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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梓琳(二)

梓琳哪里知道乔小玄还有闲心感慨世事?左手持咒竖于胸前,催动那五彩烟岚挡住阴气侵入,右手手腕一翻,却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张黄符,梓琳喃喃念道几句咒语,抖手将黄符抛出去。

轰隆隆!

一阵云气翻涌,一大片火焰凭空闪现,势若燎原,朝四周猛然扩散,将这漫空的鬼气迷雾烧了个干干净净,腾起一朵蘑菇云,冲上了洞顶。

乔小玄看得分明,那两无常鬼并未受伤,仍然活蹦乱跳的站在那里,两鬼手拉着手,各自兵器发出一道半圆幽幽黑色光罩,两个半圆组合在一起,挡住了那漫天的火焰。

梓琳微微张嘴,一道金光从嘴里激射而出,迎风就涨,晃一晃,变成那把三尺长剑,势若惊鸿,当空就是一绕,剑芒吞吐之下就朝两鬼削去。

黑白无常挥舞兵器一架,只听一声金石之响,那哭丧棒和铁钩镣铐都断作两截,两鬼也被剑芒缠绕一挤,化作两道黑烟,消失在天地之间。

梓琳挥手间散去五彩烟岚,上前几步,捡起黑无常的铁钩镣铐看了看,“玄冥镔铁?”

“什么东西?”乔小玄这个修真界的菜鸟当然不知道了,古天留给他的记忆中也只是些片段,并没有这个东西。

梓琳面有忧色,说道:“这是一种稀有的材料,虽然不如紫金、黄玉那般神妙,却胜在稀少,传说只有九地之下的阴朝地府才会有这种矿石,专门为鬼差打造兵器之用。西方外道诸派以及许多魔道的法门都要用到此物,时常被西方外道诸派以及许多妖魔鬼怪争来夺去。”

乔小玄诧异,“咱们不会真的干掉两个鬼差吧?”

梓琳摇摇头,“不是,若是真的鬼差,随便也是天仙修为,别说你我,就是整个天下也找不出几个可以对抗的人来,又岂会被我一剑斩化。”

乔小玄听得分明,梓琳这句话不单说明了鬼差的厉害,还透露出一股信息,那就是现在的修真界有可以对抗天仙的超级高手存在,那是怎样的境界?就算没有飞升,只怕也不远了吧?

其实乔小玄有所误会,几百年前正邪大战之后,这天地间的灵气就日益稀薄起来,其实,早在汉朝之后,就开始稀薄,只不过现在更是所剩无几,现在的修道士想要凝聚真元举霞飞升,比之前辈难了不少。

而修道士的战斗力比拼却不是单单的修为比较,内中要考虑的因素实在太多,比如五行生克、各自法宝品质、天时地利、战斗意识等等,他乔小玄自己,就是因为练就上乘魔功,再加上地利和吸髓魔怪之身,才会再蟾蜍巨蟒怪洞.穴.与梓琳打了个不相上下。

“那这两个是什么?鬼吗?”乔小玄问道。

梓琳点点头,“怕是已经有鬼仙修为了。”

“鬼仙?”乔小玄听得一个颇为惊讶。

“呵呵。”梓琳见他惊讶,不由笑笑,这一下笑,却是让乔小玄有点儿魂游天外,满脸都是惊艳的感觉。

梓琳不由收拾情绪,正了颜色,这才道:“所谓鬼仙乃是五仙之下品,虽有个仙字,却不是真仙。只是不沾恶煞怨气的清灵之鬼,满身都是玄阴之气,又怎能是纯阳之仙呢?”

