将傅介子撕成碎片,眼中的血光更是冒涨,瞪得傅介子浑身上下噪热难当。
傅介子感到自己如中魔障一般,不但浑身上下如坠火窟,就难内心深处也隐隐燃起了一团烈火,神经大为错乱,意志也渐渐迷惑起来,他这些年听元通说起过西域的风情,这里有许多怪力乱神的事情,一些让人永远无法解释,可又真真实实存在的灵异之事,随时都可能会暗藏杀机。
一个人可以千日当贼,却不能千日防贼,一个不防就会遭到灭顶之灾,要胜战这些灵异之事实在不易,可是往简单说,要战胜这些东西最重要的便是克制自己的心志,遇上力敌的可以力敌,可是遇上这些邪祟的话,那便要考究意志和见识了。
傅介子这些年来在匈奴边境上也常常会遇上极为奇怪的事情,但那些在他眼里都是小打小闹的,时间一长就有一种“天下英雄皆出我辈”的狂妄念头,可是自从进了楼兰因为自己托大而接连遇险之后,他便开始思考了,此时到这里来,他已经做好了沉着应敌的准备,此时刚感到体内的魔障窜动,元通教他的《紫薇天罡道引》中的道家灵力便开始起作用了,他眼中的戾气尽数隐去,柔和得如同暖春的艳阳,丝毫不与那巨猿的相抗。
傅介子强自收敛神识,和这巨猿相抗,可是身体之上越来越热,眼睛也越来越红,不知还能扛多久。那巨猿的脑袋总在傅介子眼前晃悠着,显然还没有看透这到底是个什么人。
这时那队红衣教徒也发现后面少了个人,纷纷折了回来。傅介子心头一跳,暗道坏了,就在这时,这巨猿的手却慢慢松了。
傅介子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额上的虚汗涔涔而下,赶紧跟了上去。前面的红衣教徒抱怨了几句后便折了回去,傅介子紧紧跟上,从这巨石面的大洞进去。到了里面,傅介子整个人心头顿时大震,他们只往前走了数丈便来到了一处极为宽阔的石室,方圆足有近百丈,这只是第一个正室,里面显然还没有完工,有许多被凿得整整齐齐的大石条还零散地摆在地上,地上还有土堆、锄头和油灯等工具,居中的是一个极大的圣坛,熊熊大火在圣坛之中无风而动,让人远远便感到一阵热浪袭来。
傅介子心中又是一喜,这分明就是一座见不得人的牢宫,而霍仪等人很可能就在这里面,而且刚才他见过了玉蝉,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了。他见四周并没有那三个汉人姑娘说的汉人劳力,心不由又提了起来,想到四周去找找,不料这一队红衣教徒竟全像打了桩一般地立在了当声,傅介子暗暗叫苦:“若是他们是到这里来站岗的,自己岂不是也得跟着耗上?如此一来大活人还不得让尿憋死。”
这时,为首的那个执火郎冲他们叽咕了几句后便一个人上前去了,过得一会儿,出来一行人,为首的是那个波斯女子,身后跟着的是灵泉长老和几个教中的要紧人物。
傅介子虽然知道自己现在绑得如同一个棕子没有人会认出他来,但毕竟做贼心虚,加上自己不会讲他们的语言,不敢稍有动作惹人注意,就更别说看这波斯女子了,听那执火郎一个人说得起劲儿,波斯女子一言未发,跟着那人出去。
傅介子本来想四下找找看,不料刚一到这里就要往回赶,外面有那巨猿守着,等他们出去之后那怪物将石头往那儿一放,自己就休想再出去了。想到这里便让私自留下的想法打住了,且先跟着这波斯女子回去见玉蝉等人,看他们到底搞什么把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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