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介子见这一战势在必行,大月氏本来还稳扎稳打,准备等到妫水退却之后再攻打大夏,但是现在因为女王之故,一怒而攻城。如果不是自己,大夏人要杀小女王虽然成功的可能性不大,但却有这个可能,如果女王真的死了,那么大月氏必然会陷入纷争之中,大夏之围不就解了?
傅介子心里面矛盾得很,想到星圣女决绝的神情,傅介子感觉到自己有些对不起她。可是对得起大夏了却又对不起汉朝,如果大月氏从此陷入分裂之中,那么又还有什么力量与汉朝联合攻打匈奴?
想来想去都没有结果,傅介子叹息一声,进帐去看小女王,此时的小女王尚在昏睡之中,周围几个侍女半步不离得守着,外面又增了两千侍卫,将军帐团团围住,看样子应该无碍。
这时的大月氏军队开始结营,伊勒族长和其它十余个大的部族都已经整顿队伍。傅介子一则想看看大月氏的军威,二则想关心一下战局的发展,所以也跟伊勒族长说了一下,伊勒族长沉吟一阵便答应了。
大军很快就集结到位,大月氏的军营就在妫水边上,妫水算得上是大夏国内最大的河了,如果是涨水期间,骑兵要过河基本上不可能,但是现在入了秋,水已经在退了,骑兵在有人前面探路的情况下要过河并不太难,只是如果大夏国趁着大月氏人半渡而攻的话,大月氏的伤亡可能会大些。
大月氏这一场战争名义上是女王的名意,可是实际掌权的却是伊勒和几个大部落的族长。很快伊勒族长便点了两万骑兵,伊勒为首,其它两个大部落族长居其次,进行了短短几句愤怒的励军,大军就开始往妫水边上赶去。大月氏并不避讳女王受伤之事,而是对这事大做文章,一下子就将士兵们的战意提了起来。
两万大军进行一场抢滩登陆战,可以说得上声势浩大,而且两万一全部都是清一色的骑兵,分作两个大的万人队,一左一右,没有太多的花哨可言,看样子就是标准的强攻。伊勒族长自己坐阵中军,一下子就派出了自己的两个儿子作先锋,其它各部也都纷纷下了死命令,今日不登上妫水誓不退军!
刀枪林立,弓马争鸣,整个战场大战并开便已经显示出了阵阵肃杀之气,天空之中盘旋飞过几只大雕,带着阵阵长啸向远方奔腾而去。最让傅介子感觉到惹眼的还是大月氏的骑兵阵势。
骑兵是军中之魂,傅介子所率的汉朝骑兵便是其中的精锐王牌,但是打战的时候,出场的人数一般都只有三千,几万人一齐出场的大兵团作战在汉匈之间的战争中已经是颇为少见的,在西域这块地面上就更是数十年难得一见了。
傅介子看了一下天色,大月氏草原上很少下雨,但是今天却是眼见要下了,天空中黑压压的一片,看不到日头也看不到一片云彩,两万作战部队,七万士兵大营,放眼望去,只见草原与长空相接之处,仍是大月氏的军队,傅介子仿佛已经听到了军马的怒吼嘶鸣。
宛延而来的妫水如同巨蟒一般隔断了大军的前进方面,大月氏两万大军一字长蛇排开,将军队分作了七个小块,两个大的方阵,河中已经有人在找好了浅水区,近以千计的大月氏士兵在抢着往河里面填石头、木头,岸边的将军不少人都骂骂咧咧的,时不时得甩上士兵们一鞭子。
而河对岸便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大夏国的军队并不比大月氏少,同时是倚河而扎营,大概是看出来大月氏军队有异动,所以也列阵在岸边,早就在作准备。大夏国早就已经看出了大月氏人的意图,但是大夏国妫水左右皆属平原,无险可守,要保护自己的国土就必须战争。只有赢家才配拥有这神圣的土地,所以也只是多准备了一些,防御工事却是一件也没有进行。在大夏人眼里,十防九空还不如全力一战。
傅介子打马坐在伊勒族长的旁边,看着满世界的肃杀之气,心中竟然没有去想星圣女的安然,而是隐隐有一丝的狂热和激动。
傅介子发现了这一点之后,不由暗自叹息了一声,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被逼着走上战场的,打仗实在是迫于无奈之举,但是现在看来,自己只怕是错了,战场上的傅介子要远比别的方面威风,他很有打仗的天赋,特别是骑兵作战,现在遇上的刚好是自己最擅长的战争方式。
虽然他不是这场战争的主角,但是身在军中就如同自己打仗一样。想到打仗傅介子又不由想到了星圣女,傅介子发现自己根本就不关心大夏的存亡,反正以前听见的少,是死是活对他都没什么影响,他关心的只是星圣女和几个长老。
这时伊勒族长一声令下,喝令身边的将士传令,击鼓,鸣解,进军!