见得乔小玄并不太明白,梓琳又道:“有些修行之人,一味闭目寂坐,虽然冥心寂照,却不得三宝合一,化出元神,只炼得一个强定之阴神,到气尽时,肉身生机断绝,阴神便脱离出来出化作灵鬼,谓之鬼仙。”

“鬼仙今生已失肉身,难以精进,证道无望,只得或夺舍,或投胎,等待下世继续修行,不同的是,鬼仙因为心中宁寂,大多可以保留上一世的智慧经验,虽然也会被‘孟婆汤’洗去前知,却只需要一个机缘引动,也能回忆起有关修行的事情,比之常人,精进不少。”

“还有的,诸如元神凝练的高手意外失去肉身的,那修成的鬼仙就要厉害得多,化纳玄阴之气凝聚阴身,不惧日光,可白日出游,施展法术,附身夺舍,无所不能,待到功成还可晋升散仙业位,出入青冥,逍遥天地,却是厉害非凡。”

乔小玄连连点头,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又道:“也不知这里是什么地方,竟然有鬼仙守护大门,定然不是什么好来路,可惜现在已无退路,你我还是小心些。”

话音刚落,一阵爽朗大笑传来,“哈哈哈哈,贵客临门,蓬荜生辉啊!”

一阵“吱呀!”门响,乔小玄、梓琳定睛看去,却是五丈高的石门缓缓朝内打开,内中透出一点灯火,一位白衣白发白胡子的老头,从门缝里钻了出来,手持一根弯弯曲曲的木制拐杖,满脸都是笑意。

“两位有礼,小老儿乃是蔽府主人,我这蜗居却也有日子没得客人,今日两位贵客前来,也是机缘所至,万望在府中盘恒几日,也让小老儿一尽地主之谊,不知贵客意下如何?”

乔小玄心头暗骂,“又是一个装模作样的家伙,现在除了进门还别的选择吗?总不能再这饿死吧!”

梓琳微微侧头看了乔小玄一眼,默然不语,那意思是全凭你作主了。

乔小玄心领神会,当下微微一笑,学着古人的样子一拱手,笑道:“那就打扰老丈了。”

梓琳见他只是腰间围上一条破布,偏偏还故作文雅,不禁捂嘴轻笑。乔小玄一愣,反应过来,却颇有些不好意思。

“哈哈哈哈,客气了,公子、夫人就请入内。”小老儿说话就转身引路去了,全然没看见乔小玄的窘态一般,这待人接物手腕颇有几分人精的样子。

于是乔小玄也没来得及告诉老头,这位姑奶奶可不是他的夫人。转过头一看梓琳,她也正瞄了一眼乔小玄,两人各自避开视线,颇有些尴尬。

这么一打岔那老头已经不见踪影,只有那石门微微开启了一点,哪有客人还没跟上,自己先走了的,这样是哪门子待客之道?

这老头好似算定乔小玄两人会跟进一般,这让乔小玄更觉得诡异有诈,可此时却是形势不由人,自得走一步算一步,当先走进了石门。

乔小玄当先踏入石门之内,只见一片薄薄雾气笼罩四周,却不似方才那鬼气迷雾那般寒意渗人,反而有几分神秘玄妙的朦胧美感。

那雾气之中,隐约可见一大片的桃花林,树林尽头是一座庄园,屋舍连绵,恬淡幽静,占地怕是不下百亩。一条潺潺溪流在桃花林中蜿蜒穿过,叮咚水声.带.出.一点灵动的气息,一直流进了庄园之下的水道。

极远之处,还可见山脉轮廓,虽不是十分高大雄伟,却也起伏连绵,看不见尽头。

茫茫烟雾缭绕,已不见了那老头的踪影。

“这是……?”梓琳走了进来,见得这般美景也是惊讶,不过她欲言又止,似乎发现了什么端倪。

乔小玄回头看她,等待下文。

梓琳摇摇头,并没有再说,想来是琢磨不定,不想妄言吧。

此时此景,也绝非地下宫殿这么简单,分明就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一般,否则那桃林、庄园可以修建,连绵不绝的山势又怎么移到地下来?

乔小玄都要以为自己是不是来到陶公笔下的桃花源了。

两人正观赏美景,耳边传来阵阵童音欢笑,乔小玄举目一看,却是几个小孩在桃林中玩耍,嬉笑打闹,尽是欢颜。

“不对!”

乔小玄突然发现,这几个小孩颇为奇怪,各个种角梳辫,衣着也绝非现代,长袍短襟、粗布华服是样样俱全,这分明就是古人的打扮,看摸样,似乎是明朝时期的衣着习惯。

乔小玄正要和梓琳说一声,却见她正定定看着那一干孩童,秀眉紧皱,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

正当此时,猛然听闻一阵鬼哭狼嚎,似有万千野鬼奔走嚎哭,声声悲泣,怨气冲天。

那淡薄的烟雾开始流转,纷纷朝四周排开,一股漆黑的云雾却从中间冒了出来,飞快的朝四方上下扩散蔓延,疾如奔马,转眼笼罩了这方天地。

桃林中的孩童见得黑雾、听得鬼哭,个个吓得不敢做声,不过也没有惊慌失措,飞快抱住就近的桃树,一头撞上去,却是幽魂一般融入不见。

“树妖?”乔小玄皱眉道。

“不是妖,是鬼。”梓琳淡淡的说道。

不远处,有马声嘶鸣,乔小玄功行双目,血光穿透黑雾,却发现一队百人左右的威武骑士,个个披坚执锐,面容沉寂如水,正从庄园大门转身策马,朝着天外大山而去。

几乎半数的骑士,身后都绑缚了一个村民,挣扎哭喊,骑士却是理也不理,自顾自的控马扬鞭。

乔小玄赫然发现,方才引领他两入内的白胡子老头也在其中,却是一脸平静,那一双古井不波的眼睛,似乎穿透了重重黑雾,看到了乔小玄,竟然还露出了一个诡异万分的笑容?!

一切一切都太过诡异,已经超出了乔小玄的理解范围,朝梓琳问道:“看出什么没有?”

梓琳摇摇头,两人默然。

半晌,梓琳问道:“现在怎么办?”

乔小玄飒然一笑,“既来之,则安之。先到庄园去看看吧,反正现在没了回头路,只能勇往直前了。”

梓琳听他说没了回头路,下意识朝后瞥了一眼,却见哪里还有什么石门,身后一片空空他妈的*,除了烟雾,就什么都没有了。

“我看过了,走吧。”

乔小玄当先朝前走去。这桃园繁茂,且有漫天黑雾遮挡,实在看不清前途,不过也无妨,乔小玄跟着那溪流走,应该可以走到庄园之中。

两人迈步而行,眼前是嫣红一遍桃花朵朵,耳边是叮咚连响溪水滔滔。

这一走,怕不是有一个多小时,却是仍在桃林之中,四面左右放眼一望尽是无尽林海,全无一点走到尽头的迹象。

梓琳拉住乔小玄,道:“不必走了,你我深陷阵法之中,这样永远也走不出去的。”

“你能否破解?”乔小玄当然也知道了有问题,是以并不奇怪。

“我主修剑道符咒,这阵法之道并不精深,不过,事以至此,大可一试,只是需要时间。”梓琳道。

乔小玄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你担心什么?现在你我最不缺的不就是时间吗?”梓琳问道。

乔小玄笑笑,“我是想你也需要进食,怕是时间不多。”其实他还有一层担心没有说出,那就是他自己恐怕又有了吸髓的欲.望,心神已经渐渐浮躁,而且因为这十多天水米未尽,滴血不沾,这次的欲.望来到更加猛烈了。

梓琳嫣然一笑,“我元神凝练,早已辟谷,不必担心。”

乔小玄眼中血光渐渐浮现,强忍住异样,点点头,径直走到一旁,盘坐树下,行功压制欲.望心魔。

梓琳只当他是闭目养神,也自盘坐,静下心来,默算阵法异数。

时光流逝,笼罩四野的黑雾淡去,四周又恢复了烟雾缭绕的神仙美景的样子。

这地方似乎没有昼夜变化,依然一片天光,也不知道是什么在播洒着光辉。

乔小玄肉身端坐,一动不动,好似老僧入定一般。其实灵台识海中早已翻了天,乔小玄将心神意识全部收摄到识海之内,显化形体,却是一个银发獠牙、筋肉虬结的恶鬼形象,面容狰狞、咆哮连连,正要择人而噬。

那源自不死魔人的原始欲.望加上吸髓魔怪怨念的推波助澜,再加上《蛊魔经》这魔道宝典助长心魔的作用,吸血的念头浓重到无法遏制的地步。乔小玄觉得内心正有一个洪荒野兽,一点点吞噬掉二十多年积累的理智人性,就要破匣而出,扫**生灵。

梓琳正默算术数,心神完全沉寂,浑然不知乔小玄的异样。却是猛然听见一阵咆哮,接着就是寒意逼人、浓如实质的阴风鬼气。

梓琳豁然惊醒,见得四面黑暗死寂,鬼气森森,数不清的人影出现在黑暗之中,个个衣衫褴褛,披头散发,这还算是好的,还有的只有上半截身体,内脏拖地,也一点一点爬了过来。

梓琳当下挥出一道剑气,环绕一周,扫**不少恶鬼,一步踏出来到乔小玄身边,正奇怪为何这般大的动静他还未出定?