先是伊勒族长的一个儿子强渡妫水,他的人马不足一万,大约在八千人左右,选的是妫水上游的一处极宽的河床进行强渡,铁骑踏水而过,安静的妫水顿时变成了滔滔一片,在铁骑大军的军威之下,就算是妫水也显得微不足道。
骑兵背后,是另一个族长安排的弓箭手,五千名弓箭手搭弓上扬,在族长的命令之下,无数的箭羽带着啸声直扑河对岸的大夏军队,漫天的箭雨为骑兵争取了不少抢渡的机会,但是大月氏骑兵渡水作战根本就发挥不了骑兵的本色,在水中行走不稳不说,而是闪避也很是不方便,大夏国的军队果然是半渡而攻,趁着大月氏的军队渡了大半便下定攻击,大夏国的军队攻击也同样是以弓箭为主,这几乎就是草原上战争的铁律,无数的箭条随着大夏国将军的一声令喝而出,妫水之中顿时一片血海,大月氏人水中便成了靶子,而且很多人因为战马不稳而摔到水里,在水中打个漂便不见了,战马也倒了一批,平缓的妫水根本不足以将这些死尸带走,这么一来更是阻断了月氏军队的前进。
伊勒族长大怒不已,喝令第一个冲到对岸的封千夫长,取得大夏将军人头者封万夫长,赐“勇士”称号。
傅介子看了微微摇头,这里的战事他早已经下了决心,无论如何自己也不多说一句,现在伊勒族长怒而出兵,已经是犯了兵家大忌,而且是形势与己不利,这么强攻下去,就算是胜了也一定很惨淡。
有了伊勒族长的命令,大月氏的士气暂时又达到了一个**,刚才落下来的攻势再一次被掀起来,这一次骑兵在前,步兵在后也进了妫水,以弓箭手相掩护,一批人倒下了另一批人补上,妫水现在已经变了颜色,河面上漂浮着无数的浮尸。
傅介子见大月氏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与大夏国正式交上兵,但是人马损失要明显较大夏国严重,这一仗明智的决定是不打了,但是现在的大月氏已经愤怒了,伊勒族长还在下令强攻。
而就在这时,大月氏的军队渡河的进展再一次慢了下来,傅介子和伊勒族长都不由咦了一下,一会儿小校来报,河水之中从上游漂来了无数的藤条、水草和树枝,绊了马脚,不少骑兵你挤我我挤你都摔下了马去,骑兵在水中行走困难。说到这儿有想要退兵的意思。
伊勒族长听了不由狠狠得甩了小校一鞭子,喝道:“那就给我斩了过去。我月氏的男儿,何时后退过!”小校挨了一鞭子,慌忙接令而去。
到目前为止,因为有妫水相隔,大月氏的军队还没有与大夏国的军队正式交锋,但是因为妫水之故,大夏国占了不少便宜。妫水被大夏国奉为守护一方百姓的神河,今日看来,有几分真了。
傅介子见区区一条妫水便让大月氏的军队吃足了苦头,若是换到汉朝,到处都是城池,只怕大月氏的军队会举步维艰,想到这里对大月氏有些小瞧,这一仗打得实在没有水平。只是傅介子没想到的是,大月氏向来地处平原,很少遇上别的地形,像妫水这样的大河相隔作战还是头一回,根本就没有经验。大月氏一向尚武,拼的就是血勇之气,草原上面两路人马相逢,几乎没有什么智谋可言,惟有一个字,就是狠。
这时大夏国才正式下令放箭,这一轮的箭雨要比前番足足强了数倍,整个妫水上面都如下雨一般落下无数的箭条,妫水中的月氏骑兵顿时如同下水的铰子,落水者不计其数,就连身后的弓箭手也是折了一到两成。大概是大夏国计算有误,这些藤条树枝来得晚了些,如果再早一点儿,大月氏的损伤会更重。
这时天空之中一声闷雷响起,闪电划过天际使得战争陡然亮了一下,苍茫的大地上,金戈铁马,黑云压城,浩浩他妈的*的大军还在强攻,大地上传来阵阵铁骑的沉响,空气中弥漫着铁与血的味道,整个妫水南北成了一片修罗战场。