手上却是不慢,抖手将长剑抛上半空,化作一条金龙,漫空游走,斩化不少恶鬼。

梓琳两手结印,浑身金光大盛,顶上五彩烟岚升起,这一次却是比之前来得猛烈,烟岚膨胀开去笼罩两人周围,更有一把青色纸伞从顶门冲出,也不知是什么法宝,那五彩烟岚正是纸伞放出。

印诀变幻,两手一震,有八道灵符飞去,却是比黄符更高级一点,乃是玉石雕刻而成,玉符飞入四周八极,便如同化入风中一般,消失不见。却见八道豪光快若急电,冲天而起,一闪即逝。

玉符之间有豪光连接,结成一组八卦图样,正有恶鬼闯进卦象一面,却是离卦一方,一阵烈焰翻滚而起,弘光漫天,将群鬼烧了个干净;其它几面也有异变,雷雨闪电纷纷凭空出现,但凡靠近的恶鬼都被打得魂飞魄散,化作漫天的黑雾,消散开去。

梓琳见得形势稳住,发力一震,顶上纸伞悄然飘落,梓琳伸手一指,纸伞径直飞到八卦阵中央,悬停半空,缓慢旋转,镇守阵眼,放射五彩烟岚支撑阵法消耗。

这一切变化都在电光火石之间,梓琳这才有时间看看乔小玄到底怎么回事。却不想,还没等她说出话来,乔小玄豁然睁开双眼,凝若实质的血光探照灯一般直射三尺,这血光似有一股魅惑摄魂之力,梓琳有些头晕。

还没反应过来,乔小玄猛然一把抓住她的肩膀,银发飞扬,獠牙森森,乔小玄稍稍用力就将梓琳拉入怀中,咆哮一声,她那披在肩头的长发吹拂到脑后,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颈。

梓琳心神大乱,抬手就是一掌拍在乔小玄胸口,只听“咔嚓!”一声,这下全力而发,却是打断了胸骨。

一掌打下,乔小玄却没了声息,梓琳骤然冷静,使劲偏过身体,才发现乔小玄正一脸痛苦的挣扎着,几次张嘴欲咬,却又强自按捺,紧紧咬住獠牙,一抹鲜血在嘴角溢出。

“他不想伤我?”梓琳这一刻心神大乱。

自幼随师傅修行的她,接受的都是斩妖除魔绝不手软的教育,在她心中,也从未想过妖魔是否也有好的,可是眼前的乔小玄还是一个穷凶极恶的妖魔吗?他不过是个可怜的受害者而已,即便是他已经变成了血妖,不也是强力控制着兽性?

脑海中那嗜血的念头山洪爆发一般侵吞了所剩无几的理智,乔小玄的人性只来得及在最后一刻给身体下达一个指令――远离梓琳。

银发獠牙的乔小玄完全显化不坏真身,一把推开梓琳,仰天就是一声咆哮,如雷霆震怒,就连四周阴风鬼气也震散不少。乔小玄身形一闪,带起一连串的残影消失在原地,八卦阵的离卦一方猛然冲起一道火焰,乔小玄朦胧的身影一闪即逝,冲向了密密麻麻的鬼群之中。

耳边只听见梓琳尖叫一声“不要去!”,就只剩下呼呼喝喝、嗓音低沉的群鬼喘息,乔小玄已完全失去了理智,占领身体控制权的完全就是一股兽性,最是受不得挑战,这群鬼散发的阴风鬼气已经让他感觉到威胁,当下咆哮连连,挥爪就朝四面八方一阵乱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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