到目前为止,没有一个将军回来请退兵的,伊勒族长向前行了一箭之地,这里已经是妫水边上了,他要亲自督战,争取一战而渡过妫水。
傅介子看着眼前的这一切,虽然与自己无切身关系,但是战争的惨烈却是可以感受得到的,他不由想到了星圣女,这个柔弱而又坚强的女子,定然就在妫水那边的某个地方看着这一场战争,有死亡,也有希望。
这时,天空已经开始下起了雨来,几个士兵忙过来给伊勒族长撑起大伞,却被伊勒族长喝到了一边去,此时的伊勒族长已经怒得不行了,大月氏与大夏国交战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何况现在还在汉朝的使者在观战,这一仗他们输了太没面子,所以无论如何也要攻过去。
傅介子见伊勒族长没有打伞,自己也就不便打了,所以让那几个侍卫退开,跟着伊勒族长淋了一场。这时伊勒族长的一个儿子一身伤得回来,老远便下马拜见父亲,道:“族长,现在妫水未退,我月氏军队难以渡河,再这么打下去损失惨重……”
伊勒族长甩了他一鞭子,喝道:“身后黑池部的下代族长,就该勇往无前。如果区区妫水都过不去,这个族长之位你也就别想了。”伊勒族长如同发狂一般死死看着儿子,伊勒的儿子听了浑身一震,涩声道:“孩儿遵命,定为父亲攻下妫水!”
说完大喝一声,带着几个侍卫再一次冲到妫水之中。
傅介子看着伊勒族长,对他不由多了几分敬重,在军国大事面前,这个族长不避险阻,对自己的儿子也这般要求,可见军中御下之严,如果在汉朝,往往会有父母为了担心孩子的安全,而不上他们上战场,其中不乏名将,这个族长明知自己的儿子出去会有极大的危险,却同样派了出去,这是何等的胸怀?
伊勒族长的儿子领骑兵约在三千人左右一会儿就淹没到大军之中,整个妫水之中人头攒动,已经很难再找到他了,傅介子仔细搜寻了一会儿,突然见到妫水之中一支精骑突出,竟然成功渡过了妫水,已经登上了妫水南岸,但是他们大多数人已经不再是骑兵了,马匹要么被射,要么畏水而走,要么被淹,过了河时,这支骑兵的座骑已经是十难余一二了。
但是这么一小队人马杀过去无异是飞蛾扑火,很快就被大夏国的人马给包围了,黑压压的大军之中,再也没有他们的身影。
傅介子有些警觉得看了一下伊勒族长,伊勒族长脸色变幻了许多次,浑身似乎有些颤抖。
过得一阵,突然有几个士兵抬了一架尸体回来,这几个士兵有的身上中了箭,有的挨了刀,竟然没有一个没受伤的。
“大首领……”为首的士兵对伊勒族长十分畏惧,不敢再说下去。
伊勒族长几乎是摔下马去的,他赶到士兵跟前,看着地上躺着的一个将军,喃喃道:“真的是他!”傅介子也一眼就看了出来,正是刚才来请退兵的伊勒族长的儿子。
“说!”伊勒族长声音不知何时已经哑了。
那个士兵被他一喝,吓得战战兢兢得道:“将军说他终于渡过了妫水,他没有给大首领丢脸。”伊勒族长摸了摸儿子的脸庞,虽然刚死去不久,但是在妫水之中泡了已经没有体温,闭目道:“好样的,你没有丢我黑池部的脸。”
“将军临死前说……”士兵又不敢说了,伊勒怒道:“说!”
“将军说请大首领暂时……退兵。等妫水退却再过。”伊勒立时大怒,甩了那士兵一鞭子,喝道:“放肆!”傅介子看到这情景也愣住了,叹息一声,上前道:“大首领,如果黑池部的人打光了,草原上还会有黑池部这个名字吗?”
伊勒族长猛得看向傅介子,眼中精光一现,过了良久才缓缓一抬手,道:“传令,退兵。”说话的声音似乎苍老了十几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